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白天府裡那麼多人,靠近庫房都會是一件惹人懷疑的事,除非是在庫房那兒做活。
安芝用力握緊拳頭,閉上眼,不能心急,不能有閃失。
意識漸漸沉下去,緊握著的拳頭卻始終沒有松開,黑暗中,她的眉頭時而蹙起,連夢裡都輕松不了。
……
黎明到來,東方漸露了魚肚白,金陵城的早市已開始熱鬧,沈府內的下人們也都起來了。
外院這兒冬夏她們起的也早,得趕在太陽出來前給園子外的花澆水,冬夏塞了個小鋤到她手裡,嘴裡咬著帶子將衣兜綁好,從外頭的廊裡拎了籃子叫了聲歡兒:“你跟著我。”
這時天才蒙蒙亮,卯時未到,安芝跟她到了君怡園的外面,冬夏指著前面花壇內即將盛開的牡丹花:“先拔草。”
安芝根據她的指使,小心的將花叢中冒出來的雜草拔掉,一旁冬夏遞了個小桃子給她,笑著道:“快吃,昨兒大夫人賞下來的,這邊活幹完得個把時辰,先填填肚子,日子長了你就會習慣的。”
安芝眼神微閃著,最終說了聲謝謝,話音剛落,冬夏的手便在她臉上輕捏了下,感慨:“我要是有你這麼滑就好了,快吃。”
幾口將桃子吃完,嘴裡還泛著些甘甜,安芝在這頭拔草,冬夏則是跟在她身後剪枝,一面教她如何養護這些嬌貴的花。
待她們澆完水,天亮了許多,冬夏伸了下懶腰,比她們晚來一刻鍾的兩個丫鬟在旁道:“冬夏你聽說了沒?”
拉著安芝走過去幫她們,冬夏見兩個人神神秘秘的,笑著啐道:“趕緊說。”
“麗園出事兒了!”
安芝握著小鋤頭的手一緊,這邊冬夏啪的打了下自己的嘴:“真是不能提,出什麼事了?”
“你想不到的。”那丫鬟輕哼了聲,“昨個兒夜裡大小姐跑出來了,身邊竟然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等別人聽到聲音趕過去看,大小姐摔的滿頭是血。”
冬夏倒抽了一口氣:“滿頭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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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都是血,傷的可厲害。”
安芝無語,哪裡來的血,就是額頭磕了淤青。
冬夏疑惑:“伺候的人吶?大小姐身邊不是有人看著的,再不濟還有婆子。”
那丫鬟又哼:“你想不到的,那兩個婆子吃酒去了,伺候的那丫鬟,哼,竟然去了外院和人私會,你猜怎麼著,她還給大小姐下藥,好讓她能夜裡偷偷出去。”
安芝拔了一株草放下心來:“……”
冬夏微張了張嘴,半響才道:“她膽子也太大了。”
“我們是沒瞧見,一早秋霜她們過來說,大半夜的被人在屋後發現的,衣服都沒齊!”這丫鬟顯然是氣哼哼,“她不是膽子大,她是瘋了,命都不要。”
話音剛落另一個丫鬟拉扯了她一下:“大少爺出來了。”
不等安芝反應過來,冬夏拉了她起身,四個人往後退去,低下頭迎人。
很快是車轱轆的聲音,由遠及近,到了她們跟前時停下來,溫和動聽的聲音傳來:“你是昨日商行門口的姑娘。”
安芝抬起頭,對上他的視線後又很快低下頭去,跪下來道謝:“是,多謝大少爺救命之恩。”
沈帧看了她一會兒,右手輕輕敲了下扶手,身後的侍從這才推了他繼續往前走。
等那聲音過去許久後冬夏將她扶了起來,疑惑:“你認識大少爺?”
安芝搖搖頭:“冬夏姐姐,你剛剛說住在麗園的大小姐,是這府裡的哪一……”
話沒說完就讓冬夏給誤了嘴,隻聽她呸呸呸了幾聲:“不是告訴你別提麼,你看我昨天提了就出事。”
一旁的丫鬟笑了:“別聽她的,歡兒我告訴你,麗園裡住的就是大少爺的親姐姐,咱們沈府的嫡長大小姐。”
安芝一怔,嫡長大小姐,沈帧的姐姐,她不是死了嗎?
第4章 秘密
這邊冬夏捂了安芝的嘴,又去捂那丫鬟的,朝私下看了一通後低聲警告:“春林,你活的太舒坦了是不是!”
被喚作春林的丫鬟臉色微變,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有些後怕:“沒人聽著罷?”
“現在知道擔心了,我看你剛剛是說的太痛快了!”冬夏擰了下她的胳膊,“什麼都敢說。”
春林哎哎叫著,看向安芝,悻悻笑了笑:“歡兒,我這人嘴急,你就當什麼都沒聽見。”
安芝點點頭,春林又求饒冬夏:“好姐姐,我錯了,下回再也不敢亂說。”
“讓夫人知道底下的人在嚼舌根,非趕你出去不可。”冬夏見她是真的怕了,拍了拍她的後背,“這金陵城中,你上哪兒再去找這麼好的活計。”
春林點頭如搗蒜,彎下腰幹活,再也不敢說了。
花園這兒安靜下來,四個丫鬟各做各的,安芝她們早來了會兒做的快一些,冬夏見時辰尚早,就帶著她去了賬房那兒領衣裳,一樣樣給她說了清楚,回去時又提醒她:“春林那丫頭喜歡說道,麗園的事聽聽過就罷了,你才來沒多久,有些事不知道才好,省的說漏了讓主人家聽著。”
安芝看向冬夏:“冬夏姐姐你進府多久了?”
“快十年了,我嬸嬸在府裡做老媽子,你別看我們是在外院,這可比伺候人輕松,內院那些個丫鬟,雖說賞賜比我們多,可主人家的心思最難琢磨了,這心可不得提著,你也是運氣好。”冬夏說著忽然語氣一頓,看著安芝,“適才光顧著教訓春林,你認識大少爺?”
“我哪能認識大少爺呢,我爹娘過世了,家裡欠了債,叔父就把我賣給了金鳳樓,我逃出來了。”安芝垂頭,擰著袖子,“遇到了大少爺救了我。”
冬夏張了張嘴,這才了然:“那你是真的運氣好,遇上的是大少爺,還是這樣的事。”明顯後面還有話的,但冬夏嘴角微動著沒有繼續往下說,看著安芝有些同情,“不是那樣就好。”
安芝怔了怔,哪樣?
“大少爺當家四年,其實早該成親了,君怡園裡那些丫鬟啊,心裡頭都打著主意的,可正主都沒進門呢。”冬夏見她呆呆著神情,笑著捏了她的臉頰,釋然道,“也對,你還小呢。”
安芝給了個憨憨的笑,心裡自然明白她這欲言又止的是什麼,沈帧和葉家小姐有婚約,這門親事很多年前就定下了,原本幾年前就該成親,可四年前沈帧出事,命保下了腿卻廢了,從那以後葉家對這樁婚事的態度就變得奇怪,悔婚也沒有,就是以各種各樣的借口來拒絕葉家去定日子,兩年前葉夫人過世,葉老爺終於是尋著理由了,讓女兒守孝三年,將這婚事給拖下了。
算算日子,葉家小姐的孝期就剩半年了。
忙了一陣後,正午休息片刻後,冬夏帶著安芝去前院西側門那兒剪枝,安芝正給爬上樹的冬夏遞剪子,側門那兒柳管家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男子,看裝束像是生意人。
這幾個人的臉色瞧著都不大好,跟在柳管事身後,經過安芝她們這兒時,她還清楚看到這幾個人滿額頭是汗,待人經過,頭頂傳來叫聲,安芝手快扶住踩空的冬夏,穩穩託住了她:“姐姐你沒事罷?”
跳下來後,冬夏捂著心口看著被她給踩裂的樹枝,心有餘悸:“幸好你反應快。”要不然她非摔折不可。
安芝伸手一刀將快斷了的樹枝劈下來:“這樣就看不出了。”
冬夏看了眼她單手拎著的砍柴刀,再看劈過的位置有些驚訝:“歡兒你力氣真大。”
安芝笑了笑,冬夏也沒在意這些,將撿下來的一些枝葉抱進一旁的簍子中:“剛才不該看柳管家那邊的,差點出事。”
“他們來做什麼?”
“常有的事,肯定又是哪家欠了錢換不出來求情的。”冬夏走遠了幾步,看這兒差不多了,拉著安芝去了另一處,“你呆著,我爬上去。”
“姐姐我來。”安芝將剪子交給她,雙手扶著樹枝,輕松的攀了上去,站定後向冬夏要剪子,冬夏還感慨,個頭小就是好,爬樹都利索。
府內的牆不高,從安芝這兒看過去,是能看到柳管家他們,進了宴客的園子後一路往前,到了一處四角亭停下,隱隱約約能看到亭子內還有別人。
……
“大少爺,胡掌櫃他們求見。”柳管家將人帶到,在亭子外恭敬請示。
不等亭子內的人開口,柳管家身後幾個人等不及了,胡掌櫃為首的,直接要進亭子裡來,被守著的護院攔住後,便直接在臺階上求情:“大少爺,您再給寬限幾日,我這貨馬上就到了,半個月,再半個月就到了。”
沈帧從一桌的賬本中抬起頭,看著胡掌櫃,藍白色的袖口外,骨節分明的手間,一支筆輕輕被擱下,隨後是清潤溫和的嗓音:“半個月怕是不夠,你這些貨有人要了?”
胡掌櫃臉色一紅:“有人要,有人要了,貨到了就有錢,馬上給您送過來。”
對上那雙深邃黑眸,胡掌櫃喉嚨一噎,即便是他看起來那麼和氣,他都覺得自己腳底泛涼,心一狠,嘴上這話便利索了些,謊話也說的極溜:“大少爺,我還接了一趟官運,等那錢到手就沒問題了。”
沈帧沒有戳穿他,從桌上抽出了一本賬:“胡掌櫃,我再多寬限你一個月,不過這利還得再加兩成,倘若到時間你還拿不出……”
“我就把這鋪子抵給大少爺您!”
沈帧笑了:“我要你的鋪子做什麼。”說話間,一旁的管事已經將借據重新寫過,拿到胡掌櫃面前要他按手印。
胡掌櫃滿心都是關於這一個月的寬限,後背的汗早已經把衣服給浸湿了,草草看過後要籤,那邊沈帧一句“胡掌櫃可看仔細了”,胡掌櫃即刻在兩張紙上按了手印,唯恐沈帧反悔,拿了其中一張,也沒顧著這墨跡幹了沒,折了折收入袖口內。
後邊那幾個見胡掌櫃得了寬限期,心裡頭都抱著希望,你爭我搶著想先說。
可不是每個人都有這麼好的運氣,這幾個就沒得寬限,說破了嘴皮子就差下跪了,最終離開時,臉都是苦的。
柳管家帶他們離開,園子內安靜下來,亭子中偶爾有翻書的聲音,一陣風吹過來,沈帧抬起頭,輕道:“要起風了。”
這時另一邊,管事李忱帶了大夫朝這兒走來:“大少爺,周大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