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她口中說著甜言蜜語,殘忍地得寸進尺,最終撕開了他的胸膛,將那手伸進他的血肉之軀,握住了他那一顆滾燙的心。
絲毫不顧他的苦苦哀求,一把將它摘下,就那樣地抱走了。
南河閉上了眼,耳朵也被她摸過了,尾巴也被她摸過了,還能怎麼樣呢,隻能把自己給她了。
……
船行到了豐州,棄船登車,改走陸路,直接上天狼山。
到了天狼山腳下,婁太夫人就不肯再讓子女僕婦跟隨了。
“我這是去看一位老朋友,不用你們這麼多人,沒得嚇到了她。”
她這樣說著,袁香兒就知道婁夫人看起來衝動又歡喜,其實心中還是有數的。知道妖魔喜怒不定,性情難以捉摸,她執意守約,卻不願家人陪同前去冒險。
她甚至對自己說,“香兒你帶我上山,給我指一指路,剩下的讓我自己找進去就好。”
袁香兒當然不會她自己摸進天狼山靈界。在婁銜恩千叮萬囑,百般不放心的哀哀目光中,袁香兒領著婁太夫人上了山。
下雪的山路不太好走,帶著一位年邁的老者,這路走起來就更加困難,上一次袁香兒從闕丘鎮的方向上山,就獨自走了大半日的路程。這一回還不知道要走上多久。
但婁太夫人是令人敬佩的,她拄著拐杖,一步步走在湿滑的雪地上,既沒有喊累,也沒有說苦,隻是一言不發地盡量跟上袁香兒和南河的腳步。
再往裡邊走,就連一點點的小道都沒了。袁香兒伸手挽住她的胳膊,走在陡峭的山坡上,生怕她一個不小心從山坡上滾落下去。
“沒事,你緊著自己就好,我能走,我今天太高興了,想到能見到阿厭,我再遠都能走。”老太太氣喘籲籲,精神頭卻顯得異常亢奮,但她確實已經不再適合攀巖登高了,袁香兒覺得自己似乎應該背著她走一段。
“我背你。”這個時候,南河在婁老夫人的面前蹲下身。
“不用,不用。”婁太夫人連忙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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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河隻是蹲著不動,回眸看著她,那雙琥珀色的眼眸看起來冷淡,清透,有一點不同於人類的妖豔。但他的動作卻和暖。
婁太夫人愣了愣,恍惚想起從前的時光,
“怎麼那麼沒用,路都走不好,上來吧,我背你。”厭女在她的身前蹲下身,回過眼眸看她。
婁太夫人最終接受了南河的幫助,伏在了他的背上。
“真是謝謝你啊,小伙子。其實,我這腳還真的快不行了,終究還是老了啊。”
南河不說話,他隻是站起身,邁開修長的雙腿,幾下就登上險峻的山嶺,回首看向袁香兒,
袁香兒在山腳下昂頭看著他。0
這個男人或許就是適合站在這樣的青松雪嶺之間。他有著漂亮而精致的面容,長睫低垂,眼角拉出一道迷人的弧線,琉璃般的眼眸在冬日的陽光下輕輕轉動,這讓他在不說話的時候,看起來有點冷冰冰不好接近的感覺。
但袁香兒知道他遠沒有看上去的那麼冷淡從容。
他是一位溫柔而又孤獨的生靈,明明試探著想要靠近,卻又時時準備著逃跑。
想要哄他高興,似乎沒有婁太夫人說得那麼容易。
這幾天在船上,她竭盡所能,掏心掏肺地說了不少話,但南河的情緒不知為什麼好像更低落了,他甚至偶爾透出一點悲傷的感覺來。
可是南河長得太漂亮了,不論什麼樣的表情出現在他的臉上,都能引人遐想。
歡喜時讓人跟著心情變好,悲傷時令人心裡隱隱升起憐憫。
就像這個時候,他站在雪嶺松下,冰肌玉骨,瑩瑩生輝。那雙唇輕輕抿著,帶著一種淡淡的粉色——那裡的味道可能特別甜美。
袁香兒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大跳,她開始懷疑是因為南河這些天一直保持著人形陪伴在自己的身邊,讓自己產生了一些莫名的情緒。
袁香兒甩甩頭,把自己亂七八糟的情緒甩掉。
都怪南河長得太漂亮了,這事可不能隻看臉啊,人家和自己有著跨越著種族的天塹。他是妖族我是人族,完全不同類別的生物呢。
可是——師父不也是妖族嗎?
袁香兒迷茫地向上攀爬,心裡想著事,腳下一滑,險些摔了一跤。
“嚇了我一跳。”烏圓急忙扒拉住她的肩頭,“阿香,你光顧著看南河,路都走不好啦。”
“別瞎說。”袁香兒一把捂住了烏圓的小嘴,有些心虛地抬頭看向等在崖頂上的南河。
南河也在看她,因為烏圓的話臉上帶出了一點笑,於是袁香兒也跟著笑了起來。
……
“是那裡,就是那裡了,這個地方,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婁老夫人指著前方不遠處一顆枝幹虬結的槐樹。
她從南河的背上下來,整了整衣服,扶了扶鬢發,
“怎麼樣,我看起來還可以吧?”她的情緒抑制不住地激動,面上帶著一點興奮的潮紅。
“可以的,您看起來很精神。”
袁香兒看著那棵黑漆漆的,不知道生長了多少年的老槐樹,心中遲疑,不知是否立刻過去。
一個面色蒼白的小女孩出現在了黑色的槐樹之後。
“你們竟然還敢到這裡來。” 她毫無表情的面孔像帶著一張蒼白的面具,向著袁香兒伸出那白皙的手臂,“我的金球呢,是不是被你偷走了?”
一隻巨大的飛蛾影子出現在她的身後,無數灰褐色飛蛾從森林間驟然驚起,密密麻麻盤桓在半空中。
“金球在這裡,它有些壞了,”白發蒼蒼的老太太從袁香兒身邊出來,向前走了兩步,小心翼翼遞上手中的金球,“我在來的路上,剛剛才把它修好。”
那個剛剛修復完成,被制作地精光閃閃的玲瓏金球,在冬日的陽光下閃著金輝。
厭女看著那個球,突然才注意到這個不知何時出現的人類,她的眼睛眨了眨,面具一般的面孔似乎出現了裂痕,漆黑無光的眼眸向外放大,
白發蒼蒼的老者,手握金燦燦的金球,向槐樹下的女童走了過去。
厭女一動不動地歪著腦袋,看了半天,連空中嗡嗡飛舞的蛾子都停下了動作,安靜地凝立在半空之中。。
“阿……椿?”厭女的語氣森冷無波,她冷冰冰地開口,“是你?你已經這麼老了。”
“雖然是有些老了,但還玩得動玲瓏球。”婁太夫人拄著拐杖,帶著溫柔的笑,把金色的玲瓏球提在指間轉動。
她一步步地向前,終於走過了五十年的歲月,來到了朋友的身前,
“阿厭,我回來了,來陪你一起玩。”
金球輕輕響了一聲,清越的鈴聲彌漫在雪嶺樹梢,填平了五十年的痴痴等待。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19-12-18 07:43:12~2019-12-19 01:07:0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第 42 章
婁椿的這一生其實過得很艱難, 這個世界對女性過於苛刻,她幾乎是用一種拼命的態度才衝過一道又一道的坎, 耗盡心血, 方才保住了家族、自己、和她所愛的孩子們。得到了想要的結果,換來了一副凝而不散的鐵石心腸。深深的皺紋, 緊鎖的眉心, 固定成了刻板嚴肅的相貌。平日裡就連家裡的孩子們看見了她都總是戰戰兢兢,小心翼翼, 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然而到了這裡, 在陽光下雪地裡, 她彎著腰,手上拿著那個金色的玲瓏球,面對著身前小小的女孩, 披了一輩子的硬甲才終於化了,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她眉心舒展,整張臉的線條柔和起來,就連眼角的皺紋都顯得溫暖, 好像回到了沒有一絲憂慮的童年。
槐樹之後巨大的陰影和天空中漫天的飛蛾都被她忽略了,她是徹底放松而舒展的,毫無戒備,眼中隻有那個蒼白而詭異的女孩,遍布皺紋的手指拿著跨越了時光的金球,和當年一樣,耐心地哄著她的知交好友。
“來玩吧, 阿厭,我學會了許多新招式呢。”
“這一次我不會再輸給你了。”
厭女在她絮絮叨叨說話的時候沒有看她,隻是盯著那枚金球,她的表情一片空白,令人很難看明白那張面容下蘊藏的是不是狂風驟雨。
袁香兒小心翼翼地靠近,和她們保持著很近的距離,她時刻戒備著,緊緊注視著厭女的反應。她根本沒有料到婁老夫人竟然毫無準備地就這樣直接走上前去了,一點戒備都沒有離得那麼近,令她和南河都有些措手不及。
厭女明明是這樣強大而危險的存在,袁香兒不能確定這個冷冰冰的妖魔體內是否還藏著當年的那份柔軟。
她隨時準備著發動雙魚陣,生怕厭女一個不高興一巴掌就把婁老夫人給拍死了。
然後,她看見厭女毫無表情的面容上小嘴微微張了張,
“既然特意來了,就勉強陪你玩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