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心央央 4033 2024-11-07 15:54:07

謝臨安考取狀元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與我退親。


彼時我手裏還端著煮給他的解酒湯,聞言愣了許久,久到手被碗沿硌出一道印記,久到他皺眉輕喚我:


「阿央?」


我在他的呼喚聲裏回神,然後將碗放在了桌上,輕輕地說了一聲:


「好。」


後來我離京兩年,再回來見到他時,隻恭敬喊了他一聲「表兄」,然後走到他身後,拎起了疆場歸來的少年將軍的耳朵:


「薄既安!跟你說了傷沒好不許喝酒,又不遵醫囑是不是!」


1


謝臨安是本朝最年輕的狀元郎,瓊林宴上意氣風發,打馬遊街時長安城姑娘們的香囊手絹不要命地朝他招呼。


我坐在茶樓的雅間裏,看著他一身大紅官服,招搖而過,惹起一片狂蜂浪蝶。


「哥哥過來了!」


謝家小姐謝如安興奮地拉著我走到窗前,然後往我手裏塞了個香囊,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道:


「阿央姐姐,你也扔一個吧!」


我看著從我窗下經過卻未曾看我一眼的人,握緊了手中香囊,最後還是輕輕搖了搖頭:


「回府吧,今日表哥免不了要飲酒,咱們去煮些解酒湯來。」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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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了謝府熬湯。


是的,我現在住在謝府,若按民間的說法,或許我算是半個謝家的童養媳。


我與謝臨安的娃娃親本是幼時父母說著玩的,誰也不曾當真。


但我十歲那年,父親因直言上諫惹惱了陛下,被貶黜到嶺南一個小地方做縣丞。


嶺南多瘴氣,爹娘不忍年幼的我跟著去受苦,便將我託付到了謝家。


謝大人與父親是同年,母親又與謝夫人是閨中手帕交。


起初我是以「表小姐」的身份住進來的,但我薛家與謝家實無親緣,為了怕聖上降罪,索性將這門婚事坐實。


對外便說兩家定了娃娃親,將姑娘留在謝府,待養大後成家。


謝家寬厚守信,隻是苦了謝臨安。


所以我更加努力地對他好,小小的人兒開始學著照料他的飲食起居,無微不至。


而今已是七年過去,謝大人與夫人對我倍感滿意,連謝家小姐謝如安都視我為親嫂。


唯獨謝臨安,明明小時候還待我很是親近,近幾年卻越發冷淡起來。


他的態度轉變其實令我有些傷心,但我一向想得開。


過日子嘛,天長日久自見人心,不急於一時。


3


解酒湯熬了一個多時辰,謝臨安還是沒有回來。


謝夫人派人套好了車,讓我去接他,我明白她是為了讓我們培養感情,自然卻之不恭。


馬車搖搖晃晃,到了長安最大的酒樓——風華樓,這些新科進士們早已喝得醉成一團,我帶著小廝將謝臨安從人堆裏扒拉了出來。


謝臨安酒量其實很一般,此時意識已是十分朦朧,見到我卻仍是下意識皺起了眉頭,帶著幾分懊惱的燥意,夢囈一般嘟囔道:


「你怎麼又來了?」


「……」


蒼天在上,我來謝府七年,外出接他的次數屈指可數,上一次恐怕得追溯到近一年前。


這個「又」字可著實擔當不起。


我心裏默默翻了個白眼,面上仍維持著世家小姐的端莊持重道:


「表哥喝多了,先回府吧。」


4


謝臨安在馬車上吐了個七葷八素,幸虧我十分有先見之明地讓我的侍女阿冬帶了幾個袋子來,不然我和他今日必有一個得滾下馬車。


吐完之後他消停了許多,身子靠在馬車壁上,頭卻漸漸歪到了我的肩側。


意識恍惚間還喃喃道:


「你好香啊。」


「……」


喝酒果然醉人,一向清冷自持的謝臨安居然能說出這般輕浮的話,實在嚇人。


坐在另一側的阿冬調笑著沖我眨眨眼,我紅著臉瞪了她一眼,卻在心底告誡自己:萬不可多想。


我喜歡醫理,平時就愛自己琢磨些補身的藥膳或是安神的香料之類。


今日出門帶了個能安神解酒的香囊,他大約隻是覺得這味道聞著舒服吧。


謝臨安回府倒頭就睡,解酒湯根本灌不進去。


我和他貼身的長隨竹業折騰了半天,最後選擇放棄。


我擦了擦額上的汗:「你好生照顧表哥,宿醉起床易頭痛,明日我再端解頭痛的藥來吧。」


竹業也舒了口氣道:


「表小姐放心。」


5


第二日清晨,我起了個大早,熬好瞭解酒止痛的湯,親自端去了謝臨安的院子。


我敲了敲房門,卻聽他的聲音帶著醉後的沙啞,以及幾分莫名的慌亂道:


「等等!」


於是我在院內石桌旁等了一刻鐘,謝臨安才姍姍來遲,他儀容整肅地端坐到我對面,第一句話就是:


「薛央,我們退親吧。」


這話來得太過突然,我手裏剛剛端起煮給他的解酒湯,聞言愣了許久,久到手被碗沿硌出一道印記,久到他皺眉輕喚我:


「阿央?」


我回了神,顫聲問道:「為什麼?」


為什麼呢?我有哪裡做得不好,要遭受這樣的厭棄?


「我並非討厭你,隻是我不想要這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事,薛央,你捫心自問,你真的喜歡我嗎?我們……」


我垂下眼睛,睫毛顫了顫,打斷道:


「如果我說,喜歡呢?」


他似乎也想不到一向矜持的薛家姑娘居然能說出這種話,半晌後才有些艱澀地繼續道:


「可是阿央,我隻將你當妹妹,我……我不喜歡你。」


我苦笑一聲,低低道:


「我知道。」


他不喜歡我,其實我一直都知道。


我曾以為天長日久自見真心,可惜君心似鐵,不可轉圜。


我是努力過的,可既然到底不可轉圜,那還是……算了吧。


我將手中的碗放在了桌上,輕輕地說了一聲:


「好,我們退親。」


6


謝夫人身邊的春桃來喚我時,我正在收院子裏曬著的藥材,她急出了一身汗,拉著我就要走:


「表姑娘,您快去祠堂看看吧,老爺要打死公子啊!」


原來因為謝臨安要與我退親,謝大人將他捆到了祠堂,動了家法。


我跟著春桃匆匆過去,謝大人已經動手打了一藤條了,口中還念叨著:


「薛兄仁義,於我等同年有救命之恩,能娶他的女兒是我們謝家的榮幸,你還敢退親?我叫你退親!我叫你退親!」


他說著又是一藤條落下,謝夫人在一旁捏著手絹哭,卻不敢上前,我見狀連忙高喊一聲:


「叔父!」


謝大人沖我道:


「含靈你放心,叔父定然會打服這臭小子,給你一個交代!」


含靈是我前年的及笄禮上取的小字,是遠在嶺南的父母親自擬定送來長安的,謝叔父很是喜歡。


而謝臨安跪在地上,挺著脊背梗著脖子,語氣頗為不忿:


「薛伯伯對你有恩,那你娶薛含靈啊!」


「逆子!你說什麼?」


這話的確過分,謝叔父氣得渾身顫抖,我也渾身一冷,但還是上前攔住了要再打的謝大人:


「叔父,這親事,是我要退的。」


7


我與謝臨安的婚事終究是退了,定親信物是我爹爹當年考取狀元時聖上欽賜的一雙鴛鴦玉佩,謝家將一對兒都還給了我。


親事一退,我便沒了待在謝府的理由。


不過我早已及笄,是個大人了,倒也不必非得在誰家屋簷下才能過活。


爹娘每次來信,都跟我講嶺南的風土人情,我從未見過,我想出去看看。


其實也不一定是嶺南,長安之外,哪裡我都沒有見過,哪裡我都可以去見見。


8


雖然婚事已退,但謝臨安與謝叔父賭了氣,到了朋友家去養傷不肯回府。


謝叔父氣了個仰倒,現下也在床上躺著了。


於是我離開謝家那日,隻有謝夫人拉著我的手抹眼淚:


「臨安他如今得聖上賞識,翅膀硬了,連我和他爹也拗不過他了。」


我安撫地握住謝夫人的手道:


「叔父叔母不必自責,謝家待我的好,我永遠記著。」


「而表兄他待我,其實也算是仁至義盡。」


我在謝家七年,他並不曾苛待於我,隻是不曾像尋常未婚夫妻那般親近罷了。


他有什麼錯呢?他隻是不喜歡我而已啊。


謝夫人仍然在抹眼淚,我卻釋然地笑了笑:


「他那日同我說不想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事,我回去想了很久,竟覺得十分有理。」


「這些年我們被婚約綁在一起,我沒有去見過別的兒郎,他也不能結識別的姑娘,或許我確實應該出去看看,也許外面有更喜歡的人也不一定啊。」


「勞煩叔母幫我轉達:過去幾年是我誤了他,願他得覓佳偶,平安順遂。」


這是十七歲的薛含靈,留給謝臨安的最後一句話。


9


謝臨安養好傷回府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月後。


這一個月他過得並不如意。


他表面是個清冷君子,內裏卻很有幾分不羈的反骨。


郎中給他後背上了藥,囑咐了種種忌口,他一一應下,卻完全不肯照做。


於是傷口今日加劇,明日化膿,難受得苦不堪言。


竹業苦口婆心地勸:


「我的好公子,我的狀元郎,您聽大夫的話,好好養一陣成不成?」


謝臨安也有些煩躁:「從前我受傷或生病,怎麼沒覺得這麼麻煩啊。」


竹業無奈道:


「從前都是表小姐親自照顧您,所有忌口她一併記著,然後做了口味既佳又能養病的藥膳來給您吃,咱們可沒這份手藝啊。」


謝臨安狠狠一噎,平心而論,薛央待他確實很好。


隻是他實在不願意被父親摁著頭娶個所謂的恩人之女,才對她諸多冷淡。


而今緩過了與父親憋著的那口氣,忽覺自己那日言行不當,或許應該給薛央去道個歉。


即便不是未婚夫妻了,她到底叫他一聲表哥。


於是他排隊買了如意齋的桂花糕,一路上想好了哄她的話,將來他們兄妹相稱,他還是會護著她的。


可是薛央走了。


他皺眉不解:


「薛府如今空無一人,她離開謝家去哪裡?」


「天大地大,哪裡去不得?」


然後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戳他的腦門:


「你個不開竅的,阿央這樣的好姑娘,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現在叫囂著退婚,等以後有你哭的!」


哭?


不可能。


世上好姑娘多的是,他還能在一棵樹上吊死?


但心中不知為何仍覺得有些空落落的,他賭氣般將手裏提著的桂花糕扔到一旁:


「哼,果真是長了翅膀硬了,不過她一個姑娘家能走多遠,散夠了心總有一天要回來的。」


他沒想到,薛央這一走,就是整整兩年。


1我離開長安時隻帶了一個阿冬。


我善醫理,阿冬有武功傍身,雖然隻是兩個小姑娘,居然過得還算不錯。


我們一路走一路看,不過半年,就到了嶺南……旁邊的劍南道。


沒辦法,川蜀地貌實在過於復雜,我們迷了一陣子路,隻好先入了劍南道。


我們照例在當地賃了個院子住下,然後我便開始出診賺錢。


但某日出門的路上,我們撿了個男人。


很俗套的劇情,但是我還是救了。


無他,隻因他身上穿著的,是我朝軍服。


阿冬不大放心:「姑娘,不若還是別救了吧……」


我搖了搖頭:


「你看他身上徽飾,是鎮守岷山的薄家軍,守國門的英雄,自然得救。」


他身上傷倒是不大重,隻是有些失血過多,我與阿冬將他抬回了家,好生照料了兩天,他才悠然轉醒。


彼時我正給他的傷口換藥,他醒來就下意識地掐住了我的脖子,冷聲道:


「你是何人?」


「你的救命恩人。」


他的手緊了幾分,聲音依舊冷得能結冰:


「你最好說實話。」


我翻了個白眼:「都說了你的救命恩人,再不鬆手就有點恩將仇報了啊。」


他打量了一下周圍環境,似乎確無可疑之處,遲疑著松開了我的脖子。


但大約還是不大放心,於是又撂了一句色厲內荏的狠話:


「你最好沒有別的企圖,不然本將軍殺了你!」


他說著便低下頭要去看自己的傷處,卻正正看到我在他胸前換藥的手,方才冷面閻王一般的人陡然面色爆紅。


他猛地推開我的手,裹緊了自己的衣服,結巴道:


「你你你你,男女授受不親!」


「……」


「哦,那你自己換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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