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罷了!你一路累了吧,先吃午膳。”魏凌叫人端菜上來,“送你回去的事等幾月再說,我這兒都護府怎麼說也是安全的。我先寫信給你徐氏,叫她在英國公府準備好你的住處,你回去後先別去找羅慎遠,住在英國公府裡。等我回去將這些問清楚了再說。”
羅宜寧才回過神,拿筷子吃飯。看到手腕上的佛珠又一頓,將佛珠解下來收到了袖中。
“陸嘉學沒這麼容易死的。”羅宜寧突然說,她真的有這種直覺,至少陸嘉學這個時候還不該死,在前世他可是一直活著的。“您應該能找到他。”
魏凌的面容有些滄桑,聽到女兒的話,大老粗的人竟然覺得難受。再怎麼說,陸嘉學也和他出生入死多年,兩人在戰場上彼此救的次數多得數不清。也許他和陸嘉學的關系就是這樣,隻能共患難,不能同富貴。同富貴會猜忌懷疑,但是在戰場的時候,他們隻信任彼此。
這是多年培養的默契。
他嘆氣,像女孩兒還小一樣摸她的頭。
宜寧被他摸了就頭失笑:“父親,我都有孩子了。”小時候就罷了,現在她可不是小女孩了。她心裡終於有了絲溫暖的感覺。
“那又怎麼樣,你還是我女孩兒!”魏凌訕訕地道,還是收回了手。
寶哥兒喝飽了奶要睡覺了,睡覺一定要跟著宜寧的。找不到就大哭,乳娘手足無措地抱著孩子出來:“夫人,小少爺要找您!”
宜寧看他的小臉震得通紅,滿是淚痕。忙把他抱過來,寶哥兒被母親抱著才不哭了,抽抽搭搭的。
魏凌走到孩子面前,低頭看了看他的外孫。外孫立刻把頭扭到一邊靠著母親,他不喜歡陌生人。
“您跟他熟了就要您抱了。”宜寧拿著他的小手向魏凌揮了揮。“寶哥兒,這是外公啊。你的外公可是英國公呢,以後他帶你學騎馬好不好。讓我寶哥兒做個威風八面的將軍。”
寶哥兒自顧自地啃手,呀呀地發聲。
第181章
夜涼如水,風在遠處的曠野呼嘯,魏凌就醒過來了。
已經是半夜了。他的門扉被扣響,魏凌披衣起來處理軍情。倒也不是太緊急,是大風把馬厩吹倒了,壓死了十幾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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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來的時候從前院路過小廚房,卻發現小廚房的燭火還亮著。原以為是哪個僕人在看火,走近了一看,卻發現是宜寧在裡面。
她好像在煮面,一雙長筷子在水裡撈,廚房裡熱氣騰騰地。旁邊擱了一隻瓷碗。婆子靜靜地站在外面。看到魏凌,連忙說:“小姐說自己餓了,奴婢想幫忙的,但小姐卻說要自己來……”
魏凌靜靜地看著女兒,揮手道:“你先下去。”他走進了廚房內。
宜寧看到了他,倒沒怎麼驚訝地轉回頭,把面條撈到碗裡。放一把蔥花。
“我餓得厲害,才來煮碗面吃。您怎麼起來了?”
“馬厩塌了,馬被壓死了。”魏凌說著在八仙桌旁坐下來,“你竟還會煮面呢。”
宜寧撥著碗裡細細的面條,笑了笑說:“我的面條做得最好了,您要嘗嘗嗎?”揉面,擀面,切面。她能做得很細很細,因為原來的祖母最喜歡吃細面,但北直隸少有細面。宜寧因此就學了這個手藝。
但是她已經很久沒有做過了。
她另拿了隻小碗撥出些,把大碗給了魏凌。魏凌接了過來,白天那會兒誰也沒有心思吃東西,現在終於有了些胃口。蔥花的清香,還滴了香油,倒是挺讓人有食欲的。他吃了幾口,突然說:“眉眉,你是不是太難過了,你的面裡忘了放鹽啊。”
羅宜寧往嘴裡塞面條,把臉埋在熱騰騰的氣裡,聽到這句話突然就忍不住了,眼眶發紅。
她還在不停地慢慢吃著面,吞咽。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滋味,眼淚卻掉下來。
一直以來羅宜寧都逃避感情,曾經不被重視,被拋棄,深入骨髓的那種痛苦。讓她真的無法主動去愛別人,直到現在她決定主動的去愛他,沒有一個人,在她危急的時候這樣一直陪在她身邊。她終於伸出了觸角,但是魏凌的話讓她清醒了一些,也許他根本不在乎呢。他沒有找過她,他在朝堂上如魚得水,他甚至遇到了葛妙雲。
他喜歡她,但是比不過權勢。那種天性的涼薄,那種帶著利用的溫柔,歷經前世的她比誰都清楚。
她應該理解的,但就是非常的難受。
魏凌走到她面前,緩緩摸她的頭:“爹爹在這兒呢。你爹我可不是擺設!你有英國公府呢。”
他又嘆氣:“你再哭下去,面條都要被你哭鹹了。”
他定定地看著自己的女孩兒,她終於不哭了。靜了會兒擦了擦眼睛說:“……您等等,我給您拿鹽來。”
宜寧知道魏凌是不想讓她難過。羅宜寧很難跟魏凌說明白究竟是為什麼,很難真的說清楚自己復雜的內心,她甚至不喜歡在人前表露自己的情緒。她閉眼緩緩地吸了口氣,她也隻能軟弱這麼一會兒而已。
*
紫禁城中。
皇上剛換了身龍袍,乘著轎撵到了內閣文華殿內。
“陸嘉學領兵一萬追擊,現蹤跡全無。如今邊關告急,各位愛卿可知道了?”皇上掃視了一眼,實際上他剛從宮妃的榻上被拉起來。走進來的時候都還有些急促。
內閣中汪遠、謝乙、羅慎遠等人在。一般隻要皇上不是親口問他,汪遠是不會開口的,謝乙對戰事一竅不通,而兵部尚書已經前往邊關了。唯餘幾人都看向了羅慎遠,羅慎遠這種時候一般也不會說話,但當他說話的時候,沒有人會不聽。
皇上心裡一氣,這群渾水摸魚的老滑頭!他語氣緩和一些問:“那羅愛卿以為如何?”
羅慎遠本是靠著桌沿的。聽到皇上問才上前一步,緩緩道:“皇上,微臣愚見。英國公曾將瓦刺逼退五十裡,實際已經元氣大傷,堅持不了許久。若不是有韃靼相助,就隻是烏合之眾了。眼下快要入冬了,那邊必然分不出精力來出兵。英國公再加兵部尚書領大同總兵,應對不成問題。至於都督大人,草原環境詭譎多變,微臣就不好說了。”
皇上聽了這些話,才略安定些。
知道陸嘉學出事的時候,他簡直火燒眉毛。畢竟現在進攻之勢兇猛,雁門關一破衝到京師,到真的兵臨城下的那一天,他也別想安穩坐龍椅了。既然羅慎遠說無事,他自然信幾分。“羅愛卿此言當真?”
“皇上不必憂心。”羅慎遠反而笑道,“可信微臣。”
皇上急匆匆過來,被這麼一安撫才慢悠悠地乘著轎子回去。幾人出了內閣,隨從早在外等候羅慎遠,見他出來就立刻過來披鬥篷。這出門的排場比起汪遠也不相差了。上次進諫羅慎遠的言官,被他貶去雲南當個宣撫司同治,半路死了,自此後再無言官敢說羅慎遠半句了。
羅慎遠並不是很喜歡別人對他說三道四,以前隻是忍而已,現在他暴戾,不想忍。
汪遠也被眾人簇擁從羅慎遠身後走來。“羅大人。”
“汪大人。”羅慎遠頷首一笑。
汪遠意味深長道:“羅大人年輕有為,想來幾年後的次輔之位是非羅大人莫屬了。”
“汪大人多慮。”羅慎遠道,“我不過懂些奇技淫巧,說起治國方略卻不敢和汪大人相提並論。”
汪遠一笑,眼睛就眯起來。“羅大人若是奇技淫巧,那別人都要羞掉臉皮了……我有事先行一步,羅大人告辭。”
羅慎遠看著汪遠走了,笑容漸漸冰冷漠然。
他回到府中,顧景明早在府邸裡等著他。
他今天臉色有些發白,等人退下後直衝到他面前來,壓低了聲音:“我今日才知道,你……你當真與瓦刺部合謀殺害陸嘉學?你……你這不是……”
通敵賣國。
羅慎遠早就不是原來的羅慎遠了,錦衣衛在他手上,說不定現在西廠也被他掌控。這些力量都是不為人知的,沒有人知道他們在羅慎遠手上,聽他調遣,做了什麼也無人可知。幾月前他進了內閣,雖然資歷不高,但是一直地位超然。如今的首輔汪遠也不敢輕易說他。
顧景明知道他玩弄權術的那些事,斬殺罵他的言官的那些事。似乎這一年來,脾氣是越來越不好了。對人事的忍耐度越來越低。但怎麼也不該是通敵賣國。
“我不過是利用瓦刺部而已,他們沒有那個造化。”羅慎遠在太師椅上坐下來,閉上眼。他的面容越發的冷峻了。
“你如何知道?”顧景明低聲道,“陸嘉學畢竟是在保家衛國……”
“那我就殺不得他了!”羅慎遠的聲音突然嚴厲。
他已經睜開了眼,一字一頓道,“我做事,你閉嘴。知道了嗎?”
顧景明久久地不說話,然後他主動地繞開了這個話題,語氣多了些尊敬。“我聽說,您讓錦衣衛去了金陵?”
“嗯,我在那邊有事。”羅慎遠說。
顧景明點了點頭:“您有自己的分寸,我就不多言了。我先回去了……”
羅慎遠點頭示意知道了。顧景明退出了書房。才松了口氣。
如今可是羅閣老,他的確不敢再像原來那樣說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