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簡歡和沈寂之被鶯啼喊出來後,也沒四處亂走。
她留在房中,跟著鶯啼相處,觀察她的肢體語言,聽她怎麼說話,好以鶯啼的身份在暗殿中走動,找出去的法子。
沈寂之同理,他去了樂師那。
院中下人房都是兩人一間,鶯啼這隻住了她一個人,剛好還剩下一張床。
房內燭火搖曳,簡歡坐在桌前畫符。
鶯啼脫了外裳,將衣裳掛好,坐在稍顯簡陋的梳妝臺前摘頭飾:“我負責照看院中花草,夫人最愛花,每隔三日,我會去暗殿暗嬤嬤那取花草種子,若有新鮮瓜果糕點,也會一並取來。”
簡歡畫好一張符,抬起頭來:“暗嬤嬤?”
“嗯,暗嬤嬤。”鶯啼小聲重復一遍,下意識往窗外打量,壓低聲音和簡歡道,“暗殿裡,管事的隻有於管事和暗嬤嬤,不過暗嬤嬤也是要聽於管事的。殿中庫房,一切物資,包括膳食材料,都是暗嬤嬤在管。”
簡歡來勁了:“那暗嬤嬤豈不是能出暗殿?”
那些種子瓜果要送進暗殿,總要有人採購罷?暗嬤嬤能出去,想辦法跟著她看看,豈不是能找到出口?
鶯啼搖頭:“不能的。暗殿裡,隻有城主和殿下能出入,其他的人,連於管事也不能。這些物資,都是殿下帶進來的。”
殿下,就是那條鬼魚王。
簡歡:“這樣啊……”
那就還是很棘手。
鶯啼放下發髻,長發披肩。
她從梳妝臺前起身,走到簡歡旁邊,好奇地看了片刻,忽而喚道:“阿歡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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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歡看她:“嗯,怎麼了?”
鶯啼眼裡帶著希冀,很亮:“夫人一直安慰我們,說若有一日外頭能有人闖進來,興許能帶我們出去。阿歡姑娘,你們能找到出口,然後帶我們出去嗎?”
簡歡拿筆的手一頓,她抬手搭在鶯啼的肩上,笑的時候雙眼眯起,露出小白牙,輕聲承諾:“我會拼命的。”
她的房子都還在外頭呢,蓋好了她才住了一個晚上,便急急忙忙趕來寧漳城了,床都沒睡夠,怎麼能一直被困在這裡?
兩人又聊了幾句有的沒的,鶯啼有些困了,打著哈欠上床睡覺,沒一會兒便傳來平穩的呼吸聲。
簡歡還在畫符。
她每日最少畫十張,不管是緊急情況用掉,還是賣掉都很好。她如今是金丹期,符五百靈石一張,十張可就是五千靈石啊。
她把畫好的符放好,想了想,拿出筆和白紙開始算賬。
按理畫完符後,應該打坐修煉的。但是,她今晚有些靜不下心來,算賬可以令她靜心。
全部加起來,簡歡現在身上共有十六萬七千八百三十七顆靈石,一顆至少能賣十萬靈石的地果,一塊地,兩間房,一些鬼魚屍首,還有即將從門派兌換的一萬五靈石。
另外還有沈寂之那價值十萬兩千五百的應收賬款。
沈寂之。
簡歡不經意咬唇,筆尖一轉,順便算了下他的。
他現在身上有三千靈石,有五千靈石在門派那還沒兌換,若鬼魚王死了,謝家任務完成,他還能去藏仙樓兌換七千二(掛八千,但藏仙樓收八百)。還有飛旭騙來的那一筆五千。
鬼魚屍首能賣個小一千靈石,那從這裡出去後,他就有……
兩萬一千兩百!
那他欠她的很快就能還了!寧漳城的任務給的價格不高,兩人是為了來找他師父才來的。
這次回去後,她就帶著他賺個大單子,一筆就把賬給平了!美哉美哉!
可,等他還了賬後呢?
按照以前簡歡所想,還完賬後,婚約不復存在,兩人橋歸橋路歸路,當個一年都不一定能見到幾面的鄰居便好。
隻是——
筆將最後一個‘0’圈了一圈又一圈,筆墨痕跡極濃,紙張差一點就會被點破。
簡歡驀然收了筆,盯著那團濃黑,心緒有些亂。
整個晚上在腦海中驅之不散的畫面,再次清晰地出現在眼前。
白衣少年靠在牆角,他一腳微曲,一腳放直,衣領半敞,姿勢闲漫。
一根白色束發帶綁住他的雙眼,發帶被簡歡系了個蝴蝶結,尾帶微微飛揚。
他仰著面,安靜的,不動聲色的,讓簡歡為他上妝。
明明眼睛已經綁上了,但簡歡全程,還是好幾次手抖。
簡歡揉了揉自己的手臂,看看窗外,看看睡著的有鶯啼,低頭看看她自己的存款,再看看沈寂之即將擁有的存款。
她忽然想起之前閉關前夕,沈寂之說,等他還完債,娶一個妻子,讓他妻子富貴一生的事來。
簡歡鼓著腮幫子,莫名有些不爽。
最窮的時候,兩人一起分闢谷丹吃,一起拼房拼車。現下,她特地找來寧漳城,就是不想讓沈寂之入魔,落得和原著一樣的下場,想關鍵時刻拉他一把。
好了,以後他有錢了,不會是魔了,他被別人收割了。
想想就……
簡歡眨眨眼睛,歪頭想了會兒,終於想到了一個很合適的形容詞。
想想就很虧啊。
另外一棟偏院,沈寂之在看樂師彈琴。
他倒是也會,但每個人彈的手法,彈出來的感覺,都有些不太一樣。
雖然暗殿中的人不一定能看出來,但沈寂之還是想盡量和樂師保持一致,避免意外。
彈到一半,忽而有人踏入偏院,沈寂之回身望去。
嘎吱聲響起,房門被推開,丫鬟桃紅側過身子,微微福身,露出披著白色鬥篷的梅宜。
梅宜踏進房中,將鬥篷的兜帽摘下。
她看向坐在琴前的樂師,樂師站了起來,朝兩人行禮,然後退了出去。
桃紅將房門關上,守在外邊。
沈寂之走到窗前,靠在窗臺邊。
屋內的燭光將他修長的影子映在身後闔著的窗布上,他低著頭,索性拿出了一小塊木料,開始做符筆,壓根沒有要開口說話的意思。
房內一片寂靜,還有些尷尬。
本想等他先說話的梅宜:“……”
她都說了認識他爹娘,於情於理算是他長輩,難道他不向她行禮問好?
白日見到,她看沈寂之雖不是外放的性子,但也挺溫和的,怎麼這會態度如此冰冷?
像是冬日結冰的冰面,厚到鑽不開口子。
梅宜觀察他片刻,自己坐到桌前,斟了杯茶捂在手心,面容柔和:“簡歡姑娘是你什麼人?是你道侶嗎?”
沈寂之雕著他的筆,沒回:“有話直說。”
梅宜無奈笑了笑,輕嘆:“你的性子和你爹娘都不太像,沈大哥他……”
沈寂之打斷,有些不耐:“梅夫人深夜造訪,是來和我憶往昔?”
梅宜一窒,低頭輕抿了口水,聲音宛轉如唱江南小調:“你爹娘出事時,我還沒到暗殿來,那時你還蠻小的吧?我以為你會好奇你爹娘的事。”
沈寂之語氣無波無瀾:“人已逝,多說無益。”
“也是,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梅宜輕嘆一聲,語氣含著無限悵惘,“不說這些傷心事了,寂之,你這些年身體如何?”她停了下,似在思索用詞,“可有何異樣?我看你升了金丹期,你的金丹,一切正常嗎?”
沈寂之拿刀的手停住了,他抬起眼簾,目光落在梅宜身上:“梅夫人何意?”
問出去的問題都被打回來,梅宜再輕抿了口水,大概知道她若不把話說全,這孩子也不會願意開口。
好重的防備心。
權衡片刻,梅宜開口:“我師父是漳江一代有名的醫修。”
說到這,梅宜笑容泛著一絲苦,她站起來,在房中慢慢走動,回憶道,“當年你四歲時,你爹娘大老遠帶你來找我師父,說你身體有異樣。師父替你看過,你身上有仙原石之力。”
沈寂之不解:“仙原石?”
“對,九州大陸數萬年來都沒有修士能飛升,故知道仙原石的人很少,我師父也是翻了不少古籍才知道的。”
梅宜停在沈寂之三步開外,伸手輕輕撫摸窗邊的雕花,因為回憶,所以說得斷斷續續的。
“仙原石匯聚著飛升期大能的修為傳承,極其霸道。你那時都還不是修士,身子根本承受不住。這樣下去,隻會反著被仙原石吸走生機而死。我師父也沒有好的辦法,一邊用丹藥替你穩著,一邊讓你爹娘去找玉清派長老幫忙。仙原石一事若讓九州知曉,必定會使大家瘋狂,你也保不住性命。我師父恰好認識玉清派谷長老,認為他信得過,就讓你爹娘帶著你去找他。”
“谷長老行蹤不定,不太好找,一直到你六歲才找到。”梅宜眸中閃著淚花,“可找到了,你爹娘卻葬身妖腹了,你被你師父帶回了玉清派。之後沒過多久,我師父出事,我,我來了這,之後的事我便不知了。”
沈寂之安靜聽著,沒插嘴。
“寂之。”梅宜轉向他,“我師父為你寫過壓制仙原石的方法,我看過。要化神期或大乘期大能設下禁制,壓在你體內,並消掉你有關於仙原石的記憶。如此,你忘記仙原石,它才會安然隱在你體內。可等到你金丹後,仙原石會顯現在你金丹內,你還是會發現它。但你依舊不可衝開禁制,仙原石之力金丹期修士也難以承擔,至少等你元嬰後才可以。”
沈寂之垂眸不語,在思索梅宜的話。
他確實沒有此事任何記憶,她說的一切,似乎都能和他的情況對上。
但是,總覺得不妥。
還未等沈寂之有所反應,梅宜陡然間往後一撩披風,雙膝一彎,直直跪在了沈寂之面前。
第115節
“寂之,梅姨今夜來此,是想懇求你,祈求你。”一滴淚從梅宜眼角滑落,她面色悲慟,“請你衝開仙原石,隻有這樣,你們才能和城主鬼魚王一戰!把我們都帶出去!桃紅柳林鶯啼她們,暗殿中無數人,都是十幾歲的孩子,她們都渴望看一看外面有陽光有風的世界啊。我們不想此生都窩在這地底之下,不見天日,梅姨求你,求你了……”
作者有話說:
一隻窮歡什麼時候開始動心?
當她覺得不睡他一覺,會很虧的時候。
ps:本文不會虐的,走的是甜爽向。我之前看你們猜劇情,怎麼都往虐向猜,打住!不要自己往虐向腦補!達咩!
第78章
為了方便練曲, 樂師獨居一隅,住處遠離主院。
深夜, 四周隻見竹影幢幢。房內燭火跳動, 映著一站一跪兩個身影。
守門的桃紅跟著梅宜跪下,膝蓋磕在門前的石板上,像是雞蛋被砸落在地, 清脆一聲, 蛋殼破碎,蛋液四濺。
小丫鬟低著頭, 抹了抹眼角,輕輕抽泣著。
暗殿的夜, 看似和外邊沒有任何區別。但林中沒有蟲鳴, 沒有帶著草木香的晚風, 隻有一股腥臭的潮湿味在鼻尖縈繞,蔓延開無盡的沉悶和壓抑, 似乎永遠都看不到頭。
暗殿裡有個八歲的小丫頭,是殿中僕役和丫鬟生下的孩子, 自小在暗殿中長大。她沒有見過外頭的天,以為世界就像這樣,對暗殿一切都很滿意, 無憂無慮的,每天都過得很開心。
桃紅有時很羨慕她。
被賣來暗殿之前,桃紅見過真正的陽光,真正的星空,還有上元節熱鬧的街巷, 便覺得暗殿裡的每一天都分外難捱。
房外的抽泣, 混著房內梅宜的慟哭聲, 聽在沈寂之耳裡。
他挪動腳步,走到一旁,避開梅宜的跪拜,語氣聽不出太多情緒:“然後,我死?”
“當然不會!”梅宜斬釘截鐵地回道。
她手撐在地面站了起來,拭去臉上淚水,再次和沈寂之強調,“我不會讓你出事的!我知道當年師父替你壓制仙原石的丹方,這幾日我會想辦法湊齊藥材煉制好。你衝破仙原石後服下丹藥,便可替你壓制一二。之後我們離開暗殿,再找你師父,讓他替你重設禁制。”
沈寂之望著手中初具雛形的符筆,靜靜思索。
梅宜的話,他沒太信。但不管她說的是真是假,可以肯定的是,梅宜想離開暗殿。
沈寂之自然也要離開,至於他選擇離開此地的方式,就不是她可以左右的了。
不過她說的有件事,讓他蠻感興趣。
沈寂之:“丹方?”
梅宜在等沈寂之回復,聞言稍愣:“對。”
沈寂之收起符筆,到一旁拿了紙筆放在桌上,公事公辦道:“既是如此,可否寫出來讓我看看?”
“自然。”梅宜應下,不經意打量了沈寂之一眼,對方肢體表情滴水不漏,她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麼。
梅宜猶豫片刻,提筆寫字,邊寫邊輕聲道:“寂之,我知道梅姨此舉自私,對你不公。衝破禁制會令你痛苦百倍,但我,但我也是無奈之舉。我實在沒有辦法了,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我身體有損,這輩子注定隻能是個築基期修士,憑我自己,我出不去啊……出不去的,我不是沒有試過,每一回都失敗……”
她笑容苦澀,淚水從臉龐滑落,湿了紙面,“寂之,你有所不知,城主——”梅宜咬牙,含恨道,“他就在暗殿中閉關!若等他升化神期後順利出關,我們就更出不去了。時間來不及了,我們興許隻有這一次機會……”
沈寂之漫不經心地聽著,目光落在白紙之上。
飛幻參,龍草,纏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