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月明千裡 3716 2024-11-08 10:51:31

  “你呢?”


  “我有傷在身,不便出行。”曇摩羅伽立在廊前,氣勢沉凝,“衛國公放心,我的人應該快追上李玄貞了。此事是我一人所為,和衛國公無關。”


  李仲虔深深地看他一眼,笑了笑,還刀入鞘,轉身走出長廊。


  一群身著窄袖衫、肩負長弓的親衛手執火把等在驛館外,為他牽馬。


  風聲呼嘯,一個多時辰後,李仲虔一行人悄悄從後山出城,追上被攔在山谷的李玄貞。幾個先行的親衛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李仲虔戴了面罩,勒馬停在山坡上。


  親衛引弦搭箭,黑夜裡嗖嗖數聲,箭雨罩下,全部射向李玄貞,李玄貞的親衛連忙幫著舉刀格擋。


  瑤英的親兵一頭霧水,不明白為什麼會被攔下,策馬上前,拿出銅符:“我等有阿史那將軍密令。”


  “我等有攝政王手令,請魏朝太子帶句話給魏朝皇帝!爾等勿怪。”


  親衛朗聲答道。


  幾個親兵面面相覷。


  親衛說完,紛紛抽刀,狠狠踢一下馬腹,十幾騎身影朝著李玄貞奔去,蹄聲如雷,馳到李玄貞跟前,舉起長刀。


  月夜下刀光閃動,十幾騎踏著整齊的步伐前進,氣勢肅殺,李玄貞的親衛大驚失色,驅馬圍住李玄貞,王庭親衛獰笑,長刀落下。


  馬嘶長鳴,驚叫聲四起,數人落馬。


  幾把長刀從不同方向斬向李玄貞。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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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親衛睚眦欲裂。


  下一瞬,李玄貞鬢邊的頭發飄落下來。


  王庭親衛撿起他的頭發,放進一隻錦盒中,遞給李玄貞的親衛:“請代攝政王轉呈給魏朝皇帝,文昭公主是王庭貴客,文昭公主在一日,盟約便在。中原人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這幾束頭發是太子殿下的,應當轉交給魏朝皇帝。”


  李玄貞的親衛心有餘悸,汗出如漿,接過錦盒。


  他們在王庭境內,假如剛才那幾刀真的朝著太子的脖子砍下去……


  王庭親衛看向李玄貞,一笑:“太子殿下,文昭公主不想再看到您,為了兩國情誼,您以後還是不要再踏足王庭為好,王庭距離中原有萬裡之遙,本應相安無事。”


  李玄貞鼻青臉腫,看不出什麼表情,回頭看一眼聖城方向,目光森冷。


  她是為蘇丹古來王庭的。蘇丹古抓住了李德的軟肋,他沒去過中原,居然對魏朝如此了解。


  親衛哆哆嗦嗦著爬上馬背,拽住他坐騎的韁繩,簇擁著他離開。


  不遠處,李仲虔看著李玄貞一行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拍了拍腰間佩刀。


  蘇丹古至少比杜思南和鄭景好點。


第168章 舞


  送走李玄貞後,瑤英少了一樁心事。


  李仲虔和王庭關於通商的談判也談得差不多了,已經在草擬文書。


  她的眼睛還沒好,沒法寫信看信,隻能讓親兵幫她讀信,有些公文需要她親筆畫花押,暫時隻好用印章代替。


  李仲虔不許她出門,要她留在驛館好好養傷。


  她每天讓金將軍去王寺送信,信都是侍女代她寫的,信上不過是些她今天做了什麼、眼睛有沒有好一點、吃了什麼之類的瑣碎事情。


  曇摩羅伽的回信也很平常,知道她看不了信,信上多半是幾句問候,叮囑她記得換藥,內容尋常,被人看到了也不會暴露彼此的身份。


  天天鴻雁傳書。


  這天,瑤英坐在廊下鷹架前等金將軍回來,聽到院外一陣腳步聲傳來。


  “公主,王寺那邊派人來接您了。”


  瑤英搬回庭院,剛進屋,聞到一股熟悉的沉水香味靠近,伸手拽住對方的袖擺,笑著輕輕搖了搖。


  “法師。”


  這幾天夜裡曇摩羅伽都會來看望她,不知道他是怎麼和李仲虔說的,李仲虔居然默許了,沒有攔著不讓他進屋。今天巴米爾來接她,李仲虔知道了,也沒跑回來阻攔,隻派親兵過來囑咐了幾句。


  曇摩羅伽沒作聲,放慢腳步。


  瑤英就這麼拉著他的袖子往裡走。


  不一會兒,曇摩羅伽停下來,道:“公主在這坐著,蒙達提婆過來了,讓他看看你的眼睛。”


  她說眼睛疼隻是為了嚇唬李仲虔,過幾天就能好。幾天過去了,她還是看不見,他不太放心,徵得李仲虔的許可,把她接回來養傷。緣覺說得煞有介事,好像她眼睛要失明了一樣,李仲虔生怕她眼睛留下毛病,沉著臉答應了。


  瑤英依言坐下,曇摩羅伽俯身,衣擺窸窣輕響,氣息撲在她額前。


  他解開她眼睛上的布條,眉頭輕擰。


  蒙達提婆奉召前來幫瑤英看眼睛,看過醫者的藥方,聞了聞她平時敷的藥膏,說:“這膏藥的藥性溫和,藥方對症,外用的就塗這個藥膏,再加一味內用的藥就夠了。王不必憂心,再過半個月,公主應該就能看見了。”


  曇摩羅伽凝視著瑤英,沉默不語。


  畢娑忽然出現在門口,氣喘籲籲,和他使了一個眼色,他留下緣覺照顧瑤英,出去了。


  蒙達提婆繼續為瑤英敷藥。


  瑤英叫自己的人都退出去,問:“法師,佛子的身體好些了嗎?”


  蒙達提婆和緣覺對視一眼,看著一臉期冀、什麼也看不清楚的瑤英,說:“公主,從這幾天佛子的脈象來看,新藥方效用明顯。”


  瑤英喜出望外。


  蒙達提婆接著道:“此藥服用時疼痛無比,讓人難以忍受,不過能激發水莽草的效用,減輕毒性,隻要佛子以後不再運功,細心調理,幾年之內可保無虞。”


  瑤英欣喜異常。


  現在曇摩羅伽不需要再親臨戰場,可以不必運功了,新藥方既然有用,隻要他不再運功,一定可以養好身體!


  “法師神醫妙手!勞法師費心了。”


  “公主謬贊。”


  蒙達提婆眼神閃爍了一下,告退出去,不一會兒,天竺醫官送來湯藥。


  緣覺接了藥,遞給瑤英,她摸索著接過碗,小口喝著。


  門口幾聲腳步響,巴米爾進屋和緣覺說話:“王有急事要去料理,公主的眼傷還沒好,王囑咐你隨侍左右,別讓公主身邊離了人。”


  緣覺答應一聲,問:“阿史那將軍剛才跑得那麼急,出什麼事了?”


  “赤瑪公主求見,王回去見公主了。”


  此話一出,緣覺和坐著喝藥的瑤英都怔了怔。


  瑤英很久沒聽說赤瑪公主的消息了。


  赤瑪公主和曇摩羅伽感情生疏,王庭危急之時,她帶著親衛躲到私人莊園,諸事不管。大軍凱旋,她立刻回到聖城,每日和貴族子弟飲酒作樂,畢娑常去看她。


  緣覺問巴米爾:“赤瑪公主為什麼求見王?是不是因為莫毗多小王子的事?”


  “這個我也不知道。”


  緣覺皺眉。


  瑤英轉向他:“關莫毗多什麼事?”


  緣覺答道:“莫毗多小王子不是世家子弟,他入節度衙,朝中大臣議論紛紛,赤瑪公主為這事求見過王……公主說王這麼做偏心,對阿史那將軍不公平。”


  瑤英蹙眉。


  幾年前,赤瑪公主因為曇摩羅伽阻止她屠殺無辜之事和他決裂,此後把對張家的恨意全都傾注到了曇摩羅伽身上,不管曇摩羅伽做什麼,她都不滿意。


  長廊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親兵抱拳稟報:“公主,曼達王妃求見。”


  曼達公主被關了幾天,天竺醫官為她求情,親兵去搜查了她的住所,又收繳了一批東西,她才被放出來。


  瑤英想了想,手搭在緣覺胳膊上,道:“請她去隔壁。”


  她見外人的時候都是去隔壁宅院,那邊和這座宅邸相通,不過從外面看是兩座獨立的別院。


  曼達公主這幾天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怨氣衝天,剛進了屋就大聲抱怨:“佛子不僅派人捜檢我的箱籠,還下令催促使團盡快歸國,我明天就要走了!上次我離開王庭,走得狼狽,這次居然又如此輕慢我!”


  她上次離開王庭,被人恥笑,心中暗恨。這一次來王庭,特意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乘坐大象入城,就是為了一雪前恥,好好出一回風頭,結果佛子又趕人!


  光聽曼達公主氣急敗壞的語氣就知道她有多憤怒。


  瑤英愛莫能助,她和馬魯國使團已經交換過國書了,曼達公主隨使團來王庭敬獻國書,確實沒其他理由多逗留。曼達公主要是去高昌,她倒是可以多留她一段時日。


  “我身上不便,明天會讓親兵為王妃送行,我的事就不需要王妃操心了。以後王妃在馬魯國有任何煩難之處,隻需要去找當地商號,商號定會盡力為王妃排憂解難。”


  曼達公主看著瑤英,雖然她眼睛蒙了層布條,但她嘴角含笑,面龐瑩然有光,如明珠散發出淡淡的光華,看得出是真的高興。


  佛子不能給予她名分,她一點都不在乎。


  “我不明白。”


  曼達公主坐到瑤英身邊,眼前浮現出她當初義無反顧踏入火壇的場景,不解地道,“公主對佛子一片痴心,佛子也分明對公主有意,卻因為顧慮太多不敢和公主共赴雲雨。公主就甘心這樣沒名沒分地和佛子來往嗎?公主這樣的美人,我見了都心生喜愛,佛子卻能不為所動,公主不使點小心思,什麼時候才能得償所願呢?”


  她語重心長地道:“公主,愛慕一個人,有什麼手段都要使出來,不用忌諱太多!人生苦短,及時行樂。”


  瑤英一笑,“王妃的心意我心領了。我所求的得償所願,不是王妃想的那樣。”


  “公主求的就隻有佛子的心嗎?”曼達公主嘴角一撇,“有了心,為什麼不能連人一起得到?得不到人,光有心也無趣!”


  瑤英嘴角輕揚,輕描淡寫地說:“法師是個僧人,能把向佛的心分一半給我,已經足夠了。”


  曼達公主愣了一會兒,一陣牙酸。


  “王妃日後不必再為此事多費心思。”


  瑤英笑眯眯地說,語氣很柔和,身上卻散發出截然不同的雍容氣勢。


  曼達公主經常在那些執掌生殺大權的權貴身上看到這種氣勢,不由得一陣激靈,想起瑤英現在的身份,坐端正了些,道:“是我唐突了。”


  ……


  王寺。


  赤瑪公主鮮衣華服,頭戴珠翠花冠,笑意盈盈地走進燈火通明的前殿。


  “北戎投降,現在天下太平。我想嫁人了,羅伽。”她示意長史取出喜帖遞交給親兵,道,“驸馬叫阿克烈,是禁衛軍的一個指揮使,不是康、薛、安、孟四家子弟,你是不是可以放心了?”


  曇摩羅伽淡淡地道:“隻要是人品端正之人,不管是哪家姓氏,都可以為驸馬。”


  赤瑪公主冷笑,“人我已經定下了,婚期我也定下了,你是我弟弟,雖然你四大皆空,為人涼薄,從來不在意這些事,我還是要告訴你一聲。”


  說完,她拂袖而去。


  門口的畢娑聽了這話,眉頭皺得老高,正要追上去,曇摩羅伽叫住他:“阿克烈是誰的部下?”


  畢娑連忙轉身,道:“是右衛的人,我認得他,他家世代為禁軍軍官,為人忠厚老實,十五歲娶妻,前幾年妻子病逝,沒有兒女。上次海都阿陵突襲聖城時,就是他負責護衛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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