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羅慎遠讓她好好坐在圓凳上。他才嘆了口氣說:“我對孫小姐無意。”
宜寧聽了他的話有點驚愕,兩人不是都要說親了嗎……他怎麼又對孫小姐無意了?要是真的對人家無意,他又怎麼不拒絕?
“我聽孫大人的意思,是已經想讓你們成親了。”宜寧說,“孫小姐可是一直等著你的。你要是不喜歡她,早該推拒了——”
羅慎遠聽了擺擺手說:“我有分寸。”娶了孫從婉對他來說絕對是有好處的,而且孫從婉的確很合適他,當時他也算是默認了父親的行為。隻不過後來他有了不該有的念頭,不該起的貪欲,所以這門親事才遲遲沒有定下來。
他能有什麼分寸?
宜寧皺了皺眉。她不太喜歡他總是這個樣子,其實他們這些人都是這樣的。想什麼別人不知道,謀劃什麼別人也不知道。心裡也許有算計,但是沒有人知道他們在算計什麼。他這個樣子,陸嘉學也是。或者這才是上位者應該有的心計。
宜寧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猶豫片刻,低聲問:“你——該不會喜歡的是……那位謝二小姐吧?”
羅慎遠聽了心裡冷笑,他站起身。槅扇外的夕陽的光灑在屋子裡,宜寧穿著一件鵝黃色的柿蒂紋褙子,身姿纖細,跟他比的確很嬌小。夕陽的光照著她的手腕,纖細柔白,不堪一折。她倒是真的怕自己忍不住了……然後做出什麼事來。
其實早就知道不該接她回來的。她放在自己身邊很危險,時刻不停地讓他越發的焦躁。
羅慎遠俯下身跟她說:“我誰都不喜歡,你不要亂猜了。”
宜寧望著他如深潭般的眼眸,覺得自己似乎動不了,隻能聞到他身上的味道,看到他清晰俊朗的臉。難怪這麼多人喜歡他……等到羅慎遠已經走出去了,她才回過神來。
松枝端了盤荔枝進來,跟她說:“小姐,這是三少爺讓人給您準備的,剛從閩南那邊運過來……”她剛一抬頭看到宜寧,有點驚訝,“您怎麼有些臉紅,可是窗扇沒開太熱了?”
宜寧下意識地摸了摸臉。是覺得有點熱,點頭說:“……是有些悶,開窗透透氣吧。”
第103章
一輛馬車吱吱呀呀地從羅慎遠府上出來,此時已經是暮色了。
程琅坐在不遠處的馬車上,一邊喝茶一邊看著那輛馬車走遠。遠遠傳來集市的清冷零碎的聲音,程琅靠著車壁,俊雅細致的臉攏在透進來的夕陽光裡,顯出不同尋常的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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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有人喊了一聲。“大人。”程琅聽了放下茶杯,叫他進來。
那人挑了簾子進來,跟他說,“探子都回來了,裡頭著實進不去。”
程琅皺了皺眉,他覺得陸嘉學給他的這些人沒用,語氣就很冷淡了:“不過就是個大理寺少卿的府邸,能是什麼銅牆鐵壁的地方?”
他摸了幾個暗處都沒有發現那人的蹤跡,最後想來最危險的地方便最安全,羅慎遠把人藏在自己那裡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他已經在外面守株待兔一會兒了,除了看到孫家父女出入,往來的竟一個人也沒有。正想派人進去看看,這些人卻這般沒用。
程琅能把別人算計在裡面,這對於他來說都是小事。但是他很不喜歡別人完不成他的任務,這會打亂他辦事的計劃。
來報的人也有些猶豫:“恐怕羅慎遠是早已經防備的……裡面雖不說銅牆鐵壁,但是巡查非常嚴格。也不知這些人是他從哪裡招來的,屬下看很可能是徐大人私自給他撥了錦衣衛。您看現在該如何是好?”
“你可傳信給都督了?”程琅又問他。
那人點頭道:“給都督傳信了……來回話的人說,都督的意思是不見人也可以,但務必打探到他有沒有走漏口風。”
這跟把人抓出來比有什麼區別?
難怪陸嘉學要把他找回來給他辦事,別人怎麼掐得過這位新科狀元羅慎遠。
程琅看了看羅府的大門說:“進不去就算了吧。”他閉上了眼睛又靠在了車壁上,慢慢說,“給我守著。”
晚膳的時候,羅慎遠派人過來請宜寧過去吃飯。她去的時候,他卻已經回書房去了。宜寧還以為羅慎遠是為了她幹涉他的私事生氣,她也有點不高興。不跟她一起吃飯讓她過來幹什麼?看到滿桌都是她喜歡的菜色也沒什麼胃口,喝了碗粥就回房去了。
收了碗筷之後僕婦去向羅慎遠稟報:“……三少爺,小姐隻喝了一碗粥。”
“她生氣著呢。”羅慎遠邊看卷宗,邊說,“我早上會早些出門,你給她做些她愛吃的點心,她越發瘦了。”
羅慎遠是想盡量少見她一些,真不知道領她回來幹什麼。一旦想到她睡在不遠處,觸手可及,也不怎麼能靜得下心來。他端起茶杯飲了茶,旁邊伺候的護衛就是一驚:“大人,茶水已經冷了,小的給您換一杯吧!”
“不必了。”羅慎遠問,“守在胡同口的馬車還沒有走吧?”
護衛道:“還沒有走呢,大人這是要引蛇出洞?”
羅慎遠搖頭說:“這蛇狡猾得很,不會輕易出洞的。”他把手裡的茶杯放下了,“汪遠和陸嘉學都沒有動靜,這次恐怕是派了高手過來。你別讓他們注意到就是了。”來的人應該是程琅,這人算是陸嘉學手下厲害的人了。
羅慎遠讓護衛先下去了。
那劉璞雖然是個貪官,親信卻極為忠心。折磨成那樣了都半句話沒有說。
徐渭讓他不擇手段都要套出話來,按著這件事的脈絡摸清楚。但都要挫骨揚灰了也問不出來,那還不如別從這個人身上下手。
羅慎遠靠在太師椅上,看著燃燒的蠟燭靜靜思索。
*
宜寧這天倒是很早就起來,早飯都沒怎麼吃,指揮屋子裡的丫頭婆子灑掃。孫從婉說過今日要來找她的。
她一問僕婦,才知道羅慎遠一早出門去衙門了,一會兒該會回來的。這才去了正堂迎孫從婉,孫從婉從馬車上下來,她今天穿了件品藍色的纏枝紋褙子,雪白的十二幅湘群,海珠耳墜兒,風一吹湘群就衣袂飄飄,漂亮得有幾分仙氣了。
進了堂屋,孫從婉讓僕婦搬了幾個盒子給宜寧。
這位孫家小姐倒是舍得,送的都是上好的珠寶脂粉,還有一盒琥珀香膏,聞上去竟然有股淡淡的梨香。
宜寧拿了盒子聞香,見她左看右看,就笑著說:“三哥早上出去了。”
孫從婉小聲爭辯道:“我又沒有看他。”她的臉色又有些落寂,“何況……我知道他不願意見我。”
“你可不要多想,”宜寧放下大紅填漆的妝盒,跟她說起羅慎遠的事,“……三哥年少的時候,我記得隔壁就有個高家小姐喜歡他。他對人家總是冷著臉,就把人家嚇跑了。你別看他聰明,現在做了大理寺少卿了,恐怕也是這個樣子的。”
“倒也不怕你笑話,我看你就跟親生妹妹似的,便也願意跟你說。”孫從婉的聲音非常的輕柔,嘴角卻帶著淡淡的笑容,“他的性子是冷……原來父親讓他教我讀書的時候,他隻肯叫我孫小姐。後來我不想讓他這麼叫,對父親說我不想跟著他念書了。我從小就乖巧,沒有這樣任性過……他無奈之下才叫我從婉妹妹。我聽了便覺得自己跟別人不同些。”
“喜歡他的人又這麼多——我也不是不知道,謝尚書的孫女謝蘊,那一次在府上與他相識之後就喜歡他,經常糾纏他。我看他對謝蘊也是不耐煩的。但是我還是很難過,我雖然有才女之名,卻根本不能和謝二姑娘比……謝二姑娘能接上他說的話,我卻不能。他又一直避著我們的親事。”
謝蘊是正經的尚書嫡孫女,在閨閣裡才情就出名了。更何況她長得又那般的漂亮,出身也是一等一的好。在這上面宜寧也比不過她,宜寧才學上也是半吊子,且再怎麼也隻是個抱回來的。謝蘊卻是正經在世家長大的嫡出小姐。
“……我就越來越患得患失了。總怕他有天喜歡別人去了,雖然母親教導我自尊自愛……”謝蘊說得有些勉強,“但我真怕他哪天說不想娶我了,我會死纏爛打,給他做妾也願意。”
宜寧聽了有點驚訝,想不到孫從婉這麼喜歡羅慎遠。
想到三哥昨晚說的那些話,她下意識地握了握孫從婉的手。
孫從婉搖了搖頭,笑道:“罷了,說這個幹什麼。我給你看個稀罕東西……是上次乳母從關東給我帶回來的。”她拿了個像九連環一樣的套環出來,給宜寧解著玩。這套環一環套一環,著實不好解開。“這套環原來還沒有這麼麻煩的,你三哥解開過一次,我自己又弄亂了。”
宜寧對這些小孩的玩意兒不怎麼感興趣,但看孫從婉很期待的樣子,還是接過來試著解。
這時候有個婆子在外面稟報,說有事要見孫家小姐。
宜寧讓她進來了,她知道這婆子是貼身伺候三哥的姜氏,拿了封信給孫從婉,笑著說:“孫小姐……羅大人說,本該是派人給孫大人的。但既然您今日要過來,便順便給孫大人帶回去吧。”
孫從婉聽了點頭,似乎也習慣了,把信接過來收進衣袖裡。
宜寧看了一眼那個空白的信封,怕是什麼要緊的事,她倒也沒問。手裡的套環一環一環地解開了,到最後咔嚓一聲,成了九個分開的環。
“從婉姐姐,你瞧是不是這麼解的?”
孫從婉接過看了,很是驚奇,她怎麼就解不開!她要宜寧教教她是怎麼解開的。兩人說笑了一會兒,孫從婉才道:“對了,昨日說好要帶你去嘗茶點的,剛才都差點忘了。在這府裡又沒什麼看的,你才來這裡,不如我陪你去看看運河?”
宜寧其實不太想出門,沒什麼別的原因,因為她懶。沒必要的時候越少走動越好。
孫家小姐估計是當成大家閨秀養大,也很少出門。如今卻起了興致,說是要盡一盡地主之誼。
自上次沈玉的事情之後,宜寧走哪兒都帶著一大堆丫頭。既然推辭不過,她就讓松枝去找了青渠幾個,一起出行。
結果剛走出儀門就被護衛攔下了,為首的一個請她回去,一臉為難:“……小姐,大人不在,小的不敢放您出去。”
“這有什麼的。”孫從婉說,“我們卻也怕出去不安穩,不如你派幾個護衛跟著一起就是了。”
宜寧也笑著說:“等他回來我跟他說就是了,我們就在茶樓吃茶點而已。”孫從婉考慮的倒也周到,請護衛跟著也放心些。
為首的猶豫了一下,他是僕,又不敢真的攔了宜寧。就派手下去找了一隊護衛來,叮囑一定要好生照看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