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所以,瑪麗·卡洛昨天才會給你的馬一鞭,在你一夜未歸後,又破壞你的東西……很合理的推測,也符合她一貫的做法……”
“您知道我沒昨晚回來?”
少女的臉一下子紅彤彤得像枝頭熟透的蘋果。
“那當然!”舍監將冊子塞回背後的褲袋,昂著頭道,“噢,年輕,真是好時光!”
“不過在這之前……弗格斯小姐,萊斯利先生,你們得先去上課!”
“可我沒衣服換——”
“這有什麼。”舍監像變魔術一樣,從掏冊子的地方,又掏出一條……麻袋裙?
“拿去,當然……”她眨眨眼睛,“不用謝。”
柳餘接過裙子,往衛生間走。
臨進門時回頭看了眼,發現蓋亞已經伸出手指開始逗斑斑了。
她強按捺住將一人一鳥分開的衝動,快速地換了裙子。
裙子除了太像麻袋,一點問題都沒有——
連腿上和脖子上的“草莓印”都貼心地遮住了。
“噢!非常棒!”舍監見她出來,“這可是我年輕時候的設計,可惜她們都說穿了像麻袋,但弗格斯小姐穿,簡直棒極了!”
柳餘:……是像麻袋啊。
她下意識尋找蓋亞的身影,發現他已經站在門口了。
Advertisement
“現在,去上課!聽說今天可是布魯斯主教親自授課……千萬不能錯過……”
舍監催著柳餘出去。
她問:
“我能換間住麼……我怕下次就輪到我的鳥遭殃了……”
“那當然,那當然!光明學院絕不能容忍這樣的行為!必須關禁閉!你的房間我會安排好……”
“我想住那間——”柳餘指著東邊最遠處、靠著一座葡萄架子的蘑菇屋,“可以嗎?”
她記得很清楚,書中寫到,“葡萄架前的那間蘑菇屋,許久沒人住了,那紫色的沉甸甸葡萄偶爾會跨過牆面,去到男舍那一邊。另一邊,則是蓋亞和卡洛王子的蘑菇屋。”
“那間?不行,不行,那間很久都沒人住了……很髒……再給你找個乖巧的舍友……”
“就那間吧,好嗎?”
柳餘雙手合十,用水汪汪的眼睛看著舍監。
“上課!”
舍監回答她的,是把她往門外輕輕一推,“咔啦——”門鎖上了。
蓋亞又一次接住了她。
她順勢一把抱住他脖子:“我腳還是疼,蓋亞,你抱我去。”
少女軟軟的聲音裡藏了一絲羞赧,她像是鼓足勇氣般,將頭枕到了少年的胸膛。
隻要不拒絕她……
蓋亞彎腰,一聲不吭地將她抱了起來。
“蓋亞,其實……你還是有一點點喜歡我的,是嗎?”
柳餘問。
蓋亞將她往上託了託,手小心地避開了她的臀部:
“貝莉娅,我不清楚什麼是喜歡。”
她發現他抬頭回“看”了眼,目之所及處,隻有她住的那棟蘑菇屋。
“蓋亞,你在看什麼?”
柳餘納悶地問。
“黑暗力量……”
他呢喃了一聲,搖搖頭,而後,抱緊她大跨步走了起來。
而另一邊,路易斯揮揮手,讓暈乎乎的瑪麗走了。
就在他如往常一般消失後,娜塔西從轉角走了出來,她看了會路易斯消失的地方,也轉身離開了。
第十九章
神殿背倚雪山,與學院隔湖相望。
從學院到神殿,要跨過一座橋。
這橋長達千米,與普通石拱橋不同,橋身狹窄,左星右月,僅供一人立足。
柳餘被蓋亞抱在懷中,入眼便是純白色的雕花欄杆,頭微微偏一偏,還能看見波光粼粼的湖面。
“聽聞每座光明神殿與學院之間,都有這樣一座星月橋相連……”柳餘問,“你知道,這是為什麼麼?”
“據《光明紀要》載,神降之日,腳踏日月,頭頂星河,方有星月橋。橋落之時,神跡再臨。此後,神殿就以星月為徽,踏星月之橋。至於僅供一人立足……大概是因為,朝聖的路,總是孤獨的。”
不,親愛的萊斯利先生,這是您的陰謀。
柳餘撇了撇嘴,沒與他爭辯,神無處不在的圈養與洗腦——任何一個優秀的農場主,都精於此道。
這時,橋上已經沒有其他人了。
靜得隻能聽見橋下叮咚的流水聲、遊魚捕食聲,以及蓋亞胸口強而有力的心跳聲:
噗通,噗通,噗通……
神捏出來的這樣一具身體,連心跳聲,都跟人類如此相像。
還是說人本身就是神創造的?
既然可以造人,那能不能……造神呢?
柳餘漫無目的地想著,如果此時她的想法能被人窺得,恐怕第一個就會被架上絞刑架,當做異端燒死一萬次。
一時間,空氣陷入安靜,隻餘規律的腳步聲,柳餘眼皮漸漸耷拉下來,她被沉沉的睡意湮沒,直到少年一聲“到了”,才恍然醒了過來:
“到了?”
蓋亞將她輕輕放到地上:
“到了。”
眼前是一座巨大的白塔建築。
純正的巴洛克風格,尖尖塔頂,連那頂上的星月權杖,都無比光輝燦爛,炫得人睜不開眼睛——
權杖上,有一人高的水晶球。
“水晶球是真的。”
蓋亞似是看出她的想法,解釋道。
……香油錢很足啊。
柳餘邊想邊上了臺階。
大門左右分別站了位腰佩長劍的黃金騎士,他們朝她看了一眼:
“貝莉娅·弗格斯?”
“是。”
“進去吧。”
柳餘穿過高高的拱門,回頭時,見剛才還對她不苟言笑的英俊騎士們右手置於左胸,彎腰向蓋亞行了個禮,基於崇敬的、下對上的一禮:
“萊斯利先生,早安,很高興見到您。”
而在她面前從來溫文爾雅的少年,卻好似對這樣的禮節習以為常。
他略一點頭:
“早安。”
而後雲淡風輕地抬腳過來了。
裹在白綢褲、黑馬靴裡的雙腿長而有力,即使他身上的白綢衫不夠筆挺、燕尾服有些皺,可依然讓人覺得,這世間的一切禮遇,對他來說,都太過失禮——
他值得更好的。
這難道……就是屬於神祇天生的氣場嗎?
明明在神殿,他還隻是個位於食物鏈最底的……神眷者啊。
“走了。”
蓋亞經過她。
“恩。”
柳餘跟了上去,走出老遠時忍不住回望了一眼,那兩位黃金騎士依然彎著腰,久久未起。
她收回了視線:
這就是……神嗎?
真令人向往。
“怎麼了?”
“沒什麼。”
他們走的是神殿後門,不需要經過信徒來來往往的前殿。順著標識一路往前,繞過一個雕滿星月徽紋的大廳,再轉一個彎,就到了這次神術課的課堂。
課堂內人坐得滿滿當當。
柳餘拉著蓋亞進去,瑪麗一抬頭就看見了她。
畢竟,那麼英俊的萊斯利先生旁邊,杵著個金發麻袋,誰都忽略不了。
她盯著貝莉娅,萬分確定她一定度過了非常火熱的一晚,否則,怎會如被滋潤過的玫瑰那樣嬌豔迷人,而這一晚,明明是該屬於自己的。
她費了那麼多的心思給萊斯利先生下藥,卻在關鍵時候聽歌聽出了神,最後便宜了貝莉娅·弗格斯——
這真叫人惱火。
柳餘朝小瑪麗露出了個甜甜的笑容。
從她剛才一瞬間的心虛和憤怒來看,路易斯的催眠術成功了。
卡洛王子朝他們熱情地招手:
“萊斯利先生!弗格斯小姐!這兒!我給你們留了位置。”
瑪麗悄悄伸出了一條腿。
柳餘過去的時候看到了,她面不改色、連步子的大小和頻率都沒變過地走了過去。
隻要蓋亞聽見瑪麗“關於下藥”的心聲……
她就還是那個純潔、無辜、善良的貝莉娅。
“啊……”
柳餘驚呼一聲,“成功”地被瑪麗絆倒,揮舞著雙手摔了下去。
蓋亞伸手接住了她。
少女四處亂揮的手不小心碰到他縛眼的絲绦,經了一夜原就松垮的白色緞帶落了下來。
全場安靜了下來。
瑪麗捂住了嘴巴:
“萊斯利先生,您的眼睛……”
柳餘一愣,回頭看,隻見原來黑窟窿眼的地方,竟然生出了一雙淺淺的碧水一樣的眼睛。
微狹而長,極漂亮精致的輪廓,隻是那眼睛上蒙了一層陰翳,死水一樣黯淡,這難免讓人有白璧微瑕的缺憾感——
柳餘見過它完整的樣子,那是超越世俗的美麗。
不過,即使如此,這殘缺的、迷離的、蒙昧的美,依然震住了在場所有人。
“瑪麗·卡洛——”
蓋亞將柳餘按在身側,“請您停止繼續傷害弗格斯小姐的行為。卡洛王子,也請您管教好自己的妹妹。”
柳餘微微笑了。
她確定,蓋亞一定聽見了瑪麗的“心聲”。
她的嫌疑,被洗脫了。
而瑪麗,她從未見萊斯利先生用那樣冷酷的表情面對自己,這一刻,她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萊斯利先生,我……”
“哇,好熱鬧,小萊斯利,很少見你這麼生氣。”
這時,從外進來一行人,為首那位,正是柳餘曾經見過的布魯斯主教。
他依然穿著一身星月奧輝道袍,持著星月權杖,眾星拱月。
“怎麼樣,孩子,眼睛還好嗎?”
“託您的福,不錯。”
布魯斯這時看向被蓋亞攬在身側的金發少女,微微一笑:
“又見面了,孩子,看來你也與神有緣。”
少女臉紅彤彤的:
“感謝神。”
“感謝神!”
教室內所有人齊聲喊道。
柳餘:……
布魯斯主教被簇擁著上了前臺講桌,身後本來空空如也的白牆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星月投影。
“這一節的神術課,由我來給你們講,怎麼樣?”白發白須的老者朝臺下眨了眨眼睛。
臺下一陣激動。
“大家知道,神術是什麼?”
“是神賜予信徒保護世界、驅逐邪惡的力量!”
布魯斯搖搖頭,又點點頭:
“不,沒人知道。”
“……二十萬年前,當黑暗力量崛起,艾爾文大陸、索門大陸和菲西尼大陸陷入連綿戰火,神殿力量傾巢而出,無數神職人員在戰爭中化為灰燼,聖女埃西亞、聖子卡羅拉以鮮血為祭,打開聖殿之門、請神降臨,才結束了這場持續三十年的戰爭,那是第一個神臨之日。”
“是!我知道!神臨那日,神隻輕輕嘆息了一聲,他說:審判。從此後,黑暗力量,就從世界的主舞臺消失,他們如過街老鼠,再不成氣候。”
“孩子,你說的沒錯。”
布魯斯以一種古老的語言緩緩道,“……神走後,我們在聖殿之門,找到了神賜予我們的聖杯、神諭和一冊神卷。聖杯傾倒,就成了聖池。每一個大陸出生的臣民,都要接受聖池洗禮。”
“那神諭呢?”
布魯斯神秘地笑笑:“這,是個秘密。”
“……而神卷上,則記載了至高無上的術法。隻可惜,神的語言太過晦澀難懂,到現在,我們也隻破譯了一小半。可這,也足以讓我們不再經受戰爭的痛苦。”
“感謝神!”
“感謝神!”
“感謝神!”
柳餘混在狂熱的人群中,一起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