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在風雪中遇到一個推著車的農人,那農人看清楚他們兩人模樣,特別是苦生那雙紅眼睛,嚇了一跳,忙低下頭推車靠著路邊,盡量遠離他們。
嗅到人氣的羅玉靜瞬間抬起腦袋,張開嘴,嘴裡的獠牙隱隱現出來,苦生將先前揭下來的黃符貼回她腦袋上,於是她又昏昏欲睡地閉上眼睛。
行到一個未結冰的水渠前,苦生停下來,揭開黃符,讓她乖乖坐在一邊的石頭上,蘸水為她擦了擦嘴邊血漬,還有她冷冰冰的臉,手也給她擦了一遍——就像是從前她對他做的那樣。
苦生那時抗拒水,如今倒是要擰著眉頭主動給她擦洗。
羅玉靜的指甲變成了紫黑色,頂端有些尖尖,苦生蹲在她身前,撈著她的手擦洗幹淨,擦著擦著,羅玉靜慢慢抓住了他的兩根手指。苦生一頓,抬頭去看她,見她眼睛裡還是空茫茫的。
走在路上,羅玉靜會忽然抓住他的手,不小心抓到苦生手腕上那串木珠子,苦生將她的手撥開,立刻就看到她臉上眉峰聚起,嘴唇微張隱約露出獠牙——她要生氣了!
苦生把手遞回去:“可惡……你抓!”
天晴雪化,路過一座破敗小橋,停下給羅玉靜喂食鮮血。苦生坐在橋欄杆上,抱著羅玉靜。待她吃完要走,忽然聽到她嘴一張,幾不可聞地吐出一個字。
“香……”
苦生以為她在叫自己,聽了會兒沒見她有什麼反應,抱著她要走,忽然她抓著他的頭發一用力。苦生鬱悶地瞧她茫然的眼睛,問:“怎麼?”
在她不斷加重的力道中,苦生倒退著走回原地,發現橋邊長著一株臘梅,幽香撲鼻。
“香?這個?”他指一指那臘梅。羅玉靜不給他回應,他試探著摘了幾朵放到她手裡。
對於外界,她偶爾會有一點反應,苦生知道這是她在好轉的跡象,隻是想要恢復完全,可能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一日晴朗,苦生停在一處破敗屋檐下,給羅玉靜喂完鮮血,察覺她有些焦躁,便燃了一支安魂香插在腳邊,結果羅玉靜坐在他膝上,抬腳便把那根安魂香踢飛出去。
見她蹙起眉頭又要生氣,苦生下意識一道黃符貼上去讓她昏睡……然後他看著自己的手開始思考,她究竟為什麼又突然生氣,以及待會兒揭下黃符後,她還會不會記得自己方才在生氣。
“苦生師叔。”隔牆有人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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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生看去,見到一個老道站在破牆籬笆外,露出一張被風霜催打過的臉龐,身上道袍帶著泥點,發髻散了一半,看上去路上趕得急迫。
“唉,苦生師叔啊,察覺你封印被破,師侄可是片刻不停就趕來了,這一把老骨頭真是……”延同老道一臉苦哈哈地從破牆外翻進來,走到苦生身前兩米處。
放在苦生腳邊的誅邪劍嗡一聲,落到延同手中,被他隨手背在身後。延同仍是如同從前那樣,行了一禮,拱手道:“師叔隨我回白鶴觀去吧。”
苦生道:“當年我下山時,師父說待我超度厲鬼一千三百,便能去掉身上封印,從此得自由。”
延同沒說話。
苦生又道:“但我知曉,這本身隻是師父的一道謊言罷了。他一早算到,天地之氣正在改變,妖物靈物都會逐漸消失,我注定誅殺不了這一千三百之數,便是能殺到一千三百之數,也隻有死劫。”
或許他的劫就應在鍾氏那一口井下。他從井中生,最後又歸於井下,或許這就是師父給他算到的結局。隻是多了羅玉靜這個變故,導致他從那口井中出來。
延同嘆道:“苦生師叔,師祖隻是想令你如尋常人一般,也有人生百年。”
苦生:“我知曉師父意思。”就算一開始不知道,後來也想得明白了。
“封印隨時可解,束縛我的從不是封印,而是我當初對師父的承諾……你不必如臨大敵,縱是解了封印,我也不會肆意殺人。”苦生說道。
延同又對他行了一禮,道:“師叔勿怪,師侄實在是擔憂……師叔應當知曉,師叔身上封印不在,哪怕不想害人,隻要行走人間,仍會吸引無數鬼怪,帶來災難。這副模樣在外越久,越是不妙啊。”
“我知曉,我會回白鶴觀。”苦生站起身來,“我要借觀中魂燈,為一人固魂。”
延同默默從袖中捧出一物:“師祖當年離去時,曾說‘若有一日,苦生自己將封印解開,帶此魂燈去見他’。”
苦生靜默片刻,接過那盞小巧的燈:“我會回觀中再受封印,在那之前,我要先去一個地方。”
【到時候,你要斬我之前,能帶我去渝州看看嗎?】
【那是我的家鄉。】
羅玉靜曾這麼對他說過。
渝州有氏族秦氏,苦生從未靠近過那裡,那裡太過潔淨的氣息令他覺得不適。秦氏神誕生於早中期,已經庇佑家族許久,導致家族龐大,幾乎佔據一整個州,便是如今,也是東洲有名的繁華之地,神鬼不侵。
苦生才踏入渝州地界,便感受到此地地氣與別不同。雖然此處的秦氏神力量也在減弱,但比起他曾經過的其他氏神轄地,仍然強大。
威嚴沉重的“氣”籠罩全境,排斥著他這個外來者。隨著他不斷往前,那股壓制著他的氣勢更加凌厲。
他被人阻攔在一座城外,兩位穿著白衣的端莊氏女,帶著百數神色肅穆的守衛,拱衛著一座小型神龛。
“外來邪神,何故入我秦氏轄地?”神龛中傳來一道溫和的聲音。
苦生抱著羅玉靜,微低了低頭道:“無意冒犯,隻為送人回鄉,尋一處地方令她沉睡。”
那神龛中的秦氏神便沒再說話,默許了他暫時行走渝州,抬著神龛的隊伍很快離去。
苦生繼續往前走,尋了一處地方將羅玉靜葬下,魂燈放在她胸前。
“此處是你家鄉,對你聚魂更有幫助……早日恢復醒來吧。”
作者有話要說: 就,苦生往脖子上戳倆洞讓靜靜喝的時候,我腦子裡一直出現我喝奶茶,吸管噗一下扎進去的畫面(什麼魔鬼)
第216章 22 姐妹
羅玉靜覺得自己似乎在做夢, 夢境斷續模糊,她不記得自己是誰,也不清楚身邊的人是誰,隻知道帶著淡香的熟悉氣息令她安心。
每當她感到焦躁, 身邊的人就會撫慰地摸摸她的腦袋, 喂她吃點什麼——有時候不想吃也會被按著腦袋吃, 這就有點令人生氣了。
甚至有時她腦海裡忽然想起些什麼, 想要說話,正努力著,忽然感覺額頭一熱就瞬間什麼都不記得了, 次數一多,她總覺得有兩個字憋在嘴邊, 想要大喊出來。
可能是想罵人吧。
隻是這樣安心的氣息很快消失了,她聽到一句模糊的話語, “……家鄉……醒來……”, 然後她便陷入了漫長的黑暗。
她一直躺在那,胸前有一個溫暖的東西安撫著她時不時出現的痛楚, 漸漸的,那種痛楚的感覺越來越少, 她睡得越來越沉,再也感知不到外界的一切。
……
…
渝州,渝菡區
新一期的渝菡區地下交通軌道正在施工,工人們挖出來一具棺材。
渝菡區是最早期的渝州府城, 有著悠久的歷史,現如今渝菡區還有許多保存完好的歷史建築,底下的古代墓葬也有不少,因此先期勘測時已經小心再小心, 避免挖穿了什麼珍貴地下墓葬,沒想到就算如此,還是出現了意外。
一具棺材不算什麼,可怕的是棺材裡面那東西。
此次工程的總負責人秦明宇感到現場,在被保護起來的單獨房間看到了那具棺材,以及棺材裡沒有呼吸,仿佛正在沉睡的素衣女子。
如果不是這女子額頭上那詭異的黃符,還有現場施工人員告訴他這地方最近幾十年都沒有動過土的痕跡,他都要以為這人是剛死。不然哪有屍體能保存得這麼完好?
仔細端詳一番棺材裡的女子,秦明宇莫名感覺背後一陣涼風飕飕,他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為了向前輩致敬戴上的平光眼鏡,摸出手機對著棺材以及裡面的屍體拍了一張照片。
見他走出來,在門外等待的工地負責人上前問:“秦工,這東西……您看這可怎麼辦?咱們這工程可不能耽擱,但這個也太邪乎了,要是繼續萬一出了什麼事我可擔不起啊。”
秦明宇道:“我會馬上向上面請示,在那之前先別動工,讓其他工人不要再瞎傳這件事,把這地方隔離,不許人接近。”
他作為秦家人,知曉氏神存在,遇上這事自然沒有普通人那麼慌,而且他還有氏神的聯絡號,問問該怎麼處理。
秦氏舊宅,羅玉安新移栽了一株白山茶,據說是什麼新品種,開花煞是好看,她正忙著修剪枝條,放在一邊廊下的手機響了一下。
她過於專心,沒能聽見,神龛裡飄出一道白影,落在她身後喚她:“安,有人找你。”
“喀嚓。”
羅玉安剪掉一根枝條,擦擦手走過去拿起手機看了眼,忽然咦了一聲道:“是明宇發來的。”
秦明宇是秦氏新生代中比較優秀的一位年輕人,年紀不大但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他畢業後在表姐秦非常手下工作過兩年,被調教的進步飛快。
自前幾年那場意外發生,秦氏幾位優秀的年輕人離開了這個世界,另有一些年輕人頂替上來,秦明宇就是其中一位。
這年輕人膽子還大,當年還在學校時,就敢給氏神發紅包求抽卡,導致羅玉安對他也是印象深刻。
“他又要抽卡麼?”秦氏神問道。
“不是,是渝菡區那邊的地下交通軌道工程出現了問題,嗯,他們在那邊的地下挖出來一具不腐女屍,頗為奇怪,拿不定主意所以想請氏神看看。”羅玉安舉起手機,給他看秦明宇發來的那張照片。
秦氏神看了兩眼,思索兩秒鍾,露出個“想起來了”的微笑,說道:“應當是一具活屍。大約三百年前,一位邪神存放在那處,後來一直沒有回來取,可能是回不來了吧。”
羅玉安也聽二哥說過,三百年前天地之氣變化,靈氣凋零,妖邪消散,悄無聲息地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既然是一位邪神,約莫也是在那時消散了,隻留下這一具活屍在此。
“保存得如此完好妥帖,對那邪神來說,應當是很重要的人吧。”羅玉安又細細看了眼那照片,雖然照片上是個長相陌生的女子,但她不知為何覺得很是喜歡,於是誇贊道,“長得真好看,頗合我眼緣。”
“二哥,這具活屍要如何處理呢?”羅玉安問。
秦氏神道:“如今世上妖邪難存,她應當也無法醒來。既然是他人的寶物,便重新找個地方埋起來吧。”
接到氏神那邊傳來的消息,秦明宇心下大定,立即找人燒香辦法事,務必讓棺材裡這位年齡不知道多大的奶奶順順利利再次入土為安。他聯系人選定一個新的風水寶地,準備立即將這棺材重新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