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伏伽，你做了如此之事，不怕天譴報應麼？”明羲沉聲說道，手中刻刀上下紛飛。
這刻刀乃是先天至寶，明羲尚且為它取名。
但他與伏伽一樣，身懷盤古血脈，豈能容伏伽在此放肆？
刻刀卷著能夠撕裂空間的飓風，朝著伏伽手上的盤古骨劍席卷而去。
縱然是以盤古遺骨制成的盤古骨劍，此時也選擇了退卻。
伏伽手一縮，盤古骨劍在他手上消失，無數條魂魄脫離了鉗制，往四下飛去。
刻刀如靈巧的飛鳥一般飛上伏伽的右手，削其骨，斷起經脈。
伏伽大驚失色，往後疾退，卻無法躲開刻刀的進攻。
他愈退，明羲便愈近，手中刻刀飛舞，仿佛在雕琢他曾經最喜歡的藝術品。
血肉紛飛間，伏伽右手白骨森然，竟然一時半會兒不能恢復。
明羲定睛一看，看到了伏伽右手白骨上紋刻著的妖紋，金光閃爍，描繪出古老的紋樣。
“原來——你也……”明羲目光中露出些許震驚神色，伏伽他竟然……
“閉嘴！”明羲的話似乎觸到了伏伽的逆鱗，他厲聲開口，話語間帶上些嘶啞，“你今日你與桃洲，都得死。”
伏伽任由他的右手血肉被削飛，朝明羲露出一個殘忍的微笑：“你心中有善，我無所畏懼，你又如何能攔我？”
他左手往下一壓，縱橫千萬裡的桃洲，就這麼陷進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睦洲與曜洲之中隔著的這個桃洲，不復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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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伏伽的力量，他無所畏懼，初代諸天七皇，本來就擁有毀天滅地的力量。
整個桃洲那曼妙灼灼的桃花不復存在，惟有靠著白日崖上的那一株巨大古老的桃樹根系盤錯，牢牢附在白日崖之上，似乎沒有受到影響。
“還有一棵？”伏伽忽然望向了白日崖上的那一抹桃紅色，“那也毀了吧。”
他這麼說著，正待伸手出去的時候，卻有一山河繪卷從青天白日之中傾壓而下。
這繪卷之中有山河萬千，似蘊藏著幽冥深空與無盡的整個世界。
伏伽大驚，看到了從空中急速飛來的那個身影，目光中露出些許驚懼之色。
他盤古骨劍一揮，整個空間被切割開。
伏伽消失在了原地。
玄微自朗日晴空裡飛下，見伏伽已離開，便收回了山河圖。
“曜洲有十二位大妖進攻，我竟一時沒能來得及……”玄微極沉地嘆了口氣，他看著空中那些徘徊著的魂魄，目光中透出些悲憫來。
“無事。”明羲忽然站起了身，“玄微，你隻管去睦洲追捕他即是。”
玄微確實很想直接前往睦洲追捕伏伽，但此時桃洲如此慘境，應當需要他來善後。
“桃洲是我的家，我自會想辦法。”明羲伸出了手，他手上那把刻刀寒光森然。
玄微凝眸望了明羲一眼。
他心思通透，早就知道此時不論如何勸說明羲都沒有辦法。
於是，玄微隻能袖袍一甩，直直朝著睦洲的無盡海而去。
看到明羲的身影消失在了天際，明羲蒼青色的身邊忽然圍繞了許多靈魂。
凡人的靈魂脆弱，若是離開了身體，存在不在多長時間便會煙消雲散。
明羲能夠清楚地看到幾乎所有的魂魄都已經被修仙界濃鬱的靈氣之風吹散，殘破不堪。
“明羲，沒事，這人邪惡，也不獨獨是我桃洲受難。”有一靈魂飄了上來，在明羲身邊說道。
“明羲真人，還是先解決惡徒——”有一靈魂嘆了口氣，“既然事已至此，我們也就看透了，消失於這個天地間，也不是什麼很慘的事情……”
“對對對，還望明羲真人能照顧好我家小寶大寶……诶不對我家小寶大寶怎麼也死了？”還有靈魂說道。
這些靈魂嘰嘰喳喳，在明羲的耳邊吵鬧著，無非就是在勸他不要太過傷心。
“我們都是普通人，你明羲真人身懷盤古血脈，未來前途無可限量。”
“這是我們的劫難，不是你的劫難，明羲真人切莫掛懷。”
明羲忍不住捂上了耳朵，再沒有辦法聽下去。
他站在白日崖之上，身邊環繞著靈魂萬萬千。
而白日崖上的那株桃花開得還是如此美麗，灼灼烈烈，甚是妖娆。
“莫說。”明羲忽然開口，聲音低沉，似有些決絕。
他伸出手來，寬大的袖袍之中仿佛蘊藏著一整個空間。
一陣輕柔的風吹來，將這些受損的魂魄收到了袖袍之中。
明羲抬起手來，隻覺得自己的右手沉重無比。
這裡面裝了桃洲裡的萬萬千靈魂，還有他手上的那一把刻刀。
明羲嘆了一口氣來，面上沒有太多表情。
他仰頭，看到了那古老桃花樹上自天地誕生以來，結出的唯二兩顆青澀果實。
第48章 四八章
傅绾看到明羲的目光轉向那古老桃樹上的青桃, 深吸了一口氣。
“他……”傅绾開口說出聲，聲音有些顫抖。
她已經隱約猜出了這兩顆桃子是用來幹什麼的了。
寧蘅的目光停留在古老桃樹上的那兩顆青桃，眸光深沉。
他輕輕“嗯”了一聲：“繼續看吧。”
明羲站起身來，伸出那隻沉重的手, 將古老桃樹上的那兩顆青桃摘了下來。
在青桃離開這桃樹的一瞬間，青桃依舊清脆水嫩, 上面的小小絨毛掛著露水，看起來可愛又青澀。
但是那株桃樹，卻仿佛蒼老了幾萬歲一般，漫天桃花從樹梢剝落，紛紛揚揚的落下。
桃花離了樹，就迅速幹枯，而桃樹的枝幹，也馬上枯萎，成了又老又脆的朽木。
所有人都以為是這株桃樹給了那兩顆青桃養分，殊不知，其實是這兩顆神奇的青桃給予桃樹生長的靈氣。
這株桃樹, 年歲與天地一般大, 在這個世界誕生的時候它就在這裡了。
它默默地生長了千百萬年, 終於是……結出了兩顆果實。
明羲在來到桃洲的時候，就發現了這兩顆果實, 在他第一次見到它們的時候，它們就是這般青澀模樣。
青桃承天地靈氣而生，與世界共年歲。
這是兩顆神奇的青桃, 明羲雖然知道這兩顆桃子可能會有很多用處，但從未想過要把它們摘下來。
就這麼生長著，也挺好的。
但是現在明羲不得不將這兩顆桃子給摘了下來。
明羲伸出手，拿袖子擦了擦青桃上的水珠，然後張開口，將青桃的果肉咬下來。
青桃酸澀，不似成熟的果實一般好吃。
明羲的眉頭皺了起來，他一邊吃著桃子，一邊輕聲說了一句：“真的好酸。”
他默默地將兩個青桃全部吃完了。
隻餘下兩個小巧的桃核。
圓潤飽滿。
傅绾定睛一看那兩個桃核，似乎知道了些什麼。
明羲從袖子裡抽出了他那把光潔的刻刀，刻刀兩面平滑，根本沒有未來琢世上會有的花紋。
他的刻刀停在桃核之上，轉動手腕，刀走如龍蛇起舞，繁復華麗。
明羲不愧是一位完美的巧匠，如此小巧的兩顆桃核在他的手上竟然逐漸顯出了它的脈絡。
依著桃核上原有的紋路，明羲在其中一顆一寸大的桃核上刻出了山河湖海，有海洋陸地，森林草原，亦有荒漠與高山。
這一顆桃核，他採用了陽刻的方式雕刻，萬千世界皆出於他刀下，與天地同歲的桃核上蘊含著的淡淡靈氣飛過桃核表面的大千世界，染了些靈動的顏色。
一個完完全全的小世界，在明羲的妙手下逐漸成型。
傅绾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反正她醉心於明羲的巧匠妙手，也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等到第一個桃核雕刻完，明羲的雙手又顫抖著拾起了另一個桃核。
傅绾注意到了他有些顫抖著的雙手，捂嘴驚訝。
明羲雕刻東西，他的手一向很穩，容不得出半點差錯。
但是在雕刻完第一個桃核之後，他的手竟然已經顫抖了起來。
“他在雕刻一整個世界，這豈是輕易能做到的？”寧蘅看著明羲忽然之間變得有些佝偻的背影，忽然開口說道，“人死魂滅，本是天數，他這是在逆天而行。”
記憶裡的明羲聽不到兩人說話，隻默默地拾起了另一顆桃核。
這個桃核，他採用陰刻的手法雕刻。
六道輪回、陰曹地府，圍繞整個陰間的三途河，還有河邊鮮紅似火的彼岸花，以及整個陰間所有的細節，都在他的刀下呈現。
一顆桃核築山河湖海，是桃洲的陽間。
而另一顆桃核築六道輪回，是桃洲的陰間。
在雕刻的時候，傅绾發現明羲的手依舊是很穩，沒有絲毫顫動。
但他手上那柄刻刀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古老的紋樣逐漸攀上刻刀的刀身，那是曾經的桃洲的模樣。
這些紋樣出現在琢世上面的時候，還很清晰。
但歷經了千萬年的滄桑，傅绾他們在桃洲看到的那把琢世，卻是傷痕累累，千瘡百孔。
不知過了多久，明羲終於放下了刻刀。
已經成了“琢世”的刻刀從他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發出叮當一聲。
明羲頹然靠在了那顆老朽的桃樹下，雙手無力地抬起。
從他蒼青色的袖袍之中，飛出了無數個靈魂，往那兩顆桃核之中湧入。
這兩個桃核天生便蘊含著神奇的力量，經明羲妙手雕刻，竟然真成了一個自成體系的小世界。
兩顆桃核吸納了那些殘破的靈魂，兩兩相對而轉，旋轉時的節奏仿佛玄奧的天機。
而明羲，隻抬眸看了一眼在他面前悠悠旋轉著的兩顆桃核，便頹然閉上了雙眼。
為築這個桃中世界，塑六道輪回，他的盤古血脈已然耗盡，滿身修為盡散。
現在的他，不過是一個垂暮之人而已。
於是，白日崖的山巔之上，隻餘下蒼老的人與樹，還有兩顆悠悠對轉的桃核，以及一把“琢世”。
傅绾看著眼前的畫面，竟說不出什麼話來。
沒想到……桃洲的來歷竟然是如此。
看現在明羲的回憶，他為了雕刻桃洲，顯然已經身死。
但現在在琢世之中的那位器靈明羲，又是誰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