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沈妝兒臉色沉沉坐了下來,“好大的膽子,趁著咱們開張借貸便捷,便渾水摸魚,可恨。此人也極是狡猾,借的不多,好叫咱們放松警惕,該是個慣犯,必須將他捉到。”
雋娘滿臉愧色跪了下來,“奴婢失察...”
沈妝兒嘆了一聲,“你先起來,”思忖片刻,吩咐道,“孫老去衙門報官,雋娘去了一趟東廠暗哨,將名姓模樣告訴東廠的緹騎,請人協助追查,我看他能逃去哪裡!”
二人立即分頭行動。聽雨在前堂翻看賬本,將開張後每一筆借貸全部重新過一遍。
錢莊後面有個小院落,裡面收拾出一間廂房,供沈妝兒休憩,沈妝兒昨夜沒睡好,此刻神色恹恹的,便合衣倚靠在軟塌上淺眠,這一覺竟是睡得兩個時辰,至暮色四合方醒。
窗外烏蒙蒙的,屋子裡一點光亮都沒有,她摸到塌邊高幾上的茶壺,倒了一杯茶,茶還是溫熱的,想必聽雨幫她換過,一口將茶水飲盡,正要下榻去點燈。
窗口忽然刮來一陣勁風,緊接著一道黑色身影翻了進來,她嚇得正要尖叫,那黑影飛快往床榻一竄,膝蓋徑直壓住了她雙腿,迅速將她小嘴掩住,與其同時暗啞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
“是我....”
朱謙整個身子幾乎罩在她身上,另一隻手從她頸後攬過柔弱的肩身,寬大的手掌將她臉遮去大半,唯露出一雙漂亮的杏眼,水光流轉,瑩瑩潋滟,一副嚇懵的模樣。
速度太快,他這一用力,幾乎將她半個身子揉抵他胸膛。
他突如其來闖入,讓這樁床榻顯得格外擁擠,二人的氣息被擠在狹小的角落裡,交錯,糾纏。
沈妝兒不適地扭動了下身子,朱謙手被灼了一下,立即松開。
沈妝兒順暢地吸了一口氣,迅速隔開一段距離,蹙眉看著他,低聲道,“你怎麼來了?”
朱謙直勾勾盯著那雙清媚的眼,心思不知飄去了何方,暗聲道,
“朱珂逃了,有人為了助他潛逃,暗中以假地契在城中十多家錢莊,分別借了一筆小額銀子,其中便有你的福運錢莊,我來,是為了這樁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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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珂就是個引子,不會寫他,後面就是兩個人相處感情戲,其他都是工具人,莫要在意。
第64章
他的存在感總是極強, 一身的寒氣逼人。
沈妝兒悶悶呼了一聲,將攪亂的鬢發往耳後一撩,嗓音涼絲絲的,
“殿下, 您先下去吧....”
急促的呼吸幾乎交纏在一起,一時分辨不出是誰的。
朱謙這才發現自己坐在她床榻,被褥經他壓得往下陷了陷, 她被逼退在角落裡,臉色蒼白透明, 如同一朵楚楚可憐的嬌花,這個念頭從腦海閃過, 戾氣突然橫在胸口。
頓了片刻,他嗯了一聲,退下塌,尋了個錦杌硬邦邦坐在那裡。
沈妝兒適應了一會兒這莫名其妙的場景,挪著身子下去。
朱謙見她似乎在尋摸什麼,冷不丁開口, “別點燈...”
沈妝兒愣了下, 回頭看向他的方向,外頭的光線漸漸漏了出來,他冷雋的輪廓浮在夜色裡,若隱若現, 雖瞧得不太清楚,卻可以斷定, 他換下了易容的裝, 恢復了本來的面目。
堂堂監國太子, 怎麼如此不謹慎。
罷了, 與她何幹。
沈妝兒重新挨著軟塌坐下,兩個人無聲地對峙了一下,沈妝兒先敗下陣來,從高幾上斟了一杯茶遞給他,淡聲道,
“殿下打算如何查案?”
朱謙接過茶杯,杯身殘有她指腹的溫度,潮湿帶著些溫熱,他緊緊地握住,盯著她未動,目光如同暗夜裡蟄伏的鷹,帶著幾分銳利,不過片刻,又恢復如常,溫聲道,
“見過他的人,將畫像畫下來給我,我自有安排...”末了給自己尋到了一絲底氣,“會幫你將銀子追回。”
沈妝兒聽了這話,反而生出幾分冷哂,“朝中無人了,堂堂監國太子親自來追逃兵?”
“您是太子,身系社稷,不能親身涉險....”
朱謙手中的茶杯慢慢放在膝蓋,呼吸仿佛黏住一般,半晌開口道,
“每三年我都要例行來邊關整頓軍防,這一次恰巧遇見朱珂逃脫,他有勾結蒙兀之嫌,又牽扯蒙兀在大晉的暗探,此中關節我最熟悉,故而親自料理。”
這麼一說,倒是解釋的過去。
沈妝兒語氣和緩了些,“是臣女失言....”
想起他此行的目的,沈妝兒起身,“我這就去讓雋娘畫下來....”
“等等...”又啞聲解釋道,“外面有人。”
沈妝兒半起的身子又重新坐了回去。
呼吸在暗夜裡無聲交錯。
二人幹坐著,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還是朱謙率先打破沉默,
“城中偏北有一座煜王宮,你沒事可以去看看....”
沈妝兒滿臉的迷糊,煜王宮....想起來了,雍州曾是他的封地,這裡本就是他的地盤,難怪他說熟悉長安的各處關節。
讓她去看什麼?沈妝兒有些莫名其妙。
朱謙也不知怎麼突然提起這樁,尋了個無力的借口,“景致很好....”嗓音帶著幾分虛無縹緲,仿佛是浮動在空氣裡的粉塵,膈得慌,
沈妝兒確定他是沒話找話,就沒搭腔。
朱謙腦海忽然浮起她那個小贅婿,跟個小狼狗似的,又狠又舔,眼底升騰一抹戾氣,
“這麼晚,一個人在這裡,他怎麼沒陪你?”
這小狼狗經看不經用,一點都不體貼。
沈妝兒被這話給問的面紅耳赤,好在屋子裡暗,她也勉強能遮住臉皮,輕咳了一聲,
“他日日都是陪著的,今個兒是有事出城去了,哦,”一副想起來的樣子,“他要去碼頭接一批貨。”
朱謙聽到“日日陪著”四字,沉默了。
隻是好像也不太服氣,慢悠悠地掀起唇角,“年紀比你小,經得住事嗎?”
沈妝兒心裡生出幾分好笑,你管得著嗎?你有妻子,怎麼不知避嫌,大晚上往別人閨房裡鑽。
被他整得沒脾氣了。
冷冰冰回道,“我與他站在一處,沒人覺得他比我小...都說十分登對...”
朱謙被這句話給打敗了,喉嚨黏了半晌,無話可說。
沈妝兒有些嫌他,“殿下,時辰不早,回去晚了,怕太子妃擔心,不若我遣人畫好,你明日來拿?”
也不知哪句話惹了他,朱謙臉色難看得緊,拔身而起,一面往窗戶走,一面扔下一句話,“我明日會遣暗衛來拿。”
語畢,身影利落縱躍而出。
夜裡沈妝兒讓老孫與雋娘將那人相貌給畫下來,吩咐孫掌櫃,明日若有人來拿直接給便是,隨後便帶著聽雨先回了宅子。下午睡了一覺,晚上便沒了睡意,塗塗畫畫,寥寥數筆勾出幾張簡約的美人畫,又尋來竹篾子,給扎了幾個花燈,吩咐小五掛在廊外。
戌時剛過,沈妝兒還無睡意,便倚著床榻梳理今日那樁案子,她這三年見慣大風大浪,一千兩銀子的事她還沒太放在心上,隻是忽然覺著這錢莊的行當不好做,借貸人的信用是最大的弊端,如何能確保這些人按時按量還銀子呢,光靠抵押還不夠。
能不能與其他錢莊聯合,將所有失信的人給列出來,相互之間通氣,以後這樣的人大家都不用借錢給他,若能在整個長安城形成這種約束力,那些在長案做生意的人斷不敢失約,至於外地的客商,本身也很難得到借貸,一旁來說,非當地人,錢莊借銀子都很慎重,除非是享譽全境的大商號。
這一次大家受損,正是感召力最強的時候,幹脆趁著這次的機會,去市署走一趟,召集其他錢莊商議此事。
定了主意,沈妝兒終於打著哈欠睡了過去。
雋娘是個急性子,銀子是在她手裡丟的,心中憋著一股氣過不去,等了兩日沒等到東廠的消息,便坐不住了,打算親自去尋那名坐商,她回想那人的模樣,大腹便便的,留著八羊胡子,再細細分析他的話,如今想起來十句有八句是假的,隻是,再怎麼著也得有一句真話吧。
忽然間,腦海靈光一閃,想起那人提到過,
“嘿嘿,掌櫃的,哪裡人?聽著口音不像是咱們陝西人,莫不是京城來的?說來京城地下錢莊很是繁盛,我去過一次....”仿佛是覺著說漏了嘴,立即打住岔開了話題。
這個人既然去過地下錢莊,會不會在長安城也有一手?
雋娘這段時日做著錢莊生意,也結識了些三教九流的人,稍稍打聽也知長安城兩處地方有地下錢莊,一處是平康坊的地下城,此地已被朝廷封令,另一處在城郊的三坪村。
雋娘心裡沒譜,也沒打算怎麼著,隻是想著先去探一探,招呼上兩個護衛,扮成個女公子便去了三坪村,到了這一處方知,這並不是一個村,而是一個連在水面上的船塢,有人專門放哨,倘若有朝廷緹騎一來,口哨一吹,水手們解開連環鎖,各自遊水劃開,總能逃脫一些。
雋娘一行並不起眼,她原先在京城也出入過類似的場所,倒是遊刃有餘,在船塢上買了幾樣東西,順帶了解了船塢一些行情,她很謹慎,不敢冒然打聽那個人,而是沿著連鎖船塢一家家尋,運氣好,還真被她給找著了,那人換了一身粗布衫,胡子剃掉了,肚腩也沒有了,沒有那一日的光鮮,乍一眼還認不出來,不過他眉角那顆痣還是給雋娘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雋娘記性一向好,幾乎斷定這人便是那日借貸之人。
年紀大約三十多歲,眉宇間很是緊迫,仿佛要脫手什麼要物,一副急著要走的樣子。
雋娘頓時大驚,那夜沈妝兒與她交代過,這人身上背著大案子,朝廷在尋他,雋娘提了個心眼,當即吩咐其中一名護衛立即回城給沈妝兒報訊,她則設法在此處拖住這人。
護衛當即快馬加鞭趕回城內,大約下午申時初刻的樣子,將消息稟給沈妝兒,沈妝兒沒料到雋娘這麼大膽子,居然得到了這麼重要的線索,這個人可是涉及朱珂的藏身之地,沈妝兒不敢大意,都顧不上換衣裳,將聽雨和容容留在家裡,二話不說帶著小五趕去錦衣衛,朱謙並未告訴她如何聯絡他,但沈妝兒很清楚,去錦衣衛一定能將消息遞給他。
沈妝兒來到錦衣衛時,果然見到了朱謙。
“城西的三坪村?”
“對,殿下,您快些去,莫叫人跑了!”她很擔心雋娘的安危。
朱謙當即調度一番,吩咐錦衣衛出行,沈妝兒不放心雋娘,怕錦衣衛不識得她,要小五跟著去,小五看了一眼朱謙,擔心道,“主子,奴婢答應過劉公公,不能離開您半步...”
沈妝兒還未搭話,朱謙挺正地坐在堂上,淡聲道,
“你去吧,你家主子就留在錦衣衛,等你們一道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