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我當太後這些年 4136 2024-11-07 18:05:16

她身體輕飄飄的,眼前一黑,雙腿一軟,整個人就失去知覺。


她直墜了下去。


左右一看太後昏倒了,七嘴八舌地齊叫一聲,連忙攙扶住她:“太後!”


她已經昏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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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雷雨


太初十一年冬, 臘月十四日,太上皇駕崩。


他是夜裏去世的, 臨終前召見了拓跋宏。宦官立在簾外,先是聽到殿內在說話。拓跋泓說了好些, 聲音低, 聽得不甚清, 拓跋宏隻是應,間或回答一句。大約過了一個多時辰, 約摸寅時一刻, 裏面傳出了皇上的哭泣聲。不久, 拓跋宏從殿內走出, 錦衣華服頹在肩上,垂著袖,白皙秀麗的臉蛋上滿是淚痕, 向衆人宣道:“父皇晏駕了。”


“去告訴太後, 父皇晏駕了。”


消息經過殿中宦官之口,傳到太後宮中。拓跋宏也沒有在太華殿繼續待下去,而是立刻去了崇政殿,跪在馮憑榻前:“太後,父皇晏駕了。”


馮憑那時犯了舊疾,躺在榻上休養,也已經三日未臨朝了, 聽到這個消息,她不得不強撐著坐起來。拓跋宏悲傷哭泣, 馮憑摟著他身體,將他抱在懷裏,安慰道:“皇上別怕,有我在呢。”


拓跋宏抱住她:“太後……”


馮憑帶著拓跋宏回到太華殿,開始處理後事。


先是宮中禦醫,然後召見了幾位族中有地位的拓跋氏宗王,召見輔政大臣,宣布太上皇晏駕的消息。禦醫當著衆人的面,驗明太上皇的遺體,告知衆人死因,是因病而死。完了太後拭淚說:“諸位若是沒有什麽疑問,咱們便齊心協力,共同辦理後事吧。”


宗王、衆臣心裏打鼓,太上皇好端端的,突然暴病,又突然駕崩,誰心裏不提著懸著,然而哪敢有疑問。而今太後把持朝政,生殺大權都掌在她手裏,太後如此說,衆人也就齊跪在地上,放聲哭起來。一時滿殿都是哭聲。外圍的宮女宦官聽見了,也都跟著下跪哭。


等到天亮,太後正式召集衆臣,宣布太上皇的死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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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泓死的突然,確實讓人吃驚,然而宗王和主要輔政大臣們都不說話,朝臣們自然就更沒什麽可問的了。畢竟是太上皇,這裏皇帝坐著,皇太後坐著,太上皇的死,對朝堂而言,似乎並沒有太大影響。衆人揮袖灑淚一番,便共同準備辦理太上皇的後事。


太後宣布罷朝一月,為太上皇治喪。


一日之間,平城宮覆上了一層素缟,宮女宦官,宮中一應妃嫔仕宦,俱換上了白色的喪服,各宮殿門上也戴上了白綢。拓跋宏換上了衰服,太後的鬢發間,也簪上了一朵白色的小花。


整個宮中忙碌起來。


馮憑不是第一次經歷大喪了。


先前拓跋叡駕崩,形勢比而今煩難多了,所以這次反倒沒什麽可慌亂的,一切駕輕就熟。盡管身體仍是不太好,然她病恹恹躺在榻上,召見大臣,發布詔令,熟練地吩咐安排著一切,喪事進行的有條不紊。大殓之後,停靈七日,出殯,移梓宮至太廟暫居。拓跋泓死的突然,陵墓正在修建,等新陵建成,再移陵。大致已經結束了。


拓跋泓死後,次年,改元太和。


自此,整個帝國,一應權力,俱為太後掌握。拓跋宏年幼,朝廷一切事,皆聽太後的吩咐。太後怎麽說,他怎麽做,不敢有絲毫違逆。自太和三年,太後又陸續清除了一大批異己反對者,馮氏的權力達到鼎盛。馮氏兄弟在朝中,獲得一衆阿諛奉承者,身邊團聚了大批黨羽,上至中書令、大將軍,各部尚書,宗室諸王,下至普通官員,府寺小吏,無人不爭相巴結。宮中更是太後的地盤,三府六局,宮女宦官,無不是太後的親信。太後信重宦官爪牙,加強監察,羅網密布天下,宮中朝中,無處不是她的耳目。


馮氏兄弟,為拓拔宏伴讀。拓拔宏自幼聰穎好學,馮仁馮誕兄弟卻很不成才,整日不讀書,在宮中嬉戲遨遊,追鷹逐犬,書沒念到兩本,紈绔子弟的習氣沾了一身。那馮誕是馮朗的幼子,他母親常夫人寵兒子,自小護的跟個膿包似的,碰也不讓碰一下。馮仁是馮曦所生,馮曦對兒子則是不聞不問,加之又是個庶出,一直缺乏管教,而今長到十一二歲,模樣倒是漂亮可愛的很,內裏卻是兩草包。太後因為他們年紀和拓跋宏相當,所以才挑他們入宮,同拓跋宏一起讀書,指著他們能有出息,來日立身朝廷,為國建功,也承擔家業,哪曉得他們是這等蠢材。太後對此十分頭痛。


馮家的幾個男孩子,都不成器,已經長大的那幾個,太後看著是不可指望了,這兩個小的,又是這德行。而今馮家權勢鼎盛,太後的心思卻非常憂慮。馮家權焰燻天,全是靠著太後一人的威望在獨撐,如果子孫後輩不成材,不能承擔起這份家業,她很擔心自己百年之後,馮家會招致大禍。尤其是跟拓跋家幾個孩子相比。拓跋宏就不說了,出了名的聰明穎悟,能文能武。提筆能寫文章,上馬能拉弓射箭。他的幾個兄弟,始平郡王勰,長樂郡王嘉,也都個性沉穩老道,低調謙退,眼瞧著前途不可限量。太後不喜二侄子,隔三差五將他們叫到跟前教訓,有時叱罵,有時苦口婆心,這兩小子聽了,隻當耳旁風,兩三天就忘沒了。氣的太後直想打。


好在馮仁馮誕雖沒出息,但是和拓跋宏,以及拓跋家幾兄弟感情非常好,自幼一處玩耍,親如手足。馮仁馮誕雖讀書不通,但聽太後的教導,對拓跋宏親近友愛,跟兩個小跟班似的,成天把拓跋宏捧著擡著,哄著愛著,拓跋宏年長幾個月,對他們兄弟,也非常呵護,並不鬧什麽龃龉,太後聊感安慰。若不是如此,太後真要急死了。


現年三十五歲的馮太後,大權在握,朝中有信重的大臣,高盛楊度等等,身邊有位心腹宦官楊信。這些年,她的精力都放在了朝政上,過往的愛恨,也早已隨著時間,煙消雲散了。


李益、拓跋泓這些名字,早已經多年不在她口中出現了。


她而今最關心的人是她的孩子。


她沒有親生的孩子,她的孩子是拓跋宏。幼年時,他便是她唯一的指望,被她抱在懷裏,捧在手心裏。他的吃喝拉撒,件件由她親力親為,親手照顧。隨著年紀的增長,這份感情日益加深。


像所有失去丈夫,獨自撫養幼兒的女人一樣,她把孩子當做精神的寄託,未來的期許。拓跋宏自幼懂事,對她親近依賴,百依百順,這讓她在寂寞之餘,找到了安慰。她年紀大了,越來越渴望親人的陪伴,羨慕兒女繞膝的樂趣。有時候,想到年華老去,這輩子已注定孤獨終老,她會感覺很寂寞,夜不能寐。隻有拓跋宏出現的時候,她的心才會輕松一些。看到他偎依在自己身邊,一聲聲叫著她太後,她才感覺沒有那麽寂寞,日子不是那麽難過。


她越來越愛他了。


拓跋泓剛死的那時候,她還覺得這感情有限,然而隨著自己逐漸老去,她感到自己精神上,越來越需要他。


拓跋宏五歲的時候,覺得媽媽是溫柔美麗的女人。


像一隻華麗優雅的鳥兒,她是彩色、甜美、芬芳的。她的胳膊柔軟,懷抱溫暖。她的聲音讓蝴蝶起舞她的撫摸讓冰雪融化,她的笑容令花朵盛開。他想永遠被她寵愛著,被她抱在懷裏。她是他全部的世界。


八歲的時候,她變成了皇太後。


原來她並不隻是溫柔美麗。她是個強大的女人,她可以一人掌控朝政,滿朝文武大臣皆聽她吩咐,對她俯首帖耳。


她會發怒,會發號施令。她斬釘截鐵,說一不二。


在她面前,他永遠是個不解事的孩子。她說什麽,他都隻會點頭,答應,說:“好。”有時候看到她沖大臣發脾氣,他甚至隱隱有點害怕。她是一切的主宰,是這個帝國的中心,所有的人都圍繞她的意識行動,隨著她的手勢和眼神運轉。


他開始敬畏她。


皇太後,他的媽媽,是他在世界上最愛的人,也是他最敬畏的人。


她一冷起面孔,他就忐忑不安,她一露笑,他就心中放晴。


媽媽是他頭頂的一座山,巍峨高大。


不論她是鳥兒,還是高山,他都愛她。因為她是媽媽,是世界上最疼他愛他的人。媽媽是他的親人,是他的港灣和依靠。


她溫柔強大,他信賴她。


拓跋宏有時候,也會感覺,她很脆弱。


有一天晚上,他睡的迷迷糊糊,聽到宮殿頂上雷聲隆隆。宦官將他喚醒了,說太後召他過去。那是半夜,他撐著沉重的眼皮,被人伺候著穿上衣服,去了太後宮裏。太後在榻上,也在睡覺,似乎才剛醒,衣服還未換,見了他,拉著手關切說:“天上打雷了,皇上一個人睡怕不怕?要是怕了,到我這邊來,我抱著皇上。”


拓跋宏很困地揉著眼睛,在榻沿上坐下,說:“我不怕。”


他脫了鞋,上了榻,她將他摟在懷裏,雙手堵著他的耳朵:“皇上還小,聽了打雷,晚上要做噩夢的。”


拓跋宏說:“媽媽,我不怕打雷。”


她還是堅持說:“小孩子都怕打雷的,多嚇人啊。”然後抱著他。


那天晚上,打了一夜的雷,拓跋宏便靠在她懷裏睡了一夜。轟隆隆的雷聲,好像要把宮殿頂掀開,他卻睡的很沉很沉,夢裏隻感覺到她的懷抱很溫暖,她的手一直撫摸著他頭,堵著他耳朵。第二天早上醒來,拓跋宏才知道,原來她一整夜都沒睡,一直那樣抱著他。


拓跋宏很感動,覺得媽媽很愛他。


每到打雷的時候,太後便將他叫過去,抱著他睡,說:“皇上年紀小,害怕打雷。”


其實拓跋宏一點也不害怕打雷。


他告訴太後,太後卻堅持自己的看法,說他害怕,然後每逢雷雨的夜晚,便抱著他入睡。拓跋宏後來漸漸明白了,其實是太後知道他不怕打雷,是太後她自己怕打雷,故意說成他怕。


她其實是想讓自己陪她。


拓跋宏心裏很高興,原來太後也怕打雷。


從那以後,每到雷雨天氣,他就會特別敏感。天上第一聲雷炸響,他就從夢裏驚醒了,心想媽媽要害怕了。他連忙下床,穿了衣服,往她那邊跑去。她果然是醒著了,卻不知為何,沒有讓人來找他,隻是自己一個人側躺在那,睜著眼睛,若有所思。他主動走上前,鑽到她懷裏去,說:“媽媽,打雷了,我害怕。”


她見到他,特別高興,面露喜色,說:“皇上過來,我抱著皇上睡。”


拓跋宏靠在她懷裏,被她抱著,仰頭露出小臉,道:“媽媽,你怕打雷嗎?”


她笑了笑,說:“不怕,隻是吵醒了,睡不著。”


拓跋宏摟著她脖子,說:“你要是睡不著,就叫宏兒,宏兒過來陪你。”


她摸了摸他腦袋,沒說話。


他像小時候一樣,緊緊偎依在她胸口,她是他所愛的那樣,溫暖,柔軟而芬芳。媽媽需要他,這讓他感到很滿足。


由打雷而起,拓跋宏發現,她其實並不真的強大。


她怕很多東西。


她怕喝藥。


她怕苦,一喝藥就皺眉頭,總抱怨,楊信千方百計地哄她,還是不能把她哄高興。她總是為這個鬧事情。


她怕痛。


她身體不好,經常生病,說這裏痛那裏痛,這裏不舒服那裏不舒服。拓跋宏看她生病,感覺她比自己想象的要脆弱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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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委屈


八歲的拓拔宏, 理想是成為一名好皇帝。


怎麽才能成為好皇帝?


他的太傅,高盛給他授課, 說:“堯舜之道,孝悌而已。”


他翻來放開面前的詩經。


《詩經·小雅·蓼莪》


蓼蓼者莪, 匪莪伊蒿。


哀哀父母, 生我劬勞。 …… 無父何怙?無母何恃?出則銜恤, 入則靡至。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撫我畜我, 長我育我, 顧我複我, 出入腹我。欲報之德。昊天罔極! 南山烈烈, 飄風發發。民莫不穀,我獨何害!南山律律,飄風弗弗。民莫不穀, 我獨不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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