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月明千裡 3582 2024-11-08 10:51:31

  緣覺長長地吐出一口悶氣,小聲道:“天竺的曼達公主來了!人就在大殿,還沒走呢。”


  畢娑眉頭皺得愈緊。


第117章 隻有一個(修)


  畢娑趕至大殿,親衛驗看過銅符,放他入殿。


  大殿氣氛凝重肅穆,經幡飄揚,沉香嫋嫋。


  殿前人頭攢動,般若站在殿門前唱喏,前來參拜的各國使團依次入殿,正式奉上國書。


  殿中,梵唱盤旋,明燭搖曳,佛像寶器金光閃耀,曇摩羅伽一襲緋色袈裟,坐於法臺之上,臺下身著法衣的眾僧環繞著他,齊聲念誦經文,他沐浴在梵音和燭火之中,輪廓鮮明,面容俊美,神色淡然,仿佛置身於高高的雲端之上,清冷聖潔。


  身穿錦衣華服、頭戴金冠的毗羅摩羅國使團成員正一個個上前,對著佛像頂禮膜拜。


  參拜完,毗羅摩羅使者上前向曇摩羅伽行禮,側身朝身後親隨示意。


  隻聽一陣環佩叮當之聲響起,一名穿著繡有珍珠、瑟瑟滾邊的蔓草紋金銀細線絲綢長裙的女子走上前,揭下臉上面紗,款款施禮。


  女子棕色皮膚,五官分明,身姿玲瓏,衫裙色澤鮮麗絢爛,額前飾頂珠,脖子、手上、腰間、腳上都戴有金镯珠釧,進殿以後,慢慢抬起眼簾,灰綠色的眼睛看向曇摩羅伽,眼波微微流轉,一舉手一投足,都似乎和著韻律在輕輕扭動腰肢,迷離魅惑。


  殿前其他國使團的成員望著女子,眼中是毫不掩飾的痴迷。


  毗羅摩羅使者滿意地聽著周圍壓抑不住的贊嘆聲,不無驕傲地道:“這位是鄙國的曼達公主。”


  殿外諸人一陣騷動,竊竊私語。


  曼達公主迎著眾人的注視,手捧一隻金盤,盤中盛著這個時節極其難得的鮮花,蓮步輕移,走到法臺前,奉上鮮花。灰綠色雙眸盯著曇摩羅伽看了須臾,忽地一笑,垂眸低頭,似含羞帶怯,說不盡的嫵媚動人。


  使團成員都看得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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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曇摩羅伽雙眸微垂,視線從曼達公主身上一掃而過,示意僧人將金盤供奉至佛像前。


  曼達公主神色一僵。


  她天生麗質,容貌出眾,自幼跟隨寺廟最優秀的舞者學舞,舞藝超群,一曲天魔舞能讓城中一半貴族男人跪在她腳下,任她予取予求。她見過各式各樣的男人,不論是高貴的王族,精明的商人,還是持戒的僧人,所有男人看她的目光都難掩貪欲,可是眼前這位王庭君主看她的眼神卻是如此冷淡,無悲無喜,沒有一絲波瀾。


  王庭君主不像她之前見過的僧人,那些僧人眼神躲閃,不敢看她,他沒有一絲動搖,端坐法臺,俯視著她,就像在看一朵花,一叢莎草,一塊石頭,一個和其他人沒有任何區別的凡人。


  這種莊嚴的眼神,曼達公主隻在寺廟的佛像身上看到過。


  她心中微沉,看來這位王庭君主是個很難被打動的人。


  使者並未看出曼達公主的僵硬,笑著道:“曼達公主自幼跟隨王寺僧人修習佛法,是位優婆私柯,公主仰慕佛子已久,曾拜讀佛子所譯經文,寤寐思服,此次公主前來王庭,願效仿摩登伽女,入寺修行,還望佛子允許。”


  一瞬間,氣氛霎時變得沉寂。


  殿中諸人一個個抬起頭來,竭力掩飾心中湧起的嫉妒和不甘:雖然他們的公主也都是花容月貌的美人,但是她們都難以和天竺公主比較。天竺公主不僅美貌,一舉一動間還有一種若有若無的魅惑韻味,天竺公主留下了,其他公主都將淪為陪襯,佛子豈會多看她們一眼?


  殿外,畢娑和緣覺眉頭緊皺,唱喏的般若更是雙眉倒豎,恨不能跳起腳罵人。


  毗羅摩羅使者毫不在意周圍投來的譏刺目光,一臉洋洋得意,曼達公主出使各國,每到一個國家,那個國家的國王、王子都為她神醉心迷,他自信這一次王庭君主也抵擋不住公主的美貌。


  在一片靜寂中,曇摩羅伽抬眸。


  曼達公主望著他,心裡不由得一陣緊張。


  曇摩羅伽淡淡地道:“檀越既為優婆私柯,當潛心佛法。”


  言罷,他目光睃巡一圈,看得殿中殿前眾人大氣不敢出一聲。


  “此事以後休要再提。”


  語氣隱含威嚴,不容置疑。


  這回,殿中格外靜寂,所有人目瞪口呆,久久無言。


  毗羅摩羅使者沒料到曇摩羅伽會回絕得如此幹脆,不禁呆住了,想要爭辯幾句:既然漢地的文昭公主可以,為什麼曼達公主不行?


  話還沒說出口,對上殿前帶刀近衛看過來的視線,使者陡然清醒過來,手腳僵直。


  他險些忘了,佛子是王庭君主,佛子當面拒絕,還說以後休要再提此事,來參拜的各國怎敢在他面前造次?


  佛子想留下誰就留下誰,他們連質問的資格都沒有。


  使者冷靜下來,心中不解:曼達公主如此美麗,佛子完全不為所動,那位文昭公主到底是何方神聖,能讓佛子破例?


  他正在納悶,一個部落使者忍不住上前兩步,揚聲問:“貴國既然可以留下漢地的文昭公主,我們公主為什麼不行?我們和貴國來往近百年,情誼深厚,難道還比不上遠在萬裡之外的漢地?貴國不能厚此薄彼!”


  使者嘴角抽了抽,各國交往,強國就是能厚此薄彼,小部落的人果然粗俗,居然真的問出口了。


  他一邊鄙夷,一邊抬眼看曇摩羅伽,想聽聽他會怎麼回答。


  其他國使者和他一樣的反應,無數道視線再次匯集到曇摩羅伽身上。


  曇摩羅伽面容沉靜,道:“摩登伽女隻有一人。”


  此語一出,眾人不敢置信,殿中僧人也紛紛露出詫異的表情。


  殿外,畢娑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幾乎站立不穩。


  ……


  接受完各國進獻的禮物,曇摩羅伽起身離去。


  各國使團退出大殿,議論紛紛。


  有人朝毗羅摩羅使者投來譏笑的一瞥,使者心中惱怒,回頭看一眼曼達公主,道:“我們還有機會,等見了你的天魔舞,就是佛子也得動心。”


  曼達公主輕聲問:“你見沒見過文昭公主?”


  使者道:“沒見過,自從法會開始,這位公主很少露面,偶爾幾次出行也都戴了面紗,我們的人沒看到她的真容。”


  他輕笑一聲,語氣透出不屑。


  “一個漢地公主,怎麼比得上你?”


  曼達公主搖搖頭:“你太輕敵了。我讓侍女和佛子的親兵打聽過文昭公主,你知道他們是怎麼形容文昭公主的美貌嗎?”


  使者皺眉。


  曼達公主慢慢地道:“他們說,文昭公主明豔照人,看到她,他們想到石榴和蜂蜜,想到皎潔的明月,湛藍的大海,黃金鋪地的祇樹給孤獨園,她的笑顏,可以讓每一個身經百戰的勇士變成一個少年。”


  使者神色變得鄭重起來:“是我太輕視漢地公主了。她若真像傳說中的那般美貌,難怪佛子說隻有一個摩登伽女。”


  曼達公主戴上面紗,道:“你派人去盯著文昭公主,查清楚她身上到底有什麼獨特之處。”


  使者點頭。


  ……


  另一頭,瑤英剛回到院子,親兵立刻迎上來:“公主,您聽說了嗎?今天那個天竺公主來王寺了!”


  瑤英一愣,“天竺公主?”


  緣覺不想讓她去大殿,是因為天竺公主嗎?怕她們起爭執?


  親兵道:“公主,聽說那些使團的公主一個比一個美豔,她們要是都留下來了,您該怎麼辦?”


  瑤英搖搖頭,進屋坐下,提筆寫信,道:“法師是高僧,不管那些公主有多美貌,在法師眼裡,不過是皮囊罷了。”


  曾經有個嘴歪眼斜、相貌醜陋的老妪在殿外參拜,旁人離她遠遠的,曇摩羅伽絲毫不介意老妪醜陋髒臭,為她祈福,他眼中沒有美醜之分。


  親兵端了個火盆放在書案前,小聲說:“公主,高僧也是人,比武大會那天,佛子會以君主身份出席典禮,到時候天竺公主會向他獻舞,小的聽人說,看過天竺公主的天魔舞,就是石頭也得動心。”


  瑤英手裡的動作一停,“天魔舞?”


  她想起壁畫《降魔變》,其中有一幅畫的是魔王派三個美貌女兒引誘佛陀的故事。魔女們身軀赤裸,隻披了一件透明薄紗,圍著佛陀翩翩起舞,搔首弄姿,極盡妖娆之態。


  天竺公主想引誘曇摩羅伽,動搖他的意志?


  瑤英眉頭輕蹙。


  她知道曇摩羅伽不會動心,但是此事說到底因她而起,正因為羅伽為她破例,才會惹來這些風波。


  瑤英沉吟了一會兒,問:“我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親兵道:“都準備好了,這事是老齊親自辦的。”


  瑤英點點頭,取出店鋪前不久制出的灑金紙箋,寫了封像模像樣的賀壽詞,吹幹墨跡。


  第二天,她帶著國書去找緣覺。


  路上的人都在打量她。


  瑤英暗暗想,最近王庭人看她的目光充滿敵視,她得想個辦法盡早離開王寺。


  ……


  緣覺正在禪室值守,聽說瑤英找他,對傳話的人道:“請文昭公主先回去,我午時才有空。”


  低頭批閱奏疏的曇摩羅伽聽到說話聲,抬眸掃了他一眼。


  緣覺忙上前,躬身解釋:“王,文昭公主有事找我商議。”


  曇摩羅伽垂眸,看著羊皮卷,道:“讓她進來,你出去見她。”


  緣覺一愣,應是。


  不一會兒,傳話的人領著瑤英過來了。


  瑤英不敢打擾曇摩羅伽,站在殿外,等緣覺走出來,小聲問:“我聽說,典禮的第一天,大臣、百姓、所有部落和使團都要向佛子獻禮?”


  緣覺點點頭。


  瑤英又問:“天竺公主要在那天獻舞?”


  緣覺臉色驟變,一口氣道:“王已經說了,公主是唯一的摩登伽女,天竺公主不會得逞的,公主安心罷!”


  瑤英怔住。


  “唯一的摩登伽女是什麼意思?”


  緣覺也愣住:“公主還沒聽說?”


  他說了昨天的事,最後道:“等典禮結束,所有公主都必須在月底前離開聖城,返回她們的部落和國家,天竺公主也一樣。”


  瑤英站在殿前,出了一會神。


  假如當初曇摩羅伽像拒絕天竺公主一樣直接拒絕她,她逃不出海都阿陵的手掌心。


  ……


  一盞茶的工夫後,緣覺回到禪室,在角落裡站定。


  曇摩羅伽頭也不抬,問:“什麼事?”


  緣覺猜他問的是李瑤英,回答說:“文昭公主說,典禮那天,她也要向王獻禮,問我可否為她安排席位,公主連頌文都寫好了……小的正要請示王,是否為文昭公主添一座席位?”


  曇摩羅伽手裡的筆停了一停。


  緣覺撓撓頭皮,試探性地問:“添?”


  曇摩羅伽繼續書寫,微微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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