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她無數次地看到陸嘉學用這種眼神看別人,好像別人都是他手中的蝼蟻,任他把玩一樣。
宜寧突然地後退,飛快地轉身跑了,雪枝不知道為什麼,這驚動了門口的護衛。她來回一看,咬牙跟在著宜寧離開了。
道衍看到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跑開了,看那樣子應該還不是個普通的出生,應該是哪個官家的小姐。他回頭問陸嘉學:“她可是聽到了什麼?”
陸嘉學眼睛微眯,淡淡道:“不知道。”他叫了下屬過來,“……問一下哪家今日在大慈寺上香。家裡是否有年約十二三的小姐。”
下屬應喏去了,陸嘉學才說:“我要走了,我交待你的事不可聲張……你記住了?”
道衍閉上眼,點了點頭。
陸嘉學帶著護衛離開了大慈寺。
宜寧跑去很遠才反應過來她不應該跑,無論他們在說什麼,跑了就說明她心虛了。但當時她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她隻是不想看到陸嘉學。
宜寧鎮靜了下來,覺得自己真應該回頭重來一遍。她終於沿著正確的夾道走回去了,羅宜慧正在門口等她,要一起去吃齋菜。宜寧深吸一口氣,她決定還是把遇到陸嘉學這件事給忘了吧。
反正在陸嘉學面前,她就從來沒有贏的時候。
第65章
從大慈寺上香回來的第二天,羅宜秀氣衝衝地來找宜寧。
“慣得她個嬌小姐,還敢看不起我了!”她氣得灌光了宜寧屋裡茶壺的水,讓丫頭給她再倒一些來。
宜寧把筆放下,拿雪枝手上的帕子擦手,朝她走過去問:“你又怎麼了?”
羅宜秀才跟她講起來。
昨天上香的時候宜寧不在便沒有看到,羅宜秀撞歪了香爐,香灰灑在了趙明珠的褙子上,新仇舊恨湧上心頭,趙明珠當即就沉下了臉。羅宜秀知道是自己的不是,忙給她賠禮道歉。第二天讓陳氏逼著送了兩匹剛買的缂絲料子去再給她賠禮。羅宜秀還沒有走出院子,就聽到趙明珠身邊的丫頭輕聲嘀咕說:“……燙壞了咱們小姐的衣裳,卻拿這等貨色來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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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要不是有丫頭攔著,羅宜秀都要衝回去了。
她自幼被陳氏教養著,哪裡受過這等氣。
“趙明珠那身衣裳織入了孔雀翎,的確比尋常的缂絲更貴重。”宜寧隻是說,“消消氣吧。”
羅宜秀又拍桌子:“叫她能耐的!不過是個收養的,那眼睛都能翻到天上去。又不是人家正經的金貴出生。你長姐還是世子夫人,脾性不知道比她好到哪兒去了。”
宜寧知道她就是說說,不會真的做什麼。拿了疊紙繼續練字。
喋喋不休地說了半天,羅宜秀才停下來,宜寧拿眼珠子撇她:“你不說啦?”
“渴了……”羅宜秀支著下巴,一臉的生無可戀。
她又斜過身子去看羅宜寧寫的字,驚道:“你現在字寫得這麼好了?”
宜寧感嘆道:“勤能補拙,還是我三哥的功勞。”
沒有天才,都是逼出來的。
羅宜秀看了她的字可能更不高興了,在宜寧這裡賴到吃了午飯才走,還蹭了她的甜點。
中午小廝過來傳話,說三少爺已經回來了。
宜寧去了風謝塘,看到羅慎遠正在吩咐管事,這幾天府裡的事有些耽擱了。
羅慎遠的房中井然有序,頭先伺候他的是幾個小廝,現在換成了幾個丫頭。外面森嚴地站著幾個護院,院中的裝潢布置也是極為幽靜的。宜寧在旁邊聽著他說話,那幾個伺候他的丫頭都是林海如親自選的,幹練穩妥,有兩個長得嬌花露珠一般的美,笑著給她端了茶點來,恭敬地道:“七小姐嘗嘗,三少爺最近喜歡吃這個綠豆湯,奴婢們就做得多些。”
宜寧端了杯細細品,味道有些淡了,是羅慎遠的口味,看來這些丫頭照顧得很細心。
羅慎遠說完了事情向她走過來:“宜寧,到書房來。”
宜寧硬著頭皮跟上去。
他的書房布局比原來大些,牆上掛了一副字,筆法酣暢淋漓。書案旁邊擺了個半舊不新的瓷缸,裡面插滿了畫卷。再旁邊養著一盆綠蘿,正好外頭的太陽照進來,綠意盎然。
“宜寧。”羅慎遠輕扣桌角,抬頭提醒道,“不可再走神。”
他在抽背《論語》,教宜寧考科舉是不可能的,但是至少要讓她通讀了四書,如今卻是差不多了。上次林海如也問他:“你總逼著宜寧學這些做什麼?我看她已經是姐幾個裡最用功的了。”
羅宜憐因為喬姨娘的事越發的消沉,而羅宜秀因為自身原因一看書就犯困,羅宜玉更不說了,她就等著過了中秋嫁出去了——劉家那邊已經派人說好了日子。
本來陳氏的意思是等劉靜再考一次進士的,上一次會試他落榜了。但是劉家的人是不同意的,他們已經等羅宜玉守孝兩年,實在仁至義盡,要是再等劉靜年紀就太大了。
羅慎遠心裡卻知道,富貴一時,文章千古。那些沒什麼底蘊的世家,家破就什麼都沒有了,但若是懂得些道理,好好讀些書。就是有變遷也什麼都不怕。怕就怕那種外面傾頹了,裡面就什麼都腐朽的家族。
他讓宜寧多讀些書真是為她好,她現在小,以後就明白了。
不過宜寧也沒有表現過反對,雖然這方面天賦差了些,但從不叫苦叫累。有時候讓她練字一個時辰,她趴在桌上也能練得,他走到她身邊都沒有發現,渾然忘我。
宜寧才回過神,繼續把整段文背完了。前世就是吃了腹中墨水少的苦,特別是嫁到陸家之後,幾個媳婦坐在一起對對子,她的對子總是最次的那個。
陸嘉學那個時候不了解她,還笑道:“你可是有所掩藏?”
都知道原來她的羅家是出過大學士的,老太太讓她進門,也有看重她祖上的原因。
宜寧氣得幾天沒有理他,陸嘉學還帶了隻奶狗回來討好他,那奶狗特別喜歡舔人的手指。每次聽到宜寧叫它就擺尾巴十分歡快。後來她死了,那狗到處找不到主人,誰喂它都不吃東西,就這麼死了。
羅慎遠這才合上書,頓了頓問:“你上次和宋家小姐吵架,吵什麼呢?”
他知道自己和宋家小姐吵架了?
宜寧那次真是被逼生氣了,但後來想想也覺得好笑,她跟一個小丫頭計較什麼。但那時候就是很氣,言辭犀利地說了宋小姐一頓,說得她滿臉漲紅,但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她說了母親一句話,我氣不過而已。”宜寧以為他會責怪自己,立刻道,“下次不會了,後來她還跟我賠禮道歉來著。”
羅慎遠抬手摸了摸她的頭,他責怪她幹什麼?
兩人都一樣的護短,她護林海如,他更護著她。這畢竟是他的妹妹。
羅慎遠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可要跟我一起去看母親?”
林海如在和羅宜慧說孩子的事,孩子出生後住東暖閣好還是西暖閣好,若是個男孩取什麼小名,認誰做幹親。說得林海如撫著肚子微微笑起來,對孩子的到來充滿了憧憬。
羅慎遠見了羅宜慧,給她行禮。
羅宜慧扶住他,目光有些復雜地道:“你如今已經不用給我行禮了。”她回頭看了看宜寧,低聲問,“你可知道如今皇上病重的事?”
其實羅慎遠幾個月前就知道了,但是羅宜慧提起來,這事肯定已經瞞不住了。
“父親馬上要上任了,前不久內閣首輔汪進網羅罪名,抓了幾個大皇子派系的官員……”羅宜慧跟他說,“父親師從孫大人,雖是太子派系的。但如今大皇子被惹怒了,對太子派系的人看得很緊。你要讓父親萬萬小心。”知道這個庶弟聰慧,羅宜慧也沒有說太多。
羅宜慧的消息都是從侯府中來的,這些世家裡有許多天子近臣,消息也最靈通。
羅慎遠道:“父親最近與孫大人聯系密切,孫大人叫父親不用掛心,恐怕是有人要動作了。我聽說……陸都督常往來於東宮。”
羅宜慧的神情微有些驚訝,她不知道羅慎遠和羅成章也是有準備的。
宜寧聽到這裡抬起頭,其實她可以明確地告訴兩人,最後繼承皇位的是太子,但是過程也不這麼太平。大皇子是在圍獵的時候被人射殺而死的,具體是什麼時候不知道。但是陸嘉學肯定是主謀,因這從龍之功,他進爵一等,武官中再也無人能左右其風頭。他也成了新皇心腹。
至於羅家這種關系遠的,連進個官職都不會有,倒是孫大人似乎是升了官的,後來還連連提拔羅慎遠……
這時候鈺哥兒午睡醒了被乳母抱進來,他剛睡醒時有些認人,鬧著要找羅宜慧。
羅宜慧拍著鈺哥兒的背,便不再說朝堂上的密事了。
宜寧拿了個撥浪鼓來逗鈺哥兒玩。
下午驟然下起雨來,屋檐外瓢潑大雨,雨水順著房脊流下來。鈺哥兒倒是歡喜了,撲在槅扇面前認真看。那邊回廊上卻急急地穿來一個人,連把傘都沒有撐,身上的褂子全是湿的,說是要見羅慎遠。羅慎遠走到回廊上,那人在羅慎遠耳邊低聲說:“三少爺,府中有貴客來。”
羅慎遠難得清闲半下午,卻聽得出他話中的鄭重:“哪路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