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少女的語氣像是不小心打翻了牛奶瓶的奶貓,又純潔又無辜。
而這時,蓋亞已經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 手指按上書頁、停頓一下, 又立刻翻到下一頁去。
他“看”書的速度相當快,柳餘敢肯定——整個圖書館三樓的書已經被他看過一大半,隻剩下少數的, 還藏在角落。
她將手串和鐵片藏藏好, 也安靜地坐了過去,像隻貓一樣懶洋洋地靠著他,嘴裡念叨著變羊術的口訣:
把別人變羊的那種。
三句顯然要比兩句難得多。
柳餘整整用了兩個半小時才念通順, 又用了兩個多小時才找到感覺。
神力湧動,按照一定竅門在體內流淌, 很特別的、像是能支配某種東西或某個人的感覺,十分神奇,也讓人著迷。
當神力從指間噴出的一瞬間,柳餘能感覺,整個世界都變了——
它變成了一副畫,而她的手,則握著一隻畫筆,畫筆點一點:那人就能變成羊。
她點了下去。
白芒化成一隻小小的羊降落——
卻被中途攔住了。
一隻世上最厲害的畫家都無法描摹出的手接住了它。
他揮一揮,那小羊就被打散成白點,又消散在了天地間。
玄妙的感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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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隻有一個溫雅的少年,他看著她:
“貝莉娅,不要淘氣。”
“你……把它攔下來了?”
柳餘眨了眨眼睛。
“當然,”少年天經地義地道,“我可不想被你抱回去。”
他用一種看穿她打算的表情對著她。
柳餘:……
“小氣。”她嘟了嘟嘴,“變羊……又不會怎麼樣。”
話落,她似是想起什麼,耳尖連到臉頰一側騰地冒起熱氣——
不,還是會怎樣的。
少女羊和少年羊的構造可不一樣。
壁燈仿佛感應到窗外的夜色,一盞盞亮了起來,也照亮少女赤紅的臉頰。
柳餘看了看天,率先站了起來:
“糟糕,食舍快關門了。”
她像是被野狗追著一樣,急急忙忙地拽著蓋亞出去,好不容易在最後一刻趕上,等填飽肚子、散完步回到蘑菇屋時,已經月上中天。
報時鳥叮叮當當敲響了八下。
斑斑生無可戀地趴在籠子裡。
見她進來,隻是懶懶地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斑……”
“抱歉,今天事比較多。”
柳餘不那麼真誠地道了聲歉,給籠子裡添了清水,加了谷子,去衛生洗漱完、穿著睡衣再出來時,斑斑已經恢復了戰鬥鳥的模樣。
它插著腰,右翅膀指著她:
“斑斑!”
[你還記得你的鳥嗎?]
它喋喋不休,[一個鳥類,一個孤獨的鳥類,一個漂亮的鳥類,無敵的智者……你居然就這麼忍心把它拋棄在這破屋子裡、跑去跟偉大的萊斯利先生約會?]
柳餘看著中氣十足的模樣,無事般坐到了桌子前:
“你又偷看你偉大的萊斯利先生了?”
斑斑的右翅膀縮了回去,意識到什麼,它立刻挺起胸膛:
[那、那斑斑是關心貝比!斑斑怕貝比在外面受傷,恩,對,就是這樣……說到哪兒了,對,說到你拋棄偉大的斑斑……不過,如果貝比想要取得斑斑的原諒,也是有辦法的……]
“斑斑,”柳餘將手串和鐵片放到桌上細細端詳,“……就算你是我的鳥,一隻公鳥,我也不會讓你搶走萊利斯先生的。”
斑斑氣地腦袋上的毛都豎了起來。
不過,等那雙黑豆眼落到記憶珠和鐵片上時,就一眨都不眨了:“斑……”
[很熟悉的味道……很舒服……]
“熟悉?”
柳餘拿起記憶珠,“斑斑是說這個?”
“斑!”
[不!還有旁邊的……]
柳餘拿起鐵片,正面給它看:“是這個?”
斑斑的黑豆眼一下子擠成了鬥雞眼,它拼命點著小腦袋:
[對,對!就是這個!噢,太美妙了,跟萊斯利先生身上一模一樣的味道……斑斑想抱著它睡覺,貝比,貝比,恩?]
“除非你告訴我,上面什麼意思。”
柳餘點了點那上面的字。
一行彎彎曲曲的、像它同類最愛捕捉的一種食物那樣的東西在面前飄過。
斑斑翻了個白眼:
“斑!”
[斑斑怎麼會知道?斑斑可沒上過學!]
“噢,無敵的智者。”
“斑!”
斑斑和她吵架。
柳餘充耳不聞地拿過桌上的白紙和羽毛筆,她打算將這句話抄下來,拿去問一問歷史課的羅芙洛教授——根據斑斑的反應來看,這鐵片應該與蓋亞有關,也或者,根本就是光明神的東西。
羽毛筆落到白紙,一筆一筆地照著描繪。
柳餘卻覺得,輕盈的筆尖開始沉重,她的意識像是隔著一層茫茫的大霧,原本清晰的文字開始變得模糊……
眼皮漸漸沉重,開始耷拉下來……
“啾啾!啾啾!”
柳餘猛地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還坐在桌前。
腦袋沉甸甸得發昏,身上穿著白色的棉布睡裙,羽毛筆和白紙就好端端地在眼前,紙上一片空白。鐵片和手串就這麼被她壓在手肘下。
窗外的天空已經泛起一絲魚肚白,報時鳥的指針轉到了六點。
“這……我睡著了?”
柳餘轉向鳥籠。
斑斑有氣無力地趴著,聲音嘶啞:
“斑……”
[是的,睡得像隻豬,怎麼都叫不醒……]
柳餘知道,問題一定出在了這鐵片上。
她拿起端詳了一會,發現當視線長時間地凝聚在鐵片上的文字時,腦袋就開始發暈。一旦移開,就又會沒事。
而不論她覺得這些文字如何熟悉,再回憶時,也全然記不起它們的模樣……
就像是被某種奇妙的力量屏蔽了一樣。
柳餘試了很多種法子,連“滴血認主”都試過,可惜,鐵片就像是塊頑石,連一點反應都沒有。
她隻能遺憾地收起——
至於去問蓋亞,柳餘敢肯定,絕對會和那記憶珠一樣,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創造它的人,顯然隻讓會古神語的擁有它。
巧合的是,早上的理論課,羅芙洛教授正好說到各國語言,提到了古神語:
“……那是神靈的語言,神的語言具有力量……我神第一次降臨時,留下的卷軸就是用古神語所寫……你們學的術法,比如光明彈,就是古神語演化而來。”
“那我們能學麼?”
柳餘舉手問。
“不能。”羅芙洛教授遺憾地道,“古神語隻能口口相傳,卻無法落於紙上,經歷一次又一次的聖戰,神術已經凋零到隻剩下十條。”
“十條?”
底下有人問。
柳餘也驚訝了。
小說裡主要圍繞著灰姑娘動人的愛情線寫,可沒提到這些細化的東西,這個世界隻剩十條……神術?
她想到自己記得的四條……
難怪神術課上了那麼久,授課神使也就慢悠悠隻教了一個“光明彈”。
時間充足嘛。
“如果你們有幸去聖殿,可以去聖殿的圖書館看一看,那裡供奉著的聖杯和術冊,就是我神的饋贈……那冊子上,有成百上千條神術……可惜都已經失傳了……”
羅芙洛教授深深地嘆息。
新神眷者們一臉向往:
“真希望能看一看神的語言……一定很美……”
“你們想看?”
羅芙洛教授臉上的表情,讓底下的神眷者們都猜出了什麼。
他們道:
“想看!羅芙洛教授,如果您有的話,請務必讓我們看一眼!”
羅芙洛教授小心翼翼地從每次上課都要帶來的一本硬殼書裡取出一張紙。
紙張泛黃,遠遠看著,卻透著某種說不出來的美感。
隻有一個字,用金色的汁液寫就——
看得出來寫這字的人十分隨意,飽滿的汁液還落了一點下來。
柳餘隻覺得腦袋又開始發疼發脹起來,她收回視線,卻發現神眷者們都好似沒受影響,他們大張著嘴巴,看得如痴如醉。
她下意識看了眼娜塔西的位置:她沒來。
“這個字……”
“&%¥。”
蓋亞道。
這一聲優雅若神,仿佛暮鼓晨鍾,敲響在每個人的耳邊,直入心口——
羅芙洛教授驚訝地看著他,正要開口,腳下卻一陣猛烈的搖晃,她扶住講桌,人卻轉向窗外:那裡,光明神殿之後,艾爾倫大陸永遠沉眠的雪山,在發出“轟隆隆”的巨響。
神眷者們紛紛醒了過來。
地動如潮水一般湧過,他們抬頭,駭然地看著原本雪山所站之處:那裡,蓬勃的黑色火焰噴湧而出。
“火山……爆發了。”
與此同時,無數道白芒拔地而起,交織成巨大的羅網,將整個神殿和附近的城鎮罩了進去。紅色的巖漿濺落在這魔法罩上,化成煙霧。
“轟隆隆——”
“轟隆隆——”
柳餘下意識轉向蓋亞,冥冥之中某種直覺告訴他:
雪山變成火山,隻是因為這人念了一個字……
從神祇口中念出的古神語,居然擁有這樣的力量……麼?
少年似乎也陷入了茫然,他跟著“看”向窗外,鼻尖濃鬱的硫磺氣息和火焰,將空氣都渲染得燥熱而喧囂。
“貝莉娅,發生了什麼事?”
他問道,無辜得像隻小羔羊。
柳餘卻笑不出來,她沉浸在神真正的力量裡——
恐懼、顫慄,和興奮,一同撅住了她。
羅芙洛教授安撫過學生們就出去了。
不過一會,神術課的授課神使就過來,他面色不賴,甚至有些快活:
“不要緊,這是件好事。”
“沒人受傷嗎?”
“噢,當然,這雪山噴得恰到好處,沒有波及到其他地方……相反,我們還有些發現,地底的巖漿噴發後,還熔淬出了許多純粹的光明晶……”
光明晶是極其珍貴的材料,制作光明球就需要光明晶。
小小一塊,就能幾倍增幅光明法杖的能力。
“噢?光明晶,光明晶怎麼會在這兒?隻有神降之時,才會有一點光明晶從天空落下。”
“這……”
神使頓了頓,“也許是……地底原來就埋了?這件事,布魯斯大人與聖殿溝通,聖殿決定現在就派人來,神聖選拔,也會和這次火山噴發後的任務有關。”
“在他們來之前,我們先去那邊熟悉一下。”
授課神使促狹地眨了眨眼睛,“但願你們能表現好點。”
柳餘懂了,就跟高考要先來個模擬考,一考二考三考,再提前認一下考場一樣——艾爾倫大陸的光明學院,也要先幫學生們突擊一下。
畢竟,成為聖子聖女候選人的越多,選上的可能性就越大——
還有另外兩塊大陸在競爭呢。
小說裡,雪山確實噴發了。
不過,是在三個月後。
而那噴發的熔漿,其實是為娜塔西服務的:她在裡面找到了光明聖晶,成為了當之無愧的聖女候選人——
也將暗夜公爵和卡洛王子的好感值真正刷滿了。
倒是蓋亞……
她看向他,其實在小說前段,這個瞎了眼的少年由於無所作為,一直處於半隱身被忽略狀態。
他過分安靜,又毫無欲望。
他去了嗎?
“蓋亞,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柳餘攥緊了手心。
她決定,如果他不去,她拖著他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