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最愛菊花?
他想起來自己娘,自己娘最厭菊花了,說句話沒用又費銀子。
雅達撓撓頭:“你妻子死了,那你有孩子嗎?”
霍筠青搖搖頭。
雅達聽著,嘆了口氣,卻是想起來自己:“其實我爹也死了呢,我連他長什麼樣都不知道!我娘說,我還在我娘肚子裡,他就死了。”
霍筠青眸光緩慢地落在這小奶娃兒臉上。
之前並沒細看,現在仔細端詳,也怪不得那過路人說他們像父子,他確實和自己長得極像,面目神韻都相似。
有那麼一刻,他甚至想著,如果香嫵一直留在自己身邊,如果自己娶了香嫵,她是不是會給自己生一個孩子,一個像眼前這小奶娃兒般孩子。
他並不是一個喜歡小孩子人,但是如果有這樣一個兒子,他——
霍筠青喉頭發澀。
“你爹怎麼去世?”
“我爹啊——”其實雅達從未聽他娘提起過他爹事,不過沒關系,他聽別人提起過,姆媽也提到過。
他皺著眉頭,小大人一般老成地道:“我爹這個人,卑鄙無恥,始亂終棄,作惡多端,最後終於被人五馬分屍而死!”
霍筠青挑眉,再次看向這孩子。
這是一個小孩子應該說出話嗎?
雅達卻繼續道:“他欺辱了我娘,又拋棄了我娘,也不要我了,所以我想著,他死了也挺好,要不然我可能要找他替我娘報仇!哼,便宜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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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筠青皺眉,這麼稚嫩小娃兒,明明單純得緊,言語中卻說出這等事來。
他到底是年幼,並不懂這裡面恩怨情仇,長大了,若是知道了自己所說,怕是不能輕易擺脫。
當下竟不由伸出手來,輕輕撫了他頭發。
小娃兒頭發細軟,手感極好,倒是讓他想起當初香嫵在時候。
雅達被這麼摸著頭發,便有些不情願:“看你可憐,給你摸幾下,隻能摸幾下啊,不能多摸。”
他平時可是最討厭別人摸,除了他娘,誰都不能摸。
不過霍筠青手寬厚而有力,和他娘全然不同,他竟然覺得還挺舒服,再之後,竟然忍不住在他手心裡蹭了蹭。
他偷偷瞄了他一眼,忍不住問道:“對了,你之前說要賣了我,是不是逗我玩?”
霍筠青:“誰逗你了,就是想賣了你,你長得倒是不錯,興許能多賣幾個銀子。”
雅達低哼一聲,氣鼓鼓地道:“騙人!”
他現在多少明白了,這個人不是壞人,不會賣他,這個人就是故意欺負他嚇唬他!
太壞了!
霍筠青笑了,笑得蒼涼而無奈。
他輕輕地摸著小娃兒那軟軟發:“以後你長大了,都要記住,你爹就是你爹,你就是你,他做事情,和你沒有任何關系。”
雅達:“那是當然了!我爹又沒養過我一天,他當然和我沒關系。倒是你——”
他納悶地看向那墓碑:“你妻子怎麼死呀?你看起來很難過,你為什麼讓她死?”
霍筠青笑緩慢地收斂。
他為什麼讓她死?
如果他早知道她心思,又怎麼會讓她離開呢。
隻是不知道罷了。
不過霍筠青也明白,但凡香嫵不離開,香嫵一直伺候在自己身邊,自己怕是永遠不會想到,要娶她為妻。
也隻有失去了,他明白自己心思,但也就晚了。
他望著那墓碑,良久,才喃道:“她想要,我從來不知道,她也沒告訴過我,我也沒想過給她,所以她離開我了。”
“離開後,我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第80章 重逢
雅達自小生在草原, 長在草原,他外祖母為北狄王,可以說從生下來便受盡寵愛,即使口中說著父親早逝, 這其實這些事從來沒到了他心裡, 他也並沒有到能夠理解這個年紀。
可以說,雅達還不知道世間憂愁是什麼。
但是現在, 他託著小下巴, 是真心實意為霍筠青感到難過了。
沒了娘, 連妻子都死了, 也沒有像他這麼能幹又可愛兒子。
雅達搖了搖頭,心想他真是可憐!
如此陪了霍筠青半響後,雅達也有些肚子餓了,霍筠青騎馬帶著他去一處酒家要了些吃食, 之後才問他住處,送他回去。
聽說他住在驛棧後, 並沒有多想, 便徑自送過來了。
這個時候, 香嫵醒來, 不見了雅達,自是命人去尋,尋了半響, 已經是焦頭爛額憂心不已,若是雅達出了什麼意外,她怕是也不想活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 就聽到外面侍女過來稟報, 說是有人將小王子送過來了。
香嫵大喜, 忙要親自去看,誰知小雅達已經蹦跳著跑進來了:“娘,我回來了!我們終於重逢了!”
小娃兒說話不知輕重,這話倒仿佛生死離別一般。
香嫵本想過去重酬那好心人,如今見到兒子,自然是沒心思去了,便命人道:“多送人家一些金銀。”
底下侍衛自去辦了,之後回復說人家並不要,香嫵又細問了一番,知道對方形容尊貴,便道:“這是身份貴重之人,自然不好以金銀褻瀆,早知如此,應該請人家留下姓名,改日再登門拜訪感謝。”
這時雅達卻道:“我知道他家住哪兒,他告訴我了,以後娘要帶我去找他!”
香嫵聽了,自是放心,一時問起來雅達怎麼丟,那人又帶著他去了哪裡。
雅達便一一說了,最後給香嫵說了墳前情景。
“他娘死了,他妻子死了,他也沒有一個像我這樣兒子!”雅達託著小下巴嘆息:“他好可憐。”
香嫵聽著,也跟著嘆了聲:“既是年輕,又身份貴重,再娶一個也是有,既不曾娶,那就是對妻子情深不能忘了。”
倒也是一個有情人。
這麼想著間,不覺竟然記起來侯爺,想著既來到燕京城,不知是否有機會再看他一眼,更不知如今他是否已經娶妻。
誰知用過晚膳後,香嫵照例拿出一本書來教雅達讀書,雅達看著那些字,突看到“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一句,指著那字道:“今日我遇到那位叔叔,便是以這個為名。”
他並不認字,不過卻記得墓碑上刻著字形狀。
小孩子無意一句話而已,香嫵心卻怦然一動。
青字,這也是侯爺名諱。
她看著兒子那像極了侯爺眉眼,嘆了聲:“好生讀書。”
雅達有些不情願,撅著嘴巴道:“好吧……”
誰知恰好讀到了“東南生綠竹,獨美有筠箭”一句,雅達又欣喜地指著這個“筠”字道:“這也是那個叔叔名字。”
香嫵聽著一怔,陡然間意識到什麼。
隻是這未免太過於巧合,覺得不太可能吧,又有些害怕知道答案,竟不敢再細問雅達。
反倒是雅達,催著香嫵道:“娘,你快些給我讀書啊,雅達要認字!”
香嫵緩過神來,望著兒子:“那你知道他姓什麼嗎?”
雅達蹙著小眉頭想了一番,最後用手指比劃:“我不認識這個字,但我記得好像是這樣寫。”
他記憶力倒是好得很,如此比劃一番,香嫵辨認出,他比劃出那個形狀,就是一個“霍”字。
香嫵心內大震,卻又有一股悲傷襲來。
那人祭是自己妻子,這才四年時間,他竟已經娶妻,且和妻子天各一方?
他竟然孤身一人前往祭奠,可見對那妻子是情深義重不能忘了!
想想昔日侯爺,何等人也,眼高於頂,又將誰看在眼裡,怎麼可能親自前往祭奠哪個!
香嫵一時痛得幾乎不能言,她發現這些年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不會在意了,但想到自己走了後,短短四年,他竟娶妻情根深種,便越發明白自己在他心裡不過是個尋常侍妾,丟了就丟了,根本沒半分要緊。
甚至於,他怕是心裡恨著自己當年逃離,恨不得誅之而後快。
雅達見娘神情不對勁,忙問:“娘,你怎麼了?”
香嫵恍惚了半響,才逐漸回過神來。
回過神來她,卻是苦笑一聲,當年自己離開果然是對,若是留在侯府,還不知道落得什麼下場。
當下望定兒子,又細問了一番,那人什麼模樣雲雲,聽到農人誤以為他們是親父子,越發肯定雅達遇到便是霍筠青了。
當夜,香嫵哄了雅達睡下,自然是翻來覆去不能眠,一直到五更時分,聽著外面更鼓聲響,望向窗外,卻是一窗月如霜,一時自是思緒飄飛,想起過往許多事,竟是根本不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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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嫵既是知道侯爺就在燕京城,自然是越發謹慎小心,接連幾日幾乎是閉門不出,免得遇到侯爺。
至於如今新皇登基之事,隻是由屬下隨行使者代為了解,知道如今已經改名為趙迎峰昔日霍迎峰如今惦記著自己母親,幾次問起來使者母親這一次可會前來,知道並不能來,頗有些失望。
香嫵雖沒有親見,但也感覺到趙迎峰是個重情,他是盼著能和母親見一面。
這自是讓香嫵想起來昔年她認識那個霍迎峰少爺,他心性溫柔體貼,對周圍人都是極好,那個時候月晴想著給少爺當妾,惹得香嫵也忍不住想想若是給少爺當妾豈不是吃香喝辣,哪裡會知道,原來這霍迎峰竟然是自己親生哥哥。
這麼想著,倒是有些遺恨,因顧忌著霍筠青,自己不好和親哥哥相認,如今隻能暗中看看,回去說給母親聽。
如此過了幾日,香嫵也就罷了,雅達卻是有些禁不住,他是野慣了,哪裡圈得住,這一日便鬧著香嫵要出去玩。
香嫵想想孩子也是可憐,哪能一直關著,又問起使者,知道這兩日新皇即將登基,霍筠青身為新皇養父,自然是難免忙在其中,便略松了口氣,想著帶雅達出去逛逛。
她出來自然是薄紗覆面,不露痕跡,且是坐著馬車。
誰知道也是巧了,霍筠青因撫養新皇成人,如今已經加爵為安定國公,因是大喜事,霍筠青便是再不近人情,也隻能赴了宗族中設下宴席,那宴席就擺在西大街慶陽酒樓,而慶陽酒樓恰好是臨街。
香嫵這裡領著雅達出來,先是逛了各處,雅達看到這個那個都想要,香嫵自然不能委屈了孩子,買這個那個,竟買了不少,讓侍女提著,跟在後面。
偏生雅達打眼一看,又看到那邊遊船,便嚷著要坐船。
香嫵想著孩子自小生在草原,並沒見過船,便也命人去僱船,想著陪他泛舟湖上。
那護城河渡口恰恰就設在慶陽酒樓下,雅達這裡登船時,霍家宗族中一位堂哥,便看到了雅達。
當下多看了幾眼,之後上了酒樓,說起來時,連連嘖嘖:“你們怕是不知,那娃兒倒是有些像我霍家血脈,和咱們像得很——”
一時看著霍筠青,卻是道:“像極了筠青小時候!你且說實話,是不是你流落在外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