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長公主病入膏肓後 2979 2024-11-08 13:25:47

回到公署,梅鶴庭如常交接公務,心卻杳杳落不到實地。


今日見到的種種人,接收到的種種眼色,種種明嘲暗究,無一不在提醒他——帶了七年的驸馬頭銜,在這一天,不屬於梅鶴庭了。


他不認。


可是別人都已認定,他與長公主再無關系。


大理寺的同屬,不知是對即將失去的飲食福利可惜,還是對梅少卿的新鳏抱有同情,目光露出欲言又止的憂傷,頻頻投向梅鶴庭。


在盧淳風又一次拿查閱卷宗當借口,晃悠到身邊,用憋悶的眼神幽幽瞄著他時,梅鶴庭有些生疏地抬起手,按了下盧評事肩膀。


“多謝,僚友們為我擔心的情誼,梅某承領了。”


“欱?”盧淳風差點拍開他的手,長嘆一聲,“不是盧某說,大人你啊你……咱們都聽說了,大人你也太不應該,怎能因長公主無子,便不要那麼好的一位殿下了吶?”


“什麼?”梅鶴庭神情出現一霎的茫然。


周遭嘈嘈切切的,耳聽有人起了話頭,李評事馬上湊過來,一臉的痛心疾首:


“大人,論斷案如神,您排第二絕對沒人排第一,下官也一向敬佩您,可,恕下官冒犯了,您與長公主的千金下官還見過一回,下官不明白……


“梅小姐難道不可愛嗎?


“有這麼個寶貝閨女不知足嗎?


“您那兩位公子哥兒還不算人中龍鳳嗎?


“長公主府的飯菜它就不香嗎?


“您——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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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鶴庭被他問得如墜雲霧,嘆得腦仁嗡響,“你等在說何事,什麼我不要殿下,分明……”


是她不要我了啊。


盧淳風唏噓:“大人還裝樣,話兒都傳得滿天飛了,前些日子宮裡的老太妃張皇榜,原來不是她老人家貴體違和,而是給昭樂長公主求生子方的。


“若非大人對長公主無子不滿,那麼位尊貴人,何以遮羞行事到這個地步?結果沒過多久,得,傳出長公主休驸馬的事,您問良心說,究竟是誰休了誰。盧某腆顏蹭了長公主府上好幾年飯,這點公義心還是有的!”


不愧是大理寺的人,推演起來頭頭是道。


梅鶴庭的呼吸一陣陣發緊,揪住他衣領:“何時傳出的?”


盧淳風驚悚地發覺梅大人兩眼發紅,好似要吃人一般,心道不會自己說了幾句心裡話,就把人刺激成了這般吧。


他有些後悔,嗫嚅兩下,緩著語氣道,“那個,大人莫急,是下官失言了。”


“我問你謠言何時起的!”


第22章 .誰更新【紅包】


整個堂署瞿然一阒。


誰也沒見過梅少卿發火,皆唬得呆怔了。


盧淳風眼見他額角的筋都鼓起,黑瞳下簇動的光火有如蕭山涼焰,心頭狠打個寒顫。


“梅梅梅大人,您怎麼了?有話好好說……”


有人壯著膽子將梅鶴庭拉開,細聲細氣兒地解釋,“大人息怒,這件事就是今早傳出的……梅大人既說是謠言,那便是謠傳,往後誰都不許瞎嚼舌!”


梅鶴庭白著臉,退卻數步,背上沁出一層燒灼的虛汗。


他自己心裡明白,無人敢拿宮裡的太妃娘娘造謠,此事多半為真,至少真假摻半。


他知道淑太皇太妃曾張皇榜治病,卻全然沒想過,會同宣明珠扯上關聯。


那一日,他還入了宮去。


也是那一日,她出言與他相決絕。


求子……梅鶴庭總不至於到現在還以為,她是因無子生愧,才想與他分開。若非求子,那麼是她的身子有何不妥?


昨晚在她榻邊看到的血跡再一次浮現在眼前,梅鶴庭喉嚨哽堵,一剎諸念皆忘。


迷迷踅身要回家去。


走前他胡亂向盧淳風一揖,自己都不知張嘴說了什麼,全憑刻在骨裡的克己守禮:“梅某冒撞,向盧兄賠禮。”


盧淳風哪裡還敢受他的道歉,怔望著他腳步匆匆離去。


未等走到大理寺署門,姜瑾迎面跑進。


顯然也是得知了關於長公主求子的傳聞,他語聲帶著焦急在公子耳畔道:


“方得來的消息,公子前腳出公主府,各王府公侯家的請帖便紛紛遞到了府上。公子,外頭流言洶洶,有幾人是真心想請長公主吃宴?萬一長公主赴宴,受了委屈可怎生是好?”


通宵未眠的梅鶴庭薄唇冷白,站不住似的閉了閉眼。


是啊。


明珠那樣的體面,婚姻破碎不算完,還要面對明裡暗裡的冷嘲熱諷。


那些顛倒黑白的人,會笑話她生不住兒子,笑話她拴不住男人的心……


這些不懷好意的酸話,從前亦有隻言片語傳進過他的耳裡。


高處不勝寒,尊者遭人妒,這道理他非不懂,隻是他以為,日子是關起門來自家過的,底氣是自己積攢的,他夫妻二人的好處,外人如何知曉,又何必去同蚊蠅宵小之輩分辨解釋,反倒落了下成。


他以為宣明珠與他一般心,同樣不在意這些闲言碎語,何況她身為公主之尊,誰又能傷了她,於是,便一次都不曾替她解釋過。


今日自己被同僚誤解一通,方知,這種滋味是如何錐心刺骨。


他隻顧著自己的原則,卻忘了她原是眾星捧月的天驕。


偏偏被自己拽入泥途,任人說嘴輕踐。


“公子,您如何!”姜瑾見人頹然欲倒,連忙伸過手去扶。


梅鶴庭格臂推開他。


“走,回家。”梅鶴庭斑駁的目光幾乎被懊悔淹沒,嗓音嘶哽至極。


*


即便這麼著一氣未歇趕回長公主府,梅鶴庭還是慢了人一步。


府門之外,已先來了一位身穿柳葉錦衫的魁梧男子,臉頰兩側肥碩的肉團浮滿紅光。見到梅鶴庭,此人眼中有詫色一閃而過。


繼而他大度地揖了回手,藏不住人逢喜事精神爽:“梅大人,您貴人多忘事,隻怕不記得在下了吧?”


“柳息壤。”


梅鶴庭如何能不記得,此人是東閣大學士柳諍眉的幼孫,當年在他的昏禮上喝得大醉酩酊,過後便傳出,柳家郎君立誓為長公主終身不娶。


猶記得宣明珠聽說這件事後,無語良久,隨即向不甚相熟的柳息壤修書一封。


在信上絞盡腦汁地措辭,令他不許鑽牛角尖,不可損傷身軀,當尋良配成家方為正理。


那時梅鶴庭與新婚的妻子同樣不甚熟稔,還因這位殿下的反應意外過。


沒有想到霸道如她,也會有慌手慌腳的時候。


新為人婦的長公主卻煞有介事咬著筆杆說:“本宮平生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真心。我自己找著了天底下最好的小郎君,怎麼能白白耽誤別人呢。”


彼時尚為少年的探花郎,被這一句話戲紅了耳朵。始作俑者卻還無知無覺,目光亮晶晶地捧著寫好的信請他斧正,名曰避嫌。


那封信真是寫得顛顛倒倒不知所雲啊,卻也因此,方見得寫信人的真性情。


梅鶴庭至今記得清楚,當他看完她寫給其他男子的信,雖無關風月,心中初次湧出一種酸酸的滋味。


那時不肯認,還道自己無聊。


不成想,今日會在這種情形下與柳息壤見面。


柳息壤的表字裡也有一個“生”,柳芸生。


宣明珠常點的《牡丹亭》裡有句戲詞:不在梅邊在柳邊。


從前不屑於注目的針鼻小事,一旦認真計較起來,便成了橫戳在心上的一根梭。


梅鶴庭薄薄然眯目,神情充斥警示的意味:“速去!閣下以為自己有資格嗎?”


柳息壤微愣,而後揚頭笑了笑,“昭樂殿下提出休離,必然是梅君無情負了她。君負公主七年,我等公主七年,再怎麼樣也比閣下更有些資格!”


眼下他還有些腫胖,剛又繞著護城河跑了幾裡地,語氣稍微激動便不禁喘息。


可是不怕,為了好不容易撥雲見日的長公主,柳息壤有毅力減肥。


他不舍得讓公主殿下的追求者中多出一個直籠桶,那不是惹人笑話麼。


梅鶴庭面對這副得意嘴臉,目光愈發凌厲危險,偏偏,無力反駁。


姓柳的說話一針見血,句句踩中他的痛腳。


走了一個言淮,又來一個柳息壤。他可以鎮定面對那位銳氣凌人的小世子,因為他的招式看得見摸得見,可是對著看起來毫無勝算的柳息壤,梅鶴庭心生隱慌。


是她曾經親口說的,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怕一顆真心。


金烏懸在頭頂,浩大的光芒炙得青磚與黛瓦都發燙,幽涼樹蔭與灼灼光瀑交界的明暗裡,梅鶴庭手足冰冷。突然意識到了,被消磨盡心意的人,不會留在原地等著另一人去道歉,悔過,改正。


如今,他從長公主的獨一佔有者,徹底淪為了排隊的追求者。


不,甚至他揮霍了一次機會,連坦然站在她面前的資格都葬送。


夙性中的遊刃有餘在眼前消失殆盡,男子心上仿佛鉤了一尾涸澤的魚,無法喘噓,隻能任甩動的魚尾啪啪甩打上心尖肉,疼得人發慌。


“她,說我是天底下最好的小郎君……你是嗎?”


半晌,不成聲的喉音擠出這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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