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雖說在小姐那裡她已經露臉了,但怕是府裡別人還不知道,若是讓人看到,難免大驚小怪,還不知道怎麼解釋,所以香嫵想著先避開。
這邊香嫵到了暖閣中,王管家媳婦進來,便隔著那屏風恭恭敬敬地給香嫵行了一禮:“見過姑娘,給姑娘請安了。”
要知道這王管家媳婦是府中正經體面管家,往日在底下人面前也是威風八面人物,如今卻來給香嫵行禮,這讓香嫵越發意識到和昔日不同。
她略想了想,便模仿著往日侯爺語氣,輕淡地道:“免禮了,有勞王家管家了。”
她不知道自己身份說這個是否合適,畢竟自己也隻是侯爺身邊一個伺候,但是現在人家給自己行禮,她還是覺得自己可以“裝一裝”。
王管家媳婦聽了,笑呵呵:“姑娘真是客氣了!這算什麼,姑娘這裡缺什麼,盡管說,需要什麼,自然得去置辦,這是侯爺吩咐下來,咱們怎麼也得盡心盡力地辦。”
她自然也聽著那聲音有些耳熟,但是她對香嫵並不太熟,印象也不深了,再則怎麼可能想到侯爺這裡金屋藏嬌竟然是那個小丫鬟,自然是沒多想,一臉笑呵呵。
這邊王管家媳婦東看看西看看,又吩咐底下小丫鬟:“這裡得擺一個花瓶才好看,趕緊記下來。”
一時又道:“還有這裡紗窗,我看著換個粉紗才好看。”
旁邊記事小丫鬟答應著,手忙腳亂。
香嫵從後面聽著,她隱約聽出來了,這個小丫鬟叫穗兒,這穗兒是王管家媳婦遠方親戚,往日也是一個踩地捧高人物,香嫵她們幾個雖然是小姐身邊伺候,但是見到她也都忌憚幾分。
不曾想穗兒在王管家媳婦面前竟然是這樣姿態。
而如今王管家媳婦在自己面前又是這樣姿態。
正想著,就聽那王管家媳婦道:“姑娘,我這裡先告辭了,你看看還有什麼需要,或者是說這院子裡缺了什麼,底下人哪個不順眼,隻管派人過去說,我都替姑娘想法子!”
這言語中是一派殷勤討好。
香嫵輕著聲調淡淡地道:“我這裡沒什麼特別要用,你多費心了。”
Advertisement
一直到王管家媳婦出去了,香嫵才松了口氣。
自己剛才應該還算得體,看著王管家媳婦那樣,真把自己當成什麼千嬌萬貴大小姐呢!
至於這王管家媳婦,她確實是這麼想。
她一走出這小院,馬上嘖嘖嘖地感慨:“看看人家這說話,這氣派,就是不一樣!”
旁邊穗兒聽了,小聲說:“這位姑娘看著性子不太好,傲得很。”
王管家媳婦搖頭,嗤了一聲:“你懂什麼,人家這是帶發修行姑娘,人家這是身份,這是氣派!你看人家說話那語調,這一看就不是尋常人,輕聲細語,嫻靜柔雅,那是體面人才有派頭!”
穗兒:“這樣啊……”
王管家媳婦:“你這種見識自然是不同,我一進去那屋子,我就感覺到一股貴氣,咱們侯爺看中這位,必是一位溫柔貴氣好姑娘!”
穗兒恍然。
王管家媳婦沾沾自喜:“這位能被侯爺這麼妥帖地安置在這裡,卻不是和萬秀閣中一起,可見以後身份必然不同,如今咱能幫著她做事,討好一下,以後怕不是也能沾光!這是好事,如今務必用心把這房間布置一番!”
***************
王管家媳婦果然很快就命人送來了各樣物事,不光是屋裡頭用,甚至連院子裡一些擺設全都搬來了,弄得動靜不小。
香嫵從窗子裡往外看,卻見不光是王管家媳婦來了,跟著竟然還有王二狗以及王二狗媳婦。
王二狗還是原來模樣,不過看著精神頭大了,臉上泛著紅潤,幹勁十足,至於旁邊他那媳婦,帶著兩個小丫鬟在那裡整理著物事,免得旁邊粗使僕婦給弄壞了什麼。
香嫵看著這些,心裡竟是說不上來滋味。
其實如今冷靜下來想,她想給侯爺當侍妾嗎?哪怕是給侯爺當侍妾,也不過是侍妾,也當不了正妻,依然隻是個玩意兒。
但是她有選擇嗎?
她想嫁人,能嫁出去嗎?嫁不出去,隻能安分地給侯爺當侍妾了。
她伺候了侯爺,也沒多大指望,隻盼著不至於被欺凌,不至於再像原來那般被人瞧不起,不至於落到上輩子結局。
可現在,她得到,竟比原來以為要多。
侯爺對自己還是有些溫情,那些溫情雖極少,就仿佛從遮天樹蔭縫隙裡滴下來些許,到底也是有,而其它方面,侯爺待自己不薄。
除了侯爺那絲憐惜,竟還有這些。
香嫵就那麼站在窗棂後面,靜默地看著,神思恍惚。
而就在香嫵立在窗棂後胡思亂想時候,王管家媳婦正小聲叮囑自己兒媳婦:“等會兒,咱們布置好了院子外頭,你就過去回話,這位貴人年輕,保不準看你是年輕媳婦,就和你多說幾句話,到時候你留意好好回話,說不得貴人能高看你一眼。”
如今她兒子有了媳婦,她是指望著能給兒媳婦謀求一個好差事,她思來想去,覺得少爺那裡不能去,小姐那裡性子差,還是這位貴人好。
再說這位貴人以前是帶發修行,未必懂府裡規矩,到時候自己兒媳婦過去,說不得就能拿住這位貴人,從此後在貴人那裡幫著理事。
那王二狗媳婦原本不過是萬秀閣尋常女子,連見一見霍筠青機會都沒有,後來被賞給了王二狗,自是感恩戴德——至少能正經過日子了。
如今聽自己婆婆這麼說,自然是連聲答應著。
於是很快,這邊院子裡都布置好了,王二狗媳婦就過去給香嫵回話。
“姑娘,如今院子裡都已經布置好了,得驚擾一下姑娘,把屋子裡也布置了,還得看看姑娘什麼時候方便。”
一邊說著,一邊滿懷期待,想著自己能不能謀一個好差事,就看這一次了。
而香嫵哪裡知道這王二狗媳婦心思,她想著自己曾經想嫁給王二狗卻不能,如今王二狗媳婦卻站在自己面前恭恭敬敬,越發有些恍惚。
不過看著眼前人,她還是道:“倒是方便,不過我喜歡安靜,不喜人多,你挑幾個人過來慢慢布置,不要太吵。”
王二狗媳婦聽著香嫵說話,隻覺得一聽說話就知道溫柔嫻靜,不由暗暗驚嘆,驚嘆之餘,趕緊過去給王管家媳婦回話了。
王管家媳婦哪裡敢怠慢,便命幾個年輕媳婦並丫鬟搬著那輕便物事,又讓自己兒子親自搬著一案幾過去。
待搬到跟前,王二狗自然不能進貴人房,便要放下來,讓兩個丫鬟抬進去。
誰知道也是巧了,恰好午膳到了,秋娘進了屋,問起來這膳食擺哪兒。
香嫵也沒細想,便隨口道:“擺暖閣中吧,外面到底有些涼了。”
這話一出,原本正幫著扶案幾王二狗聽到了。
他聽到這話時候,渾身一僵,手底下一松,那案幾哐當一聲,直接跌落在地上了。
王管家媳婦看到這個,都傻眼了。
趕緊跑過去,斥責自己兒子道:“這是做什麼!你怎麼做事!哎!還不跪下,給貴人賠罪!”
然而王二狗卻是眼睛都直了,他望著那珠簾,喃喃地說:“香嫵,這分明是香嫵……”
第46章 門前掛了幾隻鳥
當王二狗這麼說時候, 王二狗媳婦臉上笑頓時僵在那裡了。
她當然知道香嫵。
王二狗晚上做夢有時候都喃喃,說他對不起香嫵。
王二狗媳婦不喜歡香嫵。
而王二狗娘聽到這個,臉色馬上變了。
她這兒子是不是傻了啊?他已經娶了侯爺賞媳婦,比那香嫵不知道好多少倍, 而香嫵聽說早不見人影了, 從小姐那裡逃走了,結果她這傻兒子竟然還惦記著香嫵?
王二狗娘連忙道:“你這孩子是傻了嗎?休要亂說, 還不跪下給姑娘賠不是!”
王二狗聽到這話, 自己也有些懷疑, 是自己聽錯了嗎, 想想也是,香嫵怎麼可能在這裡,香嫵已經跑了,離開了, 再也找不到了。
當下他連忙跪下了:“姑娘,是小不是, 小剛才一下子想茬了, 胡說八道。”
這裡王二狗娘見兒子跪下, 也跟著賠笑說情:“姑娘, 這是我家不懂事兒子,诨名二狗,他倒是能幹, 就是太實誠,不曾想剛才竟然衝撞了姑娘,還請姑娘大人不計小人過。”
香嫵站在那屏風後, 咬著唇, 過了好一會, 她深吸口氣,從那屏風後走了出來。
她走出來後,王二狗娘臉上笑頓時掛不住了。
這,這不就是那個香嫵嗎?
王二狗媳婦雖然和香嫵不熟,但之前也偷偷地看過,一眼也是認出來了,當即就木在那裡了。
終於王二狗,他開始聽到了香嫵聲音,險些傻了,後來聽自己娘那麼說,想著也是錯了,必不能是香嫵,但是此時,香嫵就站在他面前。
穿著錦衣,梳著高髻,竟是明豔似雪。
他眼前都有些恍惚了,就那麼看著香嫵,這是昔日他認識那個香嫵,但又不是。
香嫵總是含笑看著他,一臉乖巧,就像是自家妹子般,但是眼前這個香嫵,竟仿佛侯爺一般貴人,讓人看著高不可攀。
他就這麼盯著香嫵,竟然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香嫵自然是明白,自己現身後,這一家子三口都愣在那裡,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但侯爺讓王管家媳婦給她布置房子,可沒說她要躲著藏著,那麼她出來也沒什麼不對。
所以她坦然地站在那裡,若無其事地道:“既是沒摔壞,也沒什麼。”
她說話學著侯爺,平平淡淡,仿佛這些根本不算什麼,也沒有看在眼裡般。
而這看在王二狗一家子眼裡,卻是越發震驚不已。
這香嫵,原來也隻是一個小丫鬟,但是如今這麼一出場,這氣派,真是和以前不一樣。
關鍵是,她看著自己這一家,好像根本不認識一般。
這麼一來,別說王二狗娘,就是王二狗,都有些懵懵,明明是長得一模一樣,怎麼這說話這樣子完全和以前不同?還是說根本隻是長得像?
香嫵自然是看出來這一家子心存疑惑,其實她自己也有些怕,怕被當場這麼戳穿,又怕她們非倔著說自己是以前那個小丫鬟。
當下幹脆又裝作若無其事樣子:“怎麼,還有什麼事?”
隻是一句話而已,倒是唬得王二狗娘和王二狗兩口子都低下了頭,一疊聲地說:“沒,沒,是小唐突了!”
香嫵心中這才稍微松了口氣,但是怕再出幺蛾子,幹脆把侯爺搬出來:“快些收拾了,要不然晚一些侯爺說不得過來,看到這麼亂,怕是要問起來。”
果然,她這麼一說,王二狗一家子果然不敢耽擱,由王二狗娘帶著,忙慌慌地去安屋內布置。
其實香嫵最初出現時候,還有些怕,怕自己被戳穿。
但是現在她發現,原來她也可以嚇唬別人,竟然放松了,放松後她,幹脆也不躲起來了,就大方地在院子裡看,看搬進來那花瓶以及擺設等,又隨口問幾句,唬得王二狗娘一疊聲地回話。
此時太陽已經西斜而去,香嫵就那麼站在桂花樹下,靜默地看著青磚牆影子自樹前緩慢地切過,前面是陰,後面那是陽,一時風起了,桂花樹發出細微哗哗聲,散下一片涼意。
香嫵看那青磚綠瓦,看那雕梁畫棟,看那人來人往,看王二狗娘指揮著兩個小丫鬟在那廊檐下掛起了兩三個鳥籠子。
鳥籠子裡不知道是畫眉還是八哥,發出清脆叫聲。
香嫵眼前就有些恍惚了,她又想起來自己那個夢,那個預示了一輩子夢。
並不想給人家做小,是怕自己重蹈覆轍走向夢中命運,偏生醒來自己依然給人做了小,被侯爺養在這裡。
香嫵微攥緊了藏在袖中手,她其實是有些隱隱不安,但是又努力地告訴自己,這到底是和夢裡不一樣。
侯爺會對她笑,侯爺會賞她東西,侯爺就是和姑爺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