第18章
徐酒歲順手給她回了個“……”,用輕描淡寫地語氣表示她隻是覺得自己都出來單幹了,不想再倚仗師父,義正辭嚴,語氣平常到她自己都快信了。
很快小船那邊顯示“輸入中”。
如徐酒歲所想,這個傻姑娘根本沒深入問當年她為什麼突然要出來單幹,隻是又問了一遍,之前的那個ITATAC比賽海選,徐酒歲到底要不要參加。
徐酒歲盯著手機屏幕看了一會兒,其實她想要去的,那個比賽。
想想全國各地的優秀刺青師,到時候都會齊聚一堂,是骡子是馬拉出來溜溜,有黑馬嶄露頭角,也會有大神跌落神壇……
多麼刺激。
徐酒歲沒有立刻回復她,而是去冰涼拿了一瓶啤酒,拉開灌了兩口後抓著手機轉身進了書房。
書房裡還是掛著她許多的過往設計以及正在設計的紋身手稿,給姜宵設計的那張滿背《蠱雕》已經被小心翼翼地裝裱起來,就掛在最滿意的作品牆上……
徐酒歲伸出手,隔著玻璃輕輕蹭了蹭蠱雕的眼睛部分,一點點的提白讓那大鳥的眼神銳利又兇狠,是點睛之筆……搖晃了下手中啤酒瓶冰涼的易拉罐,徐酒歲轉身,看向掛在書房作品牆正中央的那副紋身作品——
和她掛在店鋪櫥窗裡的那副一模一樣。
是《墨意山海》系列的第一幅作品,那副半肩胛接大臂的“燭九陰”,黑色的龍身盤在載者手臂,每一片鱗片仿佛都活了過來,就想本身長在載者的皮膚上,伴隨著他的呼吸而張馳……
【歲歲,量身定做的設計稿,你需要很好地掌握載者的肌肉線條,讓紋身成為他們身上本身就生長的東西,而不是後天多餘的添加。】
龍臉陽剛中帶著陰森,眼中那凌厲的提白幾筆成了畫龍點睛的關鍵……
【燭九陰是邪神,你這張臉少了邪氣。歲歲,過來,筆給我,我教你。】
“……”
徐酒歲閉了閉眼,合起的眼遮住了眼中一瞬間的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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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手中的易拉罐,她打開手機,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給小船回復了幾個字——
【歲歲平安:比賽我就不去了,你加油。】
……
因為小船的微信,當天晚上徐酒歲沒怎麼睡好。
一個晚上亂七八糟的噩夢就沒停下來過,夢境裡她又回到了那個寬敞、華貴的紋身工作室裡。
工作臺的木架子被翻倒,有散落一地的染料。
紋身槍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在它周圍的是各式各樣的槍頭……
紋身椅上有一對交纏的男女,壓在上面的男人身上穿著寬松的改良式唐服,此時唐服的衣繩因為方才的激烈動作散開了……他低著頭,有一滴汗珠掛在他蒼白又高挺的鼻尖上,搖搖欲墜。
最終那汗珠落了下來,滴落在他身下人的眼睛裡。
被男人壓在身下的是一個成熟又妖豔的長發女人,血腥的紅唇在那幹淨到一塵不染的修士服衣領上染上一連串骯髒的唇印,她的頭發散亂,用睫毛膏刷出來的睫毛長而卷翹……
男人在低聲說什麼,那雙平日裡清明的瞳眸變得赤紅,他死死地扣住那個女人的肩膀,他低下頭想要去吻她,卻在即將碰到那豐滿微張紅唇時猛地停了下來。
修長的指尖順著年輕女人大腿上,上色上了一半的五色斑斓的刺青輕輕摩挲,顏料和組織液混在一起將圖案變得一塌糊塗。
空氣中充滿了帶著渾濁酒精的氣息。
徐酒歲手腳冰冷地站在旁邊,冷眼目睹這一切,就像是角落裡生出來的陰暗植物,窒息無聲無息地蔓延。
直到男人伸手作勢要鑽入女人衣服下擺,徐酒歲再也看不下去後退一步,踢倒了放在身後的椅子……“哐”地一聲好大動靜,將紋身椅上交纏的人驚得分開來。
男人平日裡總是寫滿淡然的眼眸中飛快染上一絲驚慌。
【歲歲?】
將手中拎著的外賣袋子一扔,滾燙的粥撒了一地,徐酒歲狠狠地瞪了紋身椅上不急不慢坐起來衝她示威一般笑的成熟女人一眼,轉身就要走。
身後有稀碎的腳步聲響起,很快她落入一個滾燙的懷抱。
灼熱鼻息噴灑在她的後頸上,那平日裡握紋身槍的指尖冰涼,扣著她的手臂,像毒蛇,冷起一片雞皮疙瘩。
徐酒歲腰間一緊,來人不顧她的掙扎,從後面一把攬住腰抱緊懷裡。
稀碎的吻落在她的耳後。
【對不起,對不起。歲歲……師父喝多了,嚇著你了嗎?你不給我,我以為那是你……】
男人有些慌忙且語無倫次的低語在夢境之中變得模糊。
徐酒歲掙扎著從夢魘之中醒來,睜開眼猛地坐起,茫然四顧,才發現自己就坐在房間的床上,房間裡沒有別人……
一顆狠狠心落回了原地。
隻是呯呯亂跳的頻率還未慢下來。
冷汗浸湿了她的背,她抬起手像是自虐一般,狠狠地揉搓了下夢境裡被男人拉扯住的手臂……直到皮膚開始泛紅發痛,她才長出一口氣,掀開被窩下床去洗澡。
站在蓮蓬頭下,徐酒歲揉了揉頭發,讓溫熱的熱水將一張白皙的臉蛋湿潤得泛紅,遮蓋去了通紅眼角的突兀。
路過徐井年房間門時,裡面還靜悄悄地。
今天是周末,徐井年應該是還沒起床。
徐酒歲為此而稍微松了一口氣,心中有事覺得煩躁隻好搞衛生來發泄,把廚房都擦了一遍,又把垃圾打包準備扔下樓——
結果剛開門,對面那扇門也應聲開了。
兩人打了個照面。
大清早的,徐酒歲就來得及洗了個澡,化妝什麼的都沒有,眼底下的淤青和泛紅的眼角,像是剛被人狠狠欺負過。
薄一昭關上門,發現平日裡總是像小鳥似的上蹿下跳的小姑娘今天安靜得過分,沙啞著嗓子問了聲“老師好”,就拽著巨大的垃圾袋搖搖晃晃往下走……
室外脫鞋踩在她腳下,薄一昭看了眼,發現她兩邊腳的腳跟還有些微微泛紅。
三兩步下樓趕上她,長手一伸毫不突兀地將她手裡的垃圾袋接了過去……徐酒歲剛開始嚇了一跳,瞪眼看著男人那纖塵不染的衣袖時,停頓了下。
“不用,”她小聲道,“我自己可以……”
“昨晚做噩夢了?”
“……啊?”徐酒歲傻眼地抬頭看身邊目視前方,一本正經的男人,“你怎麼知道?”
“都寫臉上了。”男人淡淡道。
徐酒歲轉頭看了他一會兒,良久遲鈍地“哦”了聲,目光卻還是沒有挪開,隻是盯著他幹淨的衣領,袖口來回地看——
這些地方,是不是曾經也沾染過別的女人的口紅?
豐滿的紅唇,微張時吐出帶著口紅香味的氣息,男人應該都喜歡吧?
徐酒歲臉色變得有點難看,因為有點走神,一路跟著薄一昭跟到了垃圾桶旁邊,看男人把垃圾扔進去,又到旁邊的公共洗手池洗手。
徐酒歲幽靈似的飄過去,像個小尾巴。
她掏出手機,低頭隨便搜了搜,搜出一個以烈焰紅唇出名的女豔星的照片,稍稍踮起腳伸到薄一昭鼻子底下:“老師,你看。”
薄一昭掃了一眼,有些莫名地收回目光看向她。
“這樣的嘴唇是不是很合適接吻?”徐酒歲問。
……這小姑娘大清早的又發什麼瘋?
“還行吧。”男人敷衍地回答。
“烈焰紅唇會讓男人迷失自我嗎?”
“理論上來說,不會。”
凝固的膏狀體和色素以及香料味怎麼著也迷失自我扯不上關系。
徐酒歲自顧自打開了手機前置攝像頭,照了照自己的唇瓣:“老師,那你覺得我的嘴型合適接吻嗎?”
語落,回答她的是一片靜默。
緊繃而嚴肅的氣氛中,徐酒歲罷工一早上的大腦終於開始艱難運作,她抬起頭看了陷入沉默的男人一眼,心裡“咯噔”了下才反應過來自己問了什麼……暗罵自己被一個噩夢搞得是不是魔怔了,在這大放厥詞。
薄一昭站在洗手池旁,面無表情地看著提出這等驚世駭俗提問的小姑娘——
目光輕飄飄地順著她的問題落在她的唇瓣上。
她的唇瓣豐滿而不厚,帶著淡淡的粉,很有肉感卻並不誇張,看上去很軟。
烈焰紅唇有什麼意思?
男人都喜歡親自將淡粉色的唇瓣染上薔薇盛開的紅,水光潋滟。
但他不會告訴她。
看著眼前的小姑娘在自己的沉默注視中,逐漸露出一絲絲驚慌和忐忑不安,男人垂下眼,掩去眼中晦暗。
接著,用為人師表該有的莊重,平靜地反問:“徐酒歲,你覺得這是能放在大清早,和老師討論的問題?”
第19章 九千歲
被連名帶姓地點名, 且他的語氣生硬。
在男人冷清的目光注視下,徐酒歲還真生出了無處遁行的羞恥感, 她抓著手機邊緣的手微微蜷縮了下, 一張臉燒了起來。
她怎麼能問出這麼不要臉的暗示性問題,啊——
土撥鼠嚇飛了自己手裡的小餅幹.JPG。
“不、不是, 我就昨天看了個漫畫, 上面有關於不同唇形的比較,好像說是男人都比較喜歡烈焰紅唇, 所以想問問老師的喜……呸!不是不是!”
徐酒歲抬起雙手搓了搓臉,把一張原本沒血色顯得有些蒼白的臉揉得通紅。
“我的喜好?”
薄一昭抓住了重點。
徐酒歲恨不得揪頭發:我都自動消音了您怎麼還自己補充完整吶?!
望了望四周, 她試圖找到一根電線杆然後她就可以衝上去把自己一頭撞死……
尼瑪德許紹洋, 陰魂不散, 人都涼了還來壞事兒!
她長長吐出一口氣,望著薄一昭沮喪地說——
“老師,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
男人目光微斂, 抬起眼看向面前的人,見她一副窘迫得很不得原地挖個洞鑽進去, 不知所措又無辜的模樣……薄唇輕啟,輕輕嘆了口氣。
“平日裡少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書,”他語氣平和, 停頓了下,加重了後面幾個字的咬字,“就不會胡思亂想了。”
他似乎意有所指。
徐酒歲有些敏感地抬起頭,小心翼翼看了薄一昭一眼, 發現男人的目光還是平日裡生疏冷漠的樣子……
又不像是真的察覺了什麼。
很想問問那說好的補英語還算不算數。
但是理智告訴她:閉上狗嘴,現在不管說什麼大概都會被拒絕。
“噢。”
乖乖應了聲,徐酒歲有些煩躁地抬起手將頭發撥亂了些,她發現撥撩他真的是一件很難的事情,這個人心裡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和道德觀簡直高於一切甚至是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