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到近些年,這鳳鳥繡包又衍生出了不少東西,鳳鳥釵頭,面飾,有那條件的人家,專門去請人做鳳鳥煙火,越大越是喜慶,在宣城中,鳳鳥就是他們的吉祥物。
金陵城是沒有這樣的習慣,遊船出去的人也不會專程放這個煙花,他這刻意的,安芝想忽視都難。
“倘若是晚上沒來呢?”這準備豈不是白費了。
沈帧倒是從容的很:“以後還是會有機會的,我聽說宣城有那樣的習俗,我又不是你外祖母家那邊的,聽聞還可以放煙火,就派人準備了這個。”
在能承認的時候,沈帧總能承認的十分及時。
安芝看著他,心中說不出那感覺,隻覺得有些脹鼓鼓,湧上來,略有些發酸。
這些東西,義父和義母都未必知道,他怎麼會知道的這麼清楚。
在鼻子發酸的厲害時,安芝轉過身,伸手趴在了窗沿上,微仰頭:“沈少爺,謝謝你。”她都沒想過自己今年的生辰會怎麼過,唯一的親人,還遠在蘇祿沒有回來。
身後忽然傳來沈帧的疑惑聲:“是不是還應該吃鳳鳥糕?”
安芝轉頭,他正在看桌上,那兒除了幾杯茶就是幾樣簡單的茶點,安芝笑了:“那叫鸞鳳糕,這兒不興這個,即使是在宣城,一年中吃的次數也少,多是買來賞玩的。”
“原來如此。”沈帧抬起頭,正好看到了她頭上的釵飾,安芝出來的匆忙,早上戴上去的首飾一樣沒摘,這會兒那桃花釵正在其中,粉粉的,從那些金飾中脫穎而出。
她身後的頭發有幾縷被挽了上去,及笄後的姑娘梳發又有不同,這樣子的另一樣意味,是她可以嫁人了。
沈帧看了她一會兒:“林姑娘,天色不早,我差人送你回去。”
“不用,我坐馬車來的,就在春江樓外。”安芝推開門,轉過身還想說感謝,對上了沈帧的笑臉,忽然的,這話便說不出口了,她衝他笑了笑,喊了下等在不遠處的寶珠,往春江樓外走去。
過了會兒初七進來,看到少爺坐在那兒,便前來推他上船。
“初七,你說她高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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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愣了好一會兒,將輪椅推上遊船後道:“少爺為何不問她?”林小姐那反應,也是承認了自己就是計家人,已經是心知肚明的事,為何誰都沒提出來,還似打啞謎。
“有些事,是需要她開口說的。”沈帧笑著搖頭,她又不是第一回默認,在之前她就默認了自己混入沈府過,可她從未開口承認,即便是在幫長姐時,也未曾提起過在沈府的日子,她聰明著呢,不肯叫他抓了把柄,今日是難以拒絕那些東西才默認了身份。
“林小姐為何不說?”
沈帧抬頭,看著漸漸遠去的春江樓,聲音有些空遠:“還不到時候。”
與此同時,回林家馬車上,安芝說了同樣的話:“還不到時候。”
寶珠懵懵看著她:“小姐,沈少爺對您可十分用心了。”她都有些看不過眼呢,這半年來大大小小的禮送了多少,後廂房裡好些都是,今天又為哄的小姐高興做了這些,她剛剛在屋外瞧著,那煙火是真好看。
“我知道。”安芝低頭,若說之前不知曉,經此一事,她是瞧出些端倪來,他做這些不是為了生意。
可正是因為如此,她才不知道該怎麼去接應,因為這些不再是能用銀子和生意上的事去解決的,在反應過來的那一刻,她甚至是有些無措。
第55章 抱恩
回府之後, 寒風驟起, 寶珠預感著這天怕是要大冷, 去了隔壁屋子翻出裘絨披風, 將爐子上溫著的湯端回去時,發現小姐躺在臥榻上睡著了。
寶珠悄悄將她懷裡翻開的書收起來, 平日裡睡眠淺的安芝並沒被吵醒, 寶珠便沒叫她,而是取了被子過來,輕輕取了她頭上的釵飾, 加了個枕靠讓她休息。
夜半時分風止了, 屋外溫度驟降,守夜的小丫鬟輪過班後, 天稍亮,院子內的花壇中,綠葉上結了薄薄的一層霜, 呼吸間都有了霧氣。
半個時辰後, 府內廚房那兒開始起灶忙碌, 天漸明, 外院那兒早起的東叔準備好馬車, 今日要出一趟遠門,去大小姐家送年貨。又過了半個時辰, 主人院裡也有了動靜。
寶珠端了熱水推門進來, 安芝已經醒了, 寶珠放下盆子:“小姐, 今兒天冷了許多,外頭都結霜了,要不晚些時候出門。”
“結不結霜都不妨礙那些人上山,哪能去遲了。”洗漱過後,安芝叫她備馬車,簡單吃過早食,迎著寒風便出了門。
到徐家莊時已經是兩個時辰後的事,頭一批上山的人正拖了木頭下來,安芝站在張家院內,院外的路邊鋪著的都是今早砍下來的樹,這些樹在幾日之內都會被的差不多,剩下的部分會被放到那些工坊內。
安芝請去梳齋做師傅的便是這張家阿叔的兒子,安芝這次買木頭找的也是他,到時張阿叔已經替她挑好了一些:“林小姐,這些都是早上新的,這些是前陣子曬好的,如今的天多變的很,昨天夜裡起風,怕是會下雨,得抓緊了運庫房中去。”
“就這些了?”安芝看過來,似乎是比之前張阿叔和她說的要少。
“林小姐,昨天傍晚羅家來人了,一下將大半的都給包了去,價還比尋常的高出一成,如今這些是我家砍下的,還有先前說好的幾戶,旁的都叫羅家給收走了。”張阿叔說時有些抱歉,早前答應時是十分爽快的,但羅家忽然這麼開價,他也攔不住。
“沒事。”羅家這樣惡意抬價,一成成往上加,也沒誰會與他爭,“張叔,那就這些,你算一算,到時連同這些與帳送到梳齋內,我派人來給你們結。”
“林小姐可還要等下一批,再過半個時辰他們就該下來了。”
安芝抬起頭往院外看,也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已經有人往外運木頭了:“不必等了。”那些肯定也會被羅家收走。
清點清楚後安芝出了張家院子,往外走時,前邊是一車車已經裝好的馬車,幾個羅家派來的管事在清算,示意前頭的人出發。
一面的還在催促:“快點拉回去,天黑前要運上船的。”
“天黑這船也裝不滿啊。”
“你懂什麼,就是到了明天都裝不滿,所以得抓緊著,趕上風天可不好起航。”
說話聲越來越遠,安芝目送這一長條的運送隊伍,裝船,出航?莫非羅家要將這些木頭都運出去,還是往外邊運。
“小姐。”寶珠捧來了個暖手爐子,“山裡冷,您別凍著。”
“我們也該回去了。”
“您不看了?”
安芝輕笑:“還看什麼。”要按這陣仗,這幾日徐家莊這兒的木頭就都是羅家的,她來時還打算上山一趟,如今瞧著是不需要了。
“可您原先定的那些,可夠用了?”寶珠還記得小姐說過完年再開一間梳齋。
“夠了,也不止這兩日要備齊。”
上馬車後,走在山路上,安芝還遇到了運送木柴的馬車,等她回金陵城已是下午,西市這兒,遠望出去,碼頭那兒停靠著一艘偌大的船,就是羅家從淮安買來的那艘大寶船。
安芝下馬車後走入米鋪,權叔在後院。
劉娘即將臨盆,權叔沒再往宣城跑,有什麼事都交給了小梳子,如今他正忙著親手給即將出生的孩子做搖籃,見安芝來了,指了指一旁的石墩子:“不是去徐家莊了?”
“羅家包了那些新木,我沒的好瞧就先回來了,權叔,您說他們這一趟是要去哪裡?”
“去蘇祿。”
安芝一愣:“將這麼大批的木料運出去,衙門允許?”平日裡來去買賣也就罷了,那艘大福船能裝下那麼多東西,全用來裝木料的話,府衙那兒哪會同意了這批示,允他們出航去。
權叔笑了:“金陵這兒的衙門都是那些人養的,你說他們批不批,要說上奏到朝廷,誰又會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羅家這一趟,衙門裡恐怕是撐足了的。”
聽他這麼一說安芝便想通了:“金陵這兒我不懂的還有很多。”
“大小姐沒與官府打過交道,自然不懂這些,您入這一行也不過一年多,有些事急不來。”有些人做了十來年生意才摸清楚些其中門道,“更何況這些事,小姐出面的越少越好。”
“為何?”
權叔敲了下木條,嚴實後道:“照常是無事,一旦有事這牽扯深了就不好,吃了第一口你就得準備一鍋,你說誰比較貪?”
安芝會賺錢,但有些事她年紀太輕,涉世未深,畢竟是不懂,金陵城中看起來官府巴著那幾家,反過來說,又是那些養著官府,每年從這兒交上去的賦稅能讓朝廷多高興,所以有些事兒,眼睛睜一隻閉一隻也就罷了。
“羅家在金陵城的根基很深,人丁也興旺,七年前羅家六少爺出事後,羅老太爺過世,他底下還有三個兒子,你說那羅家二少爺受了傷,那還有四位少爺在,瞧著是瘦死駱駝,人家是吹不倒,你說他花五千兩銀子競下那大福船,人人都以為他虧定了,可這一轉手,將那些木料運往蘇祿。”
大福船最後的競價是有沈帧的手筆,讓羅家多費了將近兩千兩銀子,而羅家勢在必得那勁,想來是早就打算好:“這兩年我來金陵,都沒怎麼聽說羅家的事。”
“前幾年無賺錢的贏頭,自然是低調,羅家這些人啊,沒當年羅老太爺那魄力。”權叔在金陵呆了十幾年,見過的事不少,羅家如今做什麼都不奇怪,可再做什麼,始終是越不過如今的葉家沈家。
“權叔,我是不是想的太簡單了。”安芝與羅家的梁子,算是結下了,她將那羅家二少爺一把推進了琉璃渣滓中,現在羅家二少爺的腿廢了,對她的恨恐怕不會比對沈家少。
“要想在金陵城立足,這本就不是一條好走的路。”權叔將拼好的搖籃翻過來給她看,“如何?”
這木匠活也不是誰都能做的,安芝癟嘴,半響才道:“湊合。”
“大小姐也不必擔心,羅家那樣,縱使是你不去招惹,遇上事他一樣也會對付,以往被他打壓下來的可不少。”
安芝搖頭:“如今倒不擔心,他們自己都還未立起來。”買賣有風險這道理她很小就明白了,其中的明爭暗鬥肯定不會少。
安芝坐在那兒看著他,過了會兒問:“權叔,計家變賣家產的事,您怎麼不告訴我。”
“小姐聽了不愉快,不說也罷。”權叔又將搖籃改了改,抬頭看她,“李管家派人送信給您了?”
“是沈少爺告訴我的。”
這話終於引了權叔停下手中的活,他可清楚記得妻子和自己說過,在淮安時那沈家大少爺救了大小姐一回,還因此受了些傷,如今又告訴小姐這些事,莫非他已經知道大小姐是計家人了。
“他應該早就派人去過宣城。”要查安芝的身份並不難,宣城中姓計的人家很少,對的上號的也就這一家,“還派人將二堂伯變賣的百餘件東西都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