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城中百姓驚惶萬狀,哭天抹淚。
城頭上,王庭士兵一臉絕望。
突然,高空中降下一聲威嚴的鷹唳,一隻碩大的蒼鷹從戰場上掠過。
士兵們呆了一呆,目露狂熱之色。
天際處,隱隱有黑線湧動。
有人高喊出聲,淚落紛紛。
旭日下,一面雪白金紋的旗幟迎著燦爛的晨暉,輕輕飄揚。
第172章 守城
雪原莽莽,蒼穹萬裡無雲,寒冬清冷的日暉傾瀉而下,金光燦爛,旗幟飄揚處,大地隱隱震顫。
一條一條浮動的黑線從天際處洶湧而來,仿佛是一座座連綿的山稜在緩緩移動。
王庭士兵呆呆地望著天邊。
湧動起伏的黑線越來越近,如浪潮湧動,那些線條由一個個帶刀騎馬的身影組成,他們穿著不同顏色的甲衣,策馬徐行,步伐整齊,氣勢沉靜雍容,帶著一種威嚴從容、勢不可擋的殺氣,拱衛著中間那一面雪白金紋的旗幟,浩浩蕩蕩前行。
進入戰場之後,隊列速度陡然變快,兩邊松散的隊伍忽然迅速向中間收縮,蹄聲宛若轟轟雷鳴,霎時,整支隊伍的氣勢更為肅殺兇悍,眨眼間已經變換隊形。隨即,一名身披僧袍、高大挺拔的僧人在親衛簇擁中奔出戰陣,面對著北戎聯軍,舉起一張漆黑的牛角長弓,彎弓拉箭,一張硬弓拽成滿月,一箭激射而出。
鐵箭撕裂空氣,尖銳的嘯聲回蕩在戰場之上,帶著撕碎一切的磅礴氣勢,直撲向敵營。
哐當兩聲,鐵箭貫穿前面一個將領,力道不減,又射中旁邊一個將領,兩個將領幾乎同時摔落馬背。
不等眾人反應過來,電光石火之間,僧人繼續拉弓,嗖嗖幾聲,連珠射出,迅若流星,敵軍一陣騷動,人叫馬嘶,接連有人落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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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地,城頭上一片驚呼聲,僧人最後一箭直接射斷了敵軍陣營中的一面帥旗。
這幾箭之威,氣象森嚴,霸道雄渾,在場諸人不由得冷汗淋漓,心驚膽戰。
僧人一人一騎,單手握弓,勒馬立於山坡之上,解開臉上面巾,露出一張英挺俊美的面孔,俯視山坡下一片黑壓壓的北戎聯軍,一雙深邃沉靜的碧眸冰涼如雪,無悲無喜,氣勢滔天,身影巍峨,恍如天神降世。
戰場之上一片深水般的死寂。
北戎聯軍大震,而聖城的城頭之上,士兵們呆愣之後,對著僧人的方向放聲號哭。
攝政王回來了!
佛子回來了!
他們的王回來了!
不是世家和赤瑪公主陰謀下扶持的傀儡,而是心懷蒼生,一次次在危機之中迎難而上,帶領他們這些底層士兵金戈鐵馬、徵戰沙場的王!
王的生母是漢人又怎樣?
他依舊是深受百姓愛戴、部落擁護的君主!是仁慈高貴的佛子!
將領們熱淚盈眶,渾身熱血沸騰。
北戎聯軍慌亂了一瞬,幾個部落酋長朝著海都阿陵咆哮:“你不是說蘇丹古死了嗎?他怎麼還活著?!”
海都阿陵望著曇摩羅伽的方向,眉頭緊皺。
曇摩羅伽名震諸國,蘇丹古驍勇善戰,讓各國聞風喪膽的佛子和攝政王是同一個人,周圍小國不敢輕易發兵攻打王庭。為了能多借點兵力,他暗示諸位酋長曇摩羅伽已死,酋長們才會欣然答應借兵。
不曾想曇摩羅伽沒死在世家的追殺之中,而且他竟然還會在失去王位後回來守城。
海都阿陵暗暗心驚。
瓦罕可汗曾經告訴他,北戎一半敗於曇摩羅伽之手,另一半則是敗在內部權力傾軋和貴族之間的爭權奪利,人心不齊,面對強敵,就是一盤散沙。王庭貴族之間也矛盾重重,當那些矛盾爆發之時,就是奪取聖城的最佳時機。
他等到了這個時機,然而曇摩羅伽比他和老可汗預想的還要頑強。
難怪瓦罕可汗一直深深忌憚曇摩羅伽,此人或許是真的胸襟廣闊,或許隻是謀算深遠,總之,這一戰不論聖城是輸是贏,他的美名都會傳遍諸國,他不必再和世家虛與委蛇,就能輕輕松松奪回王位,籠絡人心。
佛子是殺人如麻的攝政王又怎麼樣?亂世之中,誰能讓百姓活下去,誰就是百姓心目中的王。
眾人震驚之際,曇摩羅伽一騎飛馳而下,他身後穿著不同甲衣的士兵毫不猶豫地跟上他,揮舞著長刀,直接刺入北戎聯軍最中間的戰陣,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和一支部落騎兵撞在一起。
騎兵仗著高頭大馬的優勢發動衝鋒,他們不慌不忙,三人組成一個小隊,兩人纏住騎兵,一人揮刀,專門砍馬腿,手起刀落,戰馬嘶鳴著將馬背上的士兵摔下馬背。
一瞬間,兩隊人馬絞殺在一起,佛子的隊伍個個悍不畏死,像野獸般死死咬住敵人的喉嚨,不管敵人怎麼掙扎都都甩不脫他們。
酋長們膽寒不已,停下對聖城的攻勢,命兩翼騎兵回撤。
“蘇丹古身負奇功,千軍萬馬,他可以一人斬敵於陣前!他一定是帶了援軍回來了!”
一時之間人仰馬翻,幾個部落酋長掉頭後撤。
海都阿陵攥緊韁繩,大怒,目光環顧一圈,冷靜地思考:曇摩羅伽被世家追殺,根本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湊齊一支可以和自己的十萬聯軍抗衡的隊伍!
“都別慌!”他大吼,“王庭人仇視漢人,廢掉蘇丹古後,立刻發兵攻打西軍,魏朝和王庭開戰,西軍自顧不暇,蘇丹古去哪裡找借兵?”
“蘇丹古直接帶兵衝散聯軍,隻是在虛張聲勢罷了!
部落酋長們置若罔聞,繼續後撤。
“兒郎們,隨我衝!”
海都阿陵咬牙拔刀,朝身後自己的部屬大喊,撥馬上前。
聯軍不聽使喚也不是第一次了。
前方,曇摩羅伽僧袍獵獵,就像一柄寒光凜凜的尖刀,帶著親衛繼續逼近聯軍中心,聯軍的戰陣被衝散,兩邊部落騎兵不斷往兩邊散開,整個隊伍就像被切成了兩半。
漫天雪泥飛濺,箭矢飛舞。
海都阿陵帶著部下衝上前,曇摩羅伽的隊伍驀地開始往中間收縮,然後毫不猶豫地後退。
北戎部隊大喜,立刻追了上去。
海都阿陵怔了怔,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手心都是汗:這一切會不會是曇摩羅伽的計策?他以前設伏重創瓦罕可汗,就用過這一招。
他抬起頭,遙望聖城方向,曇摩羅伽突然從天而降,聖城守軍士氣大振,這個時候攻打聖城,很可能落入曇摩羅伽的圈套。
耳畔喊殺聲震天,部下抱拳請示:“王子,左翼和右翼隊形已經亂了!我們去填哪邊?”
“回撤!保存實力,讓部落騎兵頂上去!”
他果斷地道。
當北戎人也開始後撤時,其他部落騎兵愈加驚慌失措,整支聯軍組成的戰陣被衝開,城頭上率領禁衛軍守城的畢娑立刻讓人打開城門,派出一支隊伍出去接應,兩軍迅速匯合,撤回城內。
北戎聯軍暫時撤回大營,不再進攻。
城門前萬頭攢動,人山人海。
百姓不懂朝堂上的腥風血雨,渾渾噩噩。曇摩羅伽離開以後,世家開始著手修改律法,變本加厲地盤剝平民,他們這才意識到之前的動亂很可能都是世家的陰謀,可惜為時已晚,佛子不知所蹤。
聖城被圍後,他們每時每刻都生活在恐懼中,飽受煎熬,聖城上空陰雲籠罩,處處悽風苦雨。
聽說曇摩羅伽帶兵回來了,他們攜老扶幼,激動地衝出家門,迎接他們的王。
很快,整座城的百姓全都來了,男女老少,貧賤富貴,跪在長街兩側,激動得垂淚大哭。
“王,我們不該聽信讒言!不該被那些貴人蒙蔽!”
“我們對不起王啊!”
“王給了我們安穩的生活,是當之無愧的佛子!”
“赤瑪公主拿出來的遺詔有什麼用?我們不認遺詔,隻認王!”
他們淚落紛紛。
隊伍從他們眼前走了過去,沒有絲毫停留。
百姓們抬起頭,仰望那個士兵簇擁著的將領,眼神無比熱切,叫的,喊的,哭的,聲音匯成一片浪潮,直衝雲霄。
“王!您回來了!”
“您才是我們的王!”
他們哭得渾身發抖,整條長街,嚎啕此起彼伏。
那些曾在世家和寺僧的煽動下懷疑曇摩羅伽和外邦勾結,覺得他不配為王的百姓羞愧難當,後悔莫及,膝行上前行禮,大哭著叩頭,不一會兒便血流如注。
隊伍從他們身邊經過,馬蹄濺起的飛雪泥土撲在他們臉上身上。
援軍隊伍穿過長街,徑自去了王寺。
百姓趴伏在地,親吻曇摩羅伽的坐騎經過的地方,淚流滿面。
王寺外的廣場上早已經跪滿了百姓,不一會兒,將領、官員們也匆匆趕了過來,個個滿臉疲憊,遍體鱗傷。
北戎聯軍大軍壓境前,城裡的達官貴人都在忙著收拾行李、安排車馬,趁著夜黑風高時偷偷逃亡,他們這些人不忍心就這麼拋下全城百姓逃亡,想起曇摩羅伽十三歲那年留下守城的壯舉,強忍恐懼,登上城頭,和將士們一起守城。
人在城在,他們是王親自提拔的,不能墮了王的臉面!
他們跪在寺門前,齊齊叩首。
隊伍停下,曇摩羅伽下馬。
廣場上黑壓壓密密麻麻的腦袋都垂了下去,對著他頂禮膜拜。
曇摩羅伽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看也沒看他們一眼,抬腳踏入王寺。
畢娑渾身是傷,鎧甲破破爛爛地貼在身上,望著他的背影,一臉擔憂,拉住隨後下馬的緣覺,臉色慘白:“王什麼時候開始運功的?”
戰場上,看到羅伽一箭貫穿敵軍將領時,其他將士歡欣鼓舞,他心裡卻隻有絕望:羅伽的身體承受不住功法反噬了,醫者和蒙達提婆都警告過,他不能再運功了!這次他強行運功,等於耗盡最後一點心血,還能撐多久?
緣覺眼圈通紅:“從昨天開始……”
那天,金勃無意中說漏了嘴,曇摩羅伽得知他昏睡後王庭到處發生動亂,海都阿陵卷土重來,聖城岌岌可危,決定回來。他們勸不住,隻能掉頭往回走,途中遇到幾支忠心於曇摩羅伽的人馬,匆匆趕回聖城。昨天夜裡,曇摩羅伽讓緣覺取出所有丹藥,一口氣全都吃了——他必須運功,才能在陣前先聲奪人,震懾聯軍,嚇退海都阿陵和那些部落酋長。
這一次,運功的曇摩羅伽沒有換下他的僧袍。
“援軍有多少人?”
緣覺搖頭嘆息:“隻有兩千多人,這些人原本是五軍的士兵,不願被赤瑪公主驅使,偷偷跑出去投奔王,正好和我們遇上……情勢太緊急了!”
畢娑握緊雙拳,疾步跟上曇摩羅伽。
曇摩羅伽立在陳列壁龛的大殿前,凝眸看著大殿案上那一具具漆黑匣子,眸光清冷,周身隱隱散發出冰冷殺氣。
這一刻,畢娑不知道他是曇摩羅伽,還是蘇丹古。
他們是一個人,但是從前畢娑可以分得出身為佛子的他和身為攝政王的他。
現在,羅伽和蘇丹古融為一體,他穿著僧袍飛馳於陣前,臉上不用再戴面具,比以前更有威嚴氣勢,一舉一動,不怒自威,看人的目光沒有絲毫溫情可言。
畢娑不知道這是好還是壞。
他為什麼要回來啊!北戎聯軍足足有十萬人啊!十萬之眾,他們這點人根本守不住城……
畢娑掩下哀慟,啞聲說:“阿狸、般若還有那些親衛的屍首都收斂好了,全在這裡……是百姓悄悄幫著收斂的屍首。王,近衛軍將領迂腐,但是還是有很多士兵仍然效忠於您,百姓也是。前不久他們悄悄放火燒了王寺,還燒了康家的宅子……”
“幕後主使是誰?有幾家參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