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倒是用心良苦。
夫妻三載,沈晗霜這才知道,原來面對心上人時,即便清冷如祝隱洲,也會有那些回轉的心思與考量。
“不用換了,”沈晗霜溫聲同王妃說,“我真的不介意。”
反正她很快就要離開了。
此時再細究這些改變不了什麼,她也無心再因為旁的人和事耗神了。
王妃欲言又止。
她看得出來,從昨夜開始,面對與陳蘭霜有關的事時,沈晗霜似乎格外淡然。
丈夫將那個隔在他們中間的女子送來了家裡,她卻似乎不覺得委屈,也並不因此而難過。
竟像是寬容到了冷漠的地步。
王妃隱約覺得似乎有什麼事情即將發生,但她不便多問,也隻好叮囑沈晗霜多歇息幾日,先養好掌心的傷口。
王妃走後,沈晗霜美眸微垂,安靜地看著自己手心那些彎月牙形狀的傷口。
即便是親手掐出來的血口子,隻要好好上藥,仔細顧著,也總有會愈合的那天。
沒有什麼是不能消弭的。
*
禁軍營中。
侍衛從王府回到世子身邊,一五一十地稟報府中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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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隱洲一邊翻看著手中的輿圖一邊聽。
經過昨夜,祝隱洲的劍上多了數不清的人命,他平日慣穿的淺色衣衫上也沾染了許多血汙,這與他平日裡總纖塵不染的模樣已是兩個極端。
但叛亂平息之後事務繁多,他的父親平南王徹夜守在病重的皇帝身邊,祝隱洲也一直水米未進,一向喜潔的他連沐浴更衣的空隙都沒有。
聽侍衛稟報完昨夜的事後,祝隱洲隨口問道:“太子妃去王府後,世子妃可曾不悅?”
侍衛拱手道:“沒有。”
一旁的禁軍副統領林止笑著說:“世子妃真是深明大義,定是那日她聽世子同我說起過太子妃正與我們裡應外合地對付太子,才能心無芥蒂地待太子妃。”
祝隱洲心裡卻莫名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
“太子妃在隱竹院住下後,世子妃也沒說什麼?”
侍衛:“卑職不知世子妃在院內是否說了什麼,但世子妃並未阻攔,太子妃住下後也無人打擾。”
林止有些疑惑:“隱竹院有什麼問題嗎?”
“說起來,這個院子倒是有一個你名字裡的‘隱’字。”
祝隱洲搖了搖頭,沒有多言。
他思忖須臾,吩咐侍衛道:“你回去同世子妃說,這幾日我恐怕抽不出身回府。”
侍衛恭敬地領命。
他已經習慣了,以往每次世子有事不能回府時,都是他去向世子妃說明情況。
擔心世子在外吃不慣住不好,世子妃每次都會親自準備一些幹淨的衣物和糕點,讓他帶給世子。他這個跑腿的也總能跟著得些賞賜。
但今日世子妃的反應卻讓侍衛驚詫不已——
“今後都不必特意來同我說這些了。”他剛轉述完世子的話,便聽見世子妃一面翻看著書冊一面淡聲說道。
見侍衛仍頓在原地,沈晗霜問:“還有事嗎?”
侍衛連忙搖了搖頭說:“無事了。”
“你下去吧。”沈晗霜便道。
侍衛心裡七上八下的,卻不敢耽擱,立馬趕回了禁軍營。
祝隱洲見他空著手回來,問道:“怎麼沒帶幹淨衣服?世子妃不在府中?”
“稟世子,世子妃在王府。”
“但世子妃沒有準備衣物,還說……說今後不必再向她說明您的去向了。”
侍衛硬著頭皮道。
祝隱洲心裡一頓,放下手裡的輿圖,側首看向他。
第3章 自找沒趣
一旁的林止聽了侍衛帶回的話,咂摸出了點什麼,試探著同祝隱洲道:“世子妃這是……生氣了?”
所以她才頭一回不為暫時無法歸家的世子準備幹淨衣物和糕點,還說以後都不想再知道世子的動向了。
不過這也在情理之中。
眼下太子剛倒臺,世子就將青梅竹馬的陳蘭霜送去了王府,世子妃心裡有些情緒也是人之常情。
祝隱洲重新將目光放回眼前的輿圖上,不冷不淡地“嗯”了一聲。
他身旁的林止和侍衛都愣了愣。
嗯?
就這樣?
然後呢?
雖然他們都還未成親,可世子既然知道自己的夫人生氣了,難道不需要做點什麼嗎?
即便眼下忙得抽不出身回府哄人,但哪怕讓人帶幾句話,或是寫些什麼讓人送回府中,應也好過就這麼擱置著。
大家都知道世子性格清冷,即便是自幼與他相識的林止也不敢說自己稱得上與世子關系熟稔,卻沒想到他對待自己的妻子竟然也不例外?
世子妃常會為世子準備各種吃穿物什送來,有時也會體恤他們,多備上一些,但不常出現在他們這些武夫面前。
以往見世子除非萬不得已,否則一定會趕回家去,大家還以為他雖在人前冷淡,但在世子妃面前總還是不一樣的。
眼下看來似乎並非如此?
祝隱洲並未繼續這個話題,隻淡聲吩咐侍衛去尋一身幹淨的衣衫過來。從昨夜忙到現在,他終於有空換下這身髒衣服了。
方才侍衛轉述沈晗霜的那句話時,祝隱洲也覺得她應是生氣了。
這反而讓他心裡那點不對勁的感覺消散開來。
祝隱洲知道,她是因為太在意自己,才會在意陳蘭霜和他之間那點算不上什麼的過往。
在知曉他同陳蘭霜曾差點結為夫妻後,每回遇到和陳蘭霜有關的事,沈晗霜都會胡思亂想。
但她從不會明著同他鬧脾氣,隻是會變得沉默許多,偶爾還會自己出神片刻。
用不了多久沈晗霜便能想明白,及時從那些情緒中抽身,又變回平日裡落落大方的模樣。
當初祝隱洲的父親和陳蘭霜的父親的確曾有意結為兒女親家,祝隱洲無法改變過去的事情,便隻能有意少讓兩人碰面。
而一貫懂事體貼的人偶爾吃味,其實也無傷大雅。
這次應也一樣。
昨夜祝隱洲命人將陳蘭霜送去王府是事出有因,但若沈晗霜真的沒有絲毫不悅,他反而會覺得不對勁。
見沈晗霜連幹淨衣物都不願為他準備了,祝隱洲便知道她是因為在意自己所以才會使小性子。
這倒是沈晗霜頭一回同他置氣。
昨夜祝隱洲沒來得及先同沈晗霜說明將陳蘭霜送去王府的緣由。等忙完這幾日後回府,若沈晗霜仍在氣悶,他可以同她解釋一二。
清者自清,若是旁的人,他不會費心解釋什麼。但她是他的妻子,他自然不會毫不在意她的情緒。
等太子謀逆的風波過去,他會命人為陳蘭霜另尋去處。說服陳相接納她回陳府也好,送去別的地方也罷,住在王府到底不是長久之計。
他的妻子,不能總因為這些胡思亂想。
沒多久,侍衛便按照祝隱洲的身形找來了一身衣衫。但隻能算得上是幹淨而已,到底還是沒有沈晗霜平日裡為他準備的那些衣服穿著舒適和習慣。
中午,祝隱洲在禁軍營中同其他人一起用午食。
在場的都是武官,平日裡便不拘小節,沒有食不言的規矩。眾人今日都忙得不可開交,也隻有在吃飯時才有空闲聊。祝隱洲安靜地用著自己眼前的飯菜,偶爾參與幾句。
沒過多久便有人提起,世子妃今日命人從王府送了些東西去外面賣,換得的銀錢都交給那些被叛軍牽連的百姓安置家人後事以及重修房屋了。
營中眾人都誇世子好福氣,有世子妃這樣的賢內助。祝隱洲雖神色如常,沒有多言,心底卻是認同的。
成婚以來,沈晗霜將府中的事務都打理得很好。長安城中偶爾會有某位京官家宅不寧的消息傳出來,但有沈晗霜在,祝隱洲從沒有這些後顧之憂。
思及此,祝隱洲打算把近幾日的事務安排得更緊湊些,夜晚也可以利用起來,早些忙完回府。
夜裡,他習慣了有沈晗霜睡在自己身側。
*
王府中。
沈晗霜自從昨夜起便不再有意關注祝隱洲的動向了。
不想再知道他去了哪裡,又見了誰,更不會再眼巴巴地準備什麼東西送去給他。
都不過是自找沒趣罷了。
以前這樣做或許還能感動自己,如今連她自己都覺得這些事情很沒有必要。
明溪院內,沈晗霜正在聽春葉說府外的消息。
確認自己挑出來的那些東西賣得的銀錢都已經用於賑濟受叛軍殘害的百姓,她便不再管了。
那些都是這三年裡她和祝隱洲送給彼此的東西。過幾日便要搬離王府了,沈晗霜一樣都不想帶走。
她親手制成或是用自己的錢買給祝隱洲的東西,無論是筆墨紙砚,還是玉佩、香囊,祝隱洲都從未用過。
他隻會穿和用沈晗霜花平南王府的錢為他置辦的衣物。
而且每回沈晗霜給祝隱洲送禮物,他都會等價或是超額送還給她一份,一筆一筆都算得很清楚,既見外又冷漠。
祝隱洲送她的東西沈晗霜不想帶走,她送他的繼續留著也隻有積灰生蟲的下場,她便讓人拿去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