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百裡夫人和簡歡都是擅於交談之人,兩人就先前漁江城的事聊了起來。
聽到簡歡說起百裡刀曾喬裝過一段時間的夜香工時,百裡夫人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這確實是刀兒會做出的事,他小時候做的糗事更多呢!”
百裡夫人從懷裡摸出帕子擦了擦淚花,想了想,道:“我家裡也沒什麼好招待你們的,歡丫頭你若不嫌棄的話,可以將你的符筆和劍讓我看看,伯母興許能替你改進一二。”
捻了顆蜜棗的簡歡聽到這,眼睛一亮,也不客氣,忙將符筆和銀劍從芥子囊裡拿出來,遞給百裡夫人:“那就麻煩伯母了!”
百裡夫人先看了看那把銀劍,贊道:“這劍做得不錯!”
然後她掃向那支符筆,帶著繭的指腹在符筆上一摸,就道:“這筆不太對勁。”
咬著蜜棗的簡歡頓了頓,她探過身子看了眼,語氣微微含糊,解釋道:“不對勁應是正常的,這符筆是次品……”先前沈寂之做壞了,不好拿出去賣,就孝敬了她。
話沒說完,百裡夫人用火靈根的靈力小心地融掉符筆最外一層。
很快,那灰不拉幾的一層脫落開來,露出隱藏多年的真面目。
筆身上的貔貅雕刻栩栩如生,整體呈黑色,但並不是完全的黑。在某個方位看去,會看到淡淡一層流轉的紫光。
百裡夫人把筆和劍還回去。
這兩樣東西,都已經在材料的基礎上做到極致了,她也改進不了。
“這筆可不是次品。”百裡夫人嗔怪地掃了簡歡一眼,眯眼笑道,“用的是上好的紫檀靈木,玄狼之毛啊。若這都算次品,天下可還有上品之物?”
偏僻的回廊一角,粉衣少女坐在廊下。
白色油紙傘靠在棗紅色的廊柱上,流下一道道蜿蜒的水漬。
秋雨淅淅瀝瀝,比晨間還大了一些,雨滴從廊檐接二連三地滴落,微微濺湿簡歡的裙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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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一向帶笑的臉此刻緊繃著,她低頭拿著玄天鏡,咬著牙,一臉執拗地在鏡面上寫字。
一個時辰的時間裡,簡歡以姜棉和宮飛鴻為起點,不知新加了多少玉清派的師兄姐,隻為加上這些年侍奉在掌門身邊的師兄的玄天號。
這師兄估摸著是怕麻煩,玄天號藏得比誰都深,僅有少數幾人才知曉。
繞了很大一圈,麻煩了很多人,說了不少甜言蜜語的俏皮話,簡歡終於找上了這位師兄。
符筆像點燃煙花的導火線,喚起了簡歡記憶中那些,她從未仔細想過,被她大大咧咧錯過的畫面和細節。
其他都清晰明了,唯獨還有一事,她沒想明白。
當年一年生比試終戰前,好多人勸她適可而止,隻有沈寂之未曾勸過,讓她做想做的。
第二日,掌門更是出人意料地到了場。
掌門為什麼會到場?
當年簡歡覺得是她人品爆發,撞了狗屎運。
但她坐這吹著風想了好久,想起那天晚上。
一樣的下雨天,沈寂之靠在窗前,夾帶著雨絲的風從開著的窗灌進來,吹起他額前的碎發。
他的臉上帶著當時簡歡看不透的深沉,一如他身後窗外靜靜矗立的延綿群山,對她道:“你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
……
思緒被玄天鏡拉回,簡歡抿著唇角看去。
[隱:師妹,你問的這事我確實還有些印象。]
第139節
[隱:當年你們比試那日,掌門原是要一早就去佛門的。但在沈師弟來找掌門後,掌門便改了行程。]
[隱:具體他們談了什麼,我就不知了。]
……
沈寂之暫住的小樓在花園一角。
園中白黃相間的菊花叢被風雨吹得東倒西歪,簡歡撐著油紙傘,繞著菊花叢一圈一圈的徘徊。
粉色裙擺一路拂過湿潤的地面,沾染著烏黑的泥土,髒兮兮一片。
雨哗啦哗啦落下,砸在傘面發出豆大的聲響。
不知走了幾圈,最終,簡歡推開了沈寂之的房門。
在冰涼的水中泡了將近一日,沈寂之依舊難耐。
他覺得整個人似乎都被火烤透了,身上的每一處都帶著渴求的疼。
被冷水浸湿的黑衣,裹著不甘的迫切。
門被輕輕推開,一道熟悉的,幾乎刻在骨縫中,從未忘卻過的淡淡香氣飄了過來,混著細微的雨天泥草味,讓少年的喉結滾動了下。
沈寂之睜開湿潤的琉璃眸,定定看向走進來的簡歡,清冷的聲音無比沙啞:“你來幹什麼?”
簡歡進來的那刻,就後悔了。
但來都來了,她不是喜歡回頭的人。
簡歡飛快地掃了浴桶中的人一眼,硬著頭皮把門關上,彎腰將油紙傘放在門邊。
她朝他走去,繡花鞋踩在幹燥的地面,烙下一個個湿痕:“我早上去見了百裡夫人,和她聊了幾句。雖然她的話聽著挺像那麼回事,但我還是不太相信。冉慕兒怎麼可能隨便就找了家店,請人給她修合歡鈴?換我,我肯定要找熟人……”
“簡、歡。”沈寂之輕喘了一聲,閉了閉眼,毫不留情地趕客,“出去。”
“你讓我出去我就出去?”簡歡懟人向來反應很快,她幾步走到浴桶旁,有些好奇地往桶裡張望了眼,不過沈寂之穿著黑衣,什麼都看不出來。
沈寂之:“……”
“我知道你中了合歡香。”簡歡在浴桶前蹲下,看向他,聲線藏著幾絲慌張,越是慌,她的話就越多,“但我和你說正事呢,你努力忍一下,聽我給你分析。事關百萬靈石,沈寂之,望你以大局為重……”
沈寂之努力聽著她說話,卻依舊控制不住地貼過來,浴桶裡的水隨著他的動作跟著晃。
他雙手死死握著浴桶的邊緣,唇鼻半貼在簡歡的耳側,飲鸩止渴般克制地蹭著女孩的側臉,不住喘息。
眼前的少年整個人都湿潤潤的。
額前的黑發在滴著水,因著他的動作,有幾粒滑落在簡歡的耳側,順著少女白皙的肌膚往下,冷得她一個激靈。
簡歡下意識往後躲,卻被沈寂之一把拉了回去。
她整個人不可避免地貼著浴桶,視線前方就是他不住滑動的喉結。
沈寂之下巴抵著簡歡毛茸茸的發頂,肌肉線條扎實的小臂死死扣著她的後腦勺,被涼水沾湿的五指輕捏著她的耳垂。
他不想放人。
但也不想對她做什麼。
就這樣便好,讓他就這麼抱一會兒。
可是唇不聽他的話,他有些忍不住,一下下吻著她發上別著的金步搖,吻著她的長發。
他控制不了自己多久了。
沈寂之啞聲,語氣幾乎帶著祈求:“簡歡,出去……”
鼻尖都是他身上的氣息。
簡歡被扣在他的懷裡,身子輕顫。
危險又曖昧的沉默令她愈發不安。
“……菩提塔是當年百器宗聯合佛門所制,我打算明日去百器宗看看,沈寂之,你得和我一起去,我們沒有七日讓你慢慢來……”簡歡大著膽子,手越過浴桶的邊緣,抓著他湿噠噠的衣擺,鼓足勇氣,“所以,沈寂之,要、要不我幫你一下算了……”
抖動不止的尾音顫到幾乎聽不見。
沈寂之身形一僵,唇間手間的動作猛然一停。
詫異甚至壓過體內的合歡香,他松開了她,低著頭去找她的眼睛,確認她的神情,低低地問:“……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望進那雙極為耀眼的眼,簡歡差點咬到自己的舌尖,嘴上的話莫名就拐了個彎:“我畫一幅你的圖像,幫你找一個願意和你春風一度的人,你、你覺得如何……”
“不如何。”沈寂之輕聲喃喃。
女孩唇紅齒白的臉上帶著幾分說錯話的懊惱,如此生動鮮明,是比合歡香更令他失控的存在。
仿佛被魘住一般。
他慢慢地朝簡歡貼近。
陰天光線昏暗,室內沒點燈。
有殷紅的鮮血從沈寂之落在浴桶內的小腿蔓延開來,將清澈的水一點點染紅。
他要清醒地吻她。
意識到即將要發生什麼。
簡歡抓住少年衣擺的手下意識握緊,長長的睫毛不住眨動著,像外邊在風雨中隨風搖顫的花瓣。
在那張被水滴親吻著的臉近到咫尺時,她閉上了眼。
四周一片黑暗,他的輕喘,他身上的氣息愈發清晰。
簡歡毫無經驗,身子緊繃,因為未知而感到有些害怕慌亂,但又夾帶著隱隱約約的期待。
沈寂之的唇瓣輕輕覆下來。
溫熱而柔軟。
起初隻是唇貼著唇,試探地啄吮。
但渴望太久了。
就像滾燙的油鍋裡驟然進了一滴水,油星四處飛濺。
原先柔軟的唇舌帶著強烈的侵犯意味,從她微張的唇齒間闖進去,帶著幾分魯莽。
簡歡輕囈了聲含糊不清的語調,整個人想往後避。
又被他拉了回去。
沈寂之大半身子從浴桶中探了出來,一手扣在簡歡的後腦勺,一手撐在浴桶的邊緣。
身下是冰冷的水,唇齒間是女孩清甜的舌腔。
他宛若同時置身在仙境與地獄之間,骨血內殘留的香啃噬著他的理智,小腿上弄出的傷口又掙扎著將他喚醒。
沈寂之難受得要命,眼梢紅得像染了抹胭脂。
水從他身上不住往下滴落,弄湿了蹲在浴桶前的簡歡。
簡歡剛剛在外面晃了很久很久,被秋日的風雨吹得極涼。
可現下,唇齒間的狂風驟雨,卻讓她燒了起來。
第97章
午後秋雨綿綿, 雨滴滴落在小巷的青石板上,成了一面面小鏡子, 映出行色匆匆的路人。
一旁擋雨的屋檐下, 幾個三四歲小童高高揚起嬰兒肥的小手,墊著腳使勁,將手心的小石頭扔進堆積起的小雨潭裡。
咚得一聲響, 水花四濺。
簡歡就像那顆石頭, 猛地被甩拋出去。
她猝不及防,身子與地面撞擊的那一刻, 散架般地疼。
簡歡反應了片刻,不敢置信地從地上坐起來, 水光潋滟的眸瞪向罪魁禍首, 氣到眼前發黑, 大怒:“沈寂之!”
“……抱歉,我現下不想。”
沈寂之雙手撐在浴桶邊緣, 手背青筋暴起。
剛剛太過急切,他的唇瓣被簡歡的牙磕破了皮, 沾著點點血漬,像冰天雪地裡盛放的紅梅。
他氣息急促,但眉眼間卻很平靜, “簡歡,走吧。”
話音落下,沈寂之朝簡歡輕輕彎了彎唇,整個人往下滑。
浴桶之中,水面劇烈晃動著, 將少年的四肢、脖頸、五官, 悉數懷裹在內。
沈寂之藏身於水下, 烏黑的長發宛若水草,在血水之中輕盈地漂浮著。
簡歡的視線落在水裡,落在那殷紅的血色上。
她抿著唇,眼眨都不眨,盯著那血水看。
半晌,她安靜地爬起來,什麼也沒說,拿著油紙傘離開了房間。
粉色裙擺一路拂過院中的鵝卵石小道,油紙傘並未撐開,垂在少女的身側,在行走間一下一下擊打著湿透了的襦裙。
漫天的雨順著額前的發滑下,沾湿了簡歡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