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他匆匆地來, 匆匆地去,時間加起來也不到一個時辰。隻夠寬衣解帶地縱欲一場,來不及甜言蜜語, 也來不及耳鬢廝磨。不論他們在床上有多親密, 怎樣抵達彼此的最深處,到了白天, 還是隻能假裝是不相幹的人, 客客氣氣地保持著距離。
我和他之間, 至多也隻能這樣了?
然而很快她在心裏嘆了一口氣:可不就是隻有這樣了,除了這樣, 還想怎麽樣呢?他愛不愛她都一樣, 總歸隻能是偷偷摸摸, 做對野鴛鴦。
於其用愛來折磨自己,還不如承認現實, 隻做一對尋常的良伴, 汲取一點**的慰藉便夠了。想要的再多,對彼此都是傷害了。
馮憑承認自己迷戀他的**,甚至遠遠超過了精神。對她來說,精神的愛是虛無的,是遠遠不夠的, 不能滿足她的欲求。她需要的是實實在在的親吻和擁抱,需要被他的器官進入摩擦的充實感。
反正,他的人是她的。
馮憑不去計較這件事。次日,馮憑坐在梳妝鏡前,跟楊信吩咐說:“以後李令入宮求見,引他到內殿來,你知道了?”
楊信笑說:“臣知道了。”
馮憑說:“我同李令有要事商量,不希望被人打擾。那些宮人喜歡背後議論主子,胡亂揣測,管著他們的嘴,別什麽話都拿到外面去說。要傳到皇上耳朵裏,或是引起什麽不好的流言,我唯你是問了。”
楊信被她這句嚇的心一跳,忙笑了說:“娘娘放心吧,絕對不會的。娘娘身邊的人都是信得過的,絕不會到處亂嚼舌根。”
馮憑側眼說:“那先前皇上為何會知道的呢?”
楊信說:“娘娘,那話絕不是從您這宮裏出去的,隻是有人無中生有,加上皇上多心罷了。”他忍著笑說:“皇上他也是瞎猜。他那性子您還不知道嗎?他要是有人通風報信,昨兒晚上就來抓您了。”
馮憑面無表情說:“這事兒在你看來很好笑嗎?”
楊信忙正色解釋說:“臣有罪,臣隻是想說,眼下這後宮中,是太後說了算的。沒人敢嚼您的舌根。至於皇上,皇上最近流連後宮,連往太後宮中請安的次數都少了,隻要沒人說,他不會來關心的。”
馮憑抱怨說:“我隻是奇怪了,我是太後,太後就不是人了?我就不能親近誰,喜歡誰?就不能單獨和誰在一塊說說話了?這叫什麽理由。如果我是個男人,如果我是皇上,我單獨見他,旁人是不是也要說我和他怎麽怎麽了?”
楊信說:“就算娘娘是男人,也會有人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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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憑說:“為何?”
楊信說:“因為娘娘垂簾聽政,因為娘娘手中掌握著權力。娘娘喜歡誰親近誰,就意味著誰能得到好處,意味著權力會向哪個方向傾斜。而權力會向哪個方向傾斜,這是人人都關心的事。所以一有風吹草動,他們免不了要議論。此乃人之常情。娘娘能做的,隻是遵循法度,處事公允,不因為喜歡誰親近誰就一味偏袒。”
馮憑目光看向一旁的馮珂,無奈嘆氣說:“不徇私偏袒,誰做的到呢?漢武帝還任人唯親呢。衛青,霍去病,到貳師將軍李廣利,哪個不是他的親戚?衛青霍去病功勞卓著,封侯拜將自理所應當。李廣利數度出徵大宛皆敗績,漢武帝不但沒處罰他,還一再予以重用,這不是徇私是什麽?反觀李陵李廣的下場,所謂好的君主任人唯賢,隻是某些人編造出來欺騙無知者的笑話罷了。我可沒瞧見賢者在哪。哪個賢者又不是為了自己的私利了?李大人難道不賢嗎?別人都隻為了一家一姓私利,恨不得把你踩下去,自己爬上來。你倒來天下為公了。”
楊信知道她隻是抱怨立後受阻撓的事,笑說:“娘娘說的是理,可眼下畢竟力量有限。”
小姑娘正在玩一種殘忍的遊戲,用一根新鮮的狗尾巴草穿透了一隻蜻蜓的肚子,那蜻蜓還是活著的,眼睛還在轉,翅膀還會飛。她將那狗尾巴草在空中揮舞著,好像蜻蜓在低空飛行。
馮憑突然看見了,說:“你玩的是什麽?”
馮珂把蜻蜓給她,仰著頭天真地笑說:“姑母,這個是蜻蜓。”
馮憑看那蜻蜓腸肚都出來了,隻是惡心極了,說:“誰給你做的這個,還不拿出去丟了。”
馮珂小聲說:“是高嶽給我做的。”
馮憑把那叫高嶽的小宦官叫過來訓斥:“讓你帶著她玩,不要給她玩這種東西。”那小宦官嚇的連忙認錯:“奴婢隻是聽小郡主說想要蜻蜓,捉住一隻,怕飛走了小郡主要哭鬧,所以才想著用個草繩穿了。奴婢知錯了,下次絕不再這樣了。”
馮憑教育馮珂:“好好的蜻蜓,你把它捉過來,把它肚子穿了,你覺得疼不疼?換做是別人把你捉去,這樣對你你疼不疼?”
馮珂說:“可是高嶽說,蜻蜓和植物一樣,它們不會叫,它們不疼。它們是綠色的,身體裏沒有血,不會流血,所以不疼。要是小貓或者小狗,我就不敢了。小老鼠我也不敢,它們會叫,會流血的。”
馮憑頭一次聽到這種說法。她吃驚地問楊信:“這真的假的?”
楊信說:“這臣倒是沒研究過。”
那高嶽說:“奴婢也是小時候在鄉下聽別人說的,說蜻蜓蚱蜢什麽的,不會疼。掰掉一條腿也能跑,肚子紮個洞也還能活,奴婢覺得好玩所以就給小郡主玩了。”
楊信笑說:“小郡主並非殘忍,隻是不懂事罷了。”
他逗馮珂笑說:“蜻蜓要吃蚊子,是益蟲,你不要玩蜻蜓。你可以玩螳螂蝗蟲或者壞甲蟲,大瓢蟲什麽的,那些是害蟲,你可以把它們捉來玩。”
馮珂高興說:“我昨天在禦花園裏捉了一隻大瓢蟲!它會放臭屁,被我捏死了,好臭啊,它還流黃色的水!”
馮憑笑說:“這孩子怎麽整天淨愛玩這些,哪天我給你找個師傅,來教你讀書。”
上午,李益進宮來,就見上次見的那小姑娘擋在殿門口,穿著身漂亮的鵝黃衫子,頭上戴著珠花。他認得這是馮憑的侄女,遂親切地問候她:“小郡主在這做什麽?”
馮珂手裏牽著根棉繩,棉繩那頭系著隻綠色的甲蟲,她一本正經說:“我在放蟲。”
李益笑,不解說:“放蟲?”
馮珂也認得李益,知道他和姑母的關系親近。她見對方好奇,便有意要給對方展示,說:“我給你看看吧,這個叫綠甲蟲,是在橘樹上捉到的,它很厲害的,它會推磨。”
她把那棉繩提起來,在空中打轉甩動,甩了兩圈過後,那甲蟲就自行飛起來,嗚嗚嗚地在空中繞圓圈。李益看她那棉繩綁在蟲後腿上,飛了幾圈,馬上就要松脫了,笑的連忙提醒她:“繩子松了,繩子松了,它要飛走了。”
馮珂連忙去捉那甲蟲,哪知道蟲飛的太快了,她捉不住。眼看甲蟲掙脫了繩子,就要飛走了,李益兩手一捧,給它抓住了。
馮珂高興湊上來,李益說:“棉繩給我。”
馮珂把棉繩給他,李益說:“你要系它的腿根,系緊一點,不要系在前面關節上,這樣它容易松脫跑了。”
他把綠甲蟲腿系好,還給她。馮珂牽著蟲跑去玩了。
李益看那小姑娘,有些喜歡。他感覺馮憑小時候應該就是這樣的。如果沒有家庭的變故,沒有入宮,她應該就是這個模樣。
這小女孩比她的姑母當年要幸福多了。
這一年時間裏,馮憑和李益保持距離,召見他總是在外殿,身邊留著宮女和侍從,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昨夜過後,李益又再次被引入幕中了,一切正如兩人的默契。
馮憑正在畫畫,畫一叢蘭花。看到李益進來,她笑了笑,招手說:“你看我畫的畫。”
李益走上來,立在跟前,端詳面前的墨蘭圖,說:“很有風致了。”
馮憑取了一隻小毫筆,蘸了墨遞給他,說:“你來題詩。”
李益寫了首小詩題上:“孤蘭生幽園,衆草共蕪沒。雖照陽春暉,複非高秋月。”
馮憑笑說:“這個畫給你要不要?”
李益驚訝說:“給我嗎?”
馮憑說:“等晾幹了,裝裱一下再給你。”
李益點頭說:“好。”
馮憑往床上去坐,李益默默地也坐過來。他從袖中取出一隻小匣子,打開來,取出一個綠盈盈的東西,頭也挨過來,低聲問她說:“你喜歡這個嗎?”
馮憑說:“耳墜子?”
李益說:“這個是從別人手上得的一塊好玉,我繪的圖,讓玉工打磨鑲嵌的,覺得挺好看的。本來去年年底就做好了,沒機會給你,昨天回去之後想起來,你看看喜歡嗎?”
馮憑喜歡翡翠顏色,見那玉石綠的非常鮮豔,顏色通透如冰,好像要活了似的,形狀是個小豆莢。鑲嵌的非常精致。她昨夜的一點愁緒又散了,面露了歡喜之色,說:“這個很漂亮。”
李益見她喜歡,也高興,笑說:“我給你戴上。”
馮憑轉過去,把耳朵給他,李益伸出手來,小心將她耳朵上原來的那對珍珠取下來了,將綠色的翡翠墜子給她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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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禮物
馮憑聽到他說是去年做好了, 現在才拿出來, 不由地有些心酸。
他們差一點就險些失去彼此了。
可現在畢竟和好,她又感到快樂和慶幸。李益將她這隻耳朵戴上,馮憑又轉了個身, 將另一邊給他。他手輕輕觸碰著她耳垂,手背就挨在她臉上,讓她心裏感到熨帖又溫暖。這世上是有人愛她有人在意她的。
李益給她戴好了, 笑說:“好了。”
馮憑問說:“這對耳墜子不便宜吧?費金多少?”
李益笑:“是不便宜, 我一年的俸祿也不夠買它一隻。”
馮憑知道他,雖算不得巨富, 但好歹李家是世代公卿名門, 且這麽多年高官顯位, 他並不指靠那點可憐的俸祿養家。馮憑也不擔心,她走到鏡子前去照了照鏡子。
那耳墜子襯得她皮膚雪白, 唇色越發的嬌豔。
她盯著鏡子, 看到李益從背後走上來。身上一緊, 是他的手臂,擁住了她的腰。她是曲膝疊坐, 他跪在身後, 胸膛貼住了她的後背,頭放在她右側的肩膀上,臉頰貼著她臉。他閉著眼睛,一言不發地沉默,好像犯了錯的孩子, 在祈求原諒。
馮憑感覺到了他的依戀,側頭低聲道:“怎麽了?”
李益沒說話。
馮憑伸出手去摸他頭。
摸了一會,她轉過頭去,親吻他的臉頰。他的皮膚溫暖,帶有男人特有的陽剛氣息。她眼睛注視著他輪廓分明的側臉,這個角度看過去,他的臉越發的白。
親了兩下,李益張了嘴吻她。
因為昨夜剛親熱過,所以兩個人都從容不迫,這個吻溫情脈脈,一直持續了約摸有半柱香的工夫。兩人像是親不膩似的,反複重複著那個吮吻嘴唇的動作。他的吻帶來她微微的心動,但是也不著急,她願意這樣一直吻到地老天荒去。
他親她,感覺無論如何也不夠。親不夠,抱不夠,愛不夠,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夠。心上始終是缺著一塊,無處可填補。
馮憑扭回頭,結束了這個吻。
李益對著鏡子,褪下她肩膀上附著的紗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