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而裴定西,又是這世間唯一會在乎裴蓮的人。
裴定西在葉碎金身邊活一日,他就得善待裴蓮一天。
這都是,自己選的。
趙景文把軍報狠狠揉了。
第167章 慶功
這一年, 收復山南東道,打下了定難軍,可以說, 北方基本定下來了。
現在北方的地圖上, 北邊是燕雲十六州, 西邊是隴右道和關中,除卻這些,整個北方都在葉碎金的手裡。連定難軍的夏州四地都歸了她。
不提荊南, 光是在北方,中原王的版圖就已經超過了晉帝曾經的版圖。
北方, 已經坐穩。
中原王發展至此, 人人心裡都在盼著什麼,隻不知道是誰先提出來。
下雪的這日,段錦押著吳王率西路軍凱旋。
萬人空巷去迎接。
那將軍真年輕啊,又生得那樣好看。
白馬銀盔, 身姿挺拔,目如寒星。
薄唇抿著, 有一種冷意。
京城不知道多少女兒家怦然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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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觀的人中,也有認識他的, 有些詫異:“段將軍似與從前不同了。”
旁人笑道:“立下這等大功,當然不同。”
前人想說不是那意思,再從酒樓包廂裡探頭去看, 樓下街上, 白馬銀盔的將軍已經行過去, 往皇宮去了。
皇宮裡, 文武百官列隊。
段錦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有這麼多人了。
不知不覺就這麼多人了。
不知不覺就走到這一步了。
段錦繳了虎符, 叩首:“幸不辱命。”
下面跪著的這個段錦, 肩寬腰窄,如今他是雲麾將軍,身上有千軍萬馬的凜冽之氣。
這一趟歸來,越來越像她的大將軍了。
葉碎金在丹階玉陛之上俯瞰著他,內心裡,有一種酸酸的歡喜。
她會讓他一直走下去,直到走到那個屬於他的位置。
然而雲麾將軍並沒有起身,他又拜下去。
段錦道:“殿下橫掃六合,威震江北,天命所歸。”
百官都屏息。
“臣鬥膽,”果然,雲麾將軍段錦道,“請王上稱帝。”
時機,氣氛,人選,都再合適不過了。
真的再沒有人比此時此刻的雲麾將軍更適合了。
百官都叩首:“天命所歸,請王上稱帝。”
中原王葉碎金站了起來,俯瞰下面百官。
數不清的後背。
有一路從鄧州跟上來的,有徵戰中收附的,文官尤其有許多舊勢力。六部的官員幾乎都是從晉帝手中直接繼承的。
這其中一些人,又是晉帝從梁帝手中繼承,梁帝從魏朝末帝手中繼承而來。
老而不死,盤踞在這裡。
別看現在伏下身去,把後背給她。但葉碎金居高臨下地,能看到無數的盤算。
真有意思。
葉碎金的嘴角扯了扯。
楊先生已經打好了腹稿,準備和他家主公來個三請三辭,三辭三請。
這個過場雖然虛偽些,但走一遍,史書上好看。
孰料,中原王氣息綿長地應了:“可。”
“祭告天地人祖,擇日登基。”
楊先生險些被自己嗆到。
中原王又一次刷新了新附之人對她的認知。
許多人五味陳雜,又隨著大流拜伏下去,山呼萬歲之聲從金鑾殿響到了殿外前庭,衛士們聽到了,明白了發生了什麼,跟著呼萬歲。
萬歲之聲如水波一樣迅速向外擴展開去。
皇城裡的聲音震天,穿透了宮牆。
御街上的百姓都聽到了。百姓們面面相覷,反應了過來:“中原王稱帝了!”
“稱帝了!”
“有皇帝了!”
“萬歲,萬萬歲!”
百姓滿足於眼前的柴米油鹽,不會去思考世上為什麼一定要有皇帝。
百姓隻知道,當金鑾殿裡沒有皇帝的時候,就會有戰火,就朝不保夕。
當有人能穩穩地坐在金鑾殿的時候,日子就會太平安穩。
頭上有皇帝,百姓才覺得安心。
呼萬歲之聲,在京城裡蔓延。
這種氛圍,讓人忍不住血熱。
也有許多人,在這時候悄悄抬起頭去看即將登基的女帝——是的,當眾人高呼萬歲之時,縱她還沒穿上龍袍袞服,也已經是皇帝了。
葉四叔撐著地,抬頭望去。
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給侄女下跪。
當葉碎金稱王的時候,他作為王叔也不必跪的。可剛才當“萬歲”呼聲響徹金殿的時候,他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跪下了。
左右看看,弟弟們也都跪下了。
皇權,獨一無二,至高無上。不在乎誰是叔叔,誰是侄女。
赫連響雲抬起頭,看了眼葉碎金。
他微微一笑,臣服地低下了頭去。
君與臣兩相得,才能譜就絕世名章。
此生有幸,得遇英主,這一身本事,都與了她。
舊勢力諸人抬起頭,偷看這個女人,心中各種思緒。
女帝睥睨著,目光壓過來,頓時讓人喘不上氣來。
諸人紛紛低下頭去,身體伏得更低。
隻有段錦,抬起頭來,正大光明地仰視女帝。
自他十二三歲,身高竄上來之後,許久許久沒有從這個角度去看過她了。
真高。
當年,第一眼就是這感覺,真高。
因為她騎在馬上,他倒在雪地裡。
他聽見了馬蹄聲,睜開眼,猩紅鬥篷如火燒雲一樣在風雪中飛卷而來。
他以為自己要被踏死了。
也好,反正不被踏死也要被餓死。
可那馬神駿,馬上騎士更是厲害,危急時刻發現了他,勒韁急停。
馬身人立而起,在風雪中長嘶,再落蹄時,避開了他小小的身軀。
“瞧,這有個小孩,好像快死了。”
“還沒死。”
“還能救。”
火紅的鬥篷罩下來,將他凍僵的身體裹住,將他抱上了馬。
小孩睜開眼,看到葉家堡大小姐抱著他疾馳。
她的發辮在風雪中飛舞。
疾馳中低頭看了他一眼,帶著憐惜:“別怕,有我在,不會死。”
那個懷抱溫暖極了。
那個視角看過去,她那麼美。
小孩的身軀很小,心也很小,一下就被裝滿了。
段錦仰起頭看過去。
丹階玉陛之上,女帝那麼美,那麼美。
光芒耀眼得炫目。
小孩已經長大成年,衝鋒陷陣,建功立業。
雲麾將軍知道,他這一生,心裡裝不下別的人了。
隻能是她。
宮中開了宴席,午一場,晚一場。
既是為雲麾將軍段錦慶功,也是慶祝女帝即將登基。
從白日到晚上,宮燈不曾滅過,喧囂不曾停過。
畢竟此時,武將的地位高於文臣,武將裡雖偶有幾個儒將,但大部分還是大老粗。
自然熱鬧喧哗。
段錦忽然醒來,人浸泡在熱水中。
好幾雙柔荑在他身上。
“將軍醒了。”
“快與將軍取水來。”
段錦就著宮人們的手喝了水,頭才清醒些。
他是喝了一天的大酒。
中午就喝趴下了,倒頭睡了一場,晚上接著又喝了一場。
今日他是主角,怎躲得過。當然也不想躲。
人生痛快之時不多,這樣的日子沒幾個人能有,躲什麼躲。
“我又喝倒了?”他按著額角問。
酒喝太多,頭會疼。
“將軍喝多了,吐了,奴們已經收拾好。”
宮人溫柔的手指輕輕幫他按揉著太陽穴。
記憶回籠,好像是喝多了,吐了,宮人們給他解衣裳洗澡。
泡著泡著睡著了。
段錦抬眼看去。
圍著浴盆的都是美貌的少女。
晉帝風燭殘年之時,格外喜愛十五六的少女。
選秀進宮的最小十歲,養在宮裡慢慢長大。少女們一茬接一茬,永遠都是少女。
如今新帝入主宮城,卻是個女子,宮人們惶惶然不知道前程在何處。
一些年紀稍大的宮人,已經悄悄溜去勾引宴席上的貴人,想為自己找個歸宿。
而她們幾個,有機會服侍年輕英俊的雲麾將軍,真是天降的好運。
段錦撥開宮娥的手,俯身將臉浸在水裡,過了片刻抬起來抹把臉,徹底清醒了:“拿衣服來。”
明明氣氛旖旎,雲麾將軍卻沒有多看她們一眼。仿佛她們和宮裡的侍從、侍衛也沒什麼兩樣似的。
宮娥們好生失落,不敢怠慢,為將軍取了衣服來。
衣服都是新的,顯然有人做好了讓他在這裡留宿的準備。
還給他安排了美貌的宮娥。
他若看上誰,大概就會賜給他。
段錦洗漱完畢,勒上了蹀躞帶。
宮娥蹲下為他整理下擺,仰起頭看,為他英武所攝,竟遲鈍了幾息。
直到雲麾將軍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才醒過來,忙低頭。
段錦轉頭看了看窗戶,宮室中亮如白晝,窗外是黑的,隱隱能聽到遠處的喧哗和音樂。
“宴席散了嗎?”雲麾將軍問。
宮娥們回答:“文官散了許多,將軍們還在飲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