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赫連飛羽覺得叔叔有點不太一樣了。
“哦?”赫連響雲撩起眼皮,“哪裡不一樣?”
赫連飛羽撓頭:“說不上來。”
又想了想,道:“你有點瘋。”
說完,找對感覺了,使勁點頭:“對,沒錯,我感覺你有點瘋。”
指的是在戰場上。
赫連響雲沉默了一下,問:“別人有這感覺嗎?”
“我怎知道,應該沒有吧?”赫連飛羽想了想,“他們又不知道你以前什麼樣子。”
不知從前,自然無從對比現在,也就察覺不到赫連響雲的變化。
赫連響雲輕籲了一口氣:“那行。”
他大手在膝頭搓搓。
赫連飛羽想表達的東西,他明白。
怎麼叫瘋呢,傻小子不會用詞瞎用。應該說,痛快。
葉碎金對赫連響雲可以說是救命之恩。赫連響雲投入她麾下至少得有一半是為報恩。
那時候葉碎金隻有兩州之地,赫連響雲一個帶著侄子討生活的鳏夫也無從展望什麼,反正先吃飯,喂飽侄子。
那時候他未曾想到,會這麼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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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義父裴澤,當然也是個令他敬重也佩服的人。
但裴澤能給他的有限,房州地盤也小。裴澤是外來戶在那裡白手起家硬擠出一塊地盤,但房州物產不豐,尤其糧食受限,又四面環敵。裴的一切決策首以保住地盤為主。
可以說,從赫連投到裴澤麾下,更多打的是保衛戰。
不一樣的,保衛和徵伐是不一樣的。
赫連響雲錯過了葉碎金和裴澤聯手打均州,他直到此時才嘗到徵伐的快樂。
石首已經拿下,四郎坐鎮,而他和三郎明日要動身回江陵去。去跟葉碎金匯報這邊的情況,還要討論石首山的布防。
此外,荊州還有枝江、松滋、當陽、荊門、長林。
哎呀呀,那麼多地方等著他呢。
赫連響雲想想都覺得很快樂。
他習慣性地搓搓下巴,摸到了胡子。這些日子都在行軍打仗,不知不覺胡子就長出來了。
“入江陵之前記得提醒我,”他特地囑咐了侄子和親兵,“一定要刮胡子。”
葉碎金喜歡男人收拾得幹幹淨淨。戰時她自然不會多事,但非戰時弟弟們胡子拉碴了,她會嫌棄。
她不希望因是女兒身被另眼相看。赫連響雲自不會因她是女子就如何,對他來說,她就是上官,是主公,是要追隨的人。
但,作為一個勤勤懇懇的下屬來說,投上官所好,也是應該的。
對吧。
第133章 趟平
三郎和赫連響雲回到江陵的時候, 蔣引蚨、葉艮之等一行人,已經來到了江陵。
跟他們幾乎前後腳同時到達的,還有襄陽的信使。
襄陽向江陵已經發過不止一次消息了, 都沒有收到回復, 特又派了信使來。
隻葉碎金也盯著襄陽呢。信使過石梁山的時候, 就被石梁堡盯住了。快馬加鞭地來稟報了。
信使到來時,江陵城門大開著,城中繁華與以往毫無異樣。
信使也順利地見到了高盼。
高盼道:“沒有, 前面的消息都沒有收到。”
信使扼腕:“定是都被人半路劫了。”
他匯報了樊城的情況,道:“極是無恥。”
樊城臭不要臉, 搶襄陽的錢袋子。
高盼早從葉碎金那裡得了指示。如今他身家性命都捏在葉碎金手裡, 自然得乖乖聽話,下令:“著襄陽守軍,收復樊城。”
打吧,你倆打, 這娘們才正好在荊州搞事。
高盼現在隻盼活著就行,把手一袖, 與他無關。
蔣引蚨等人來了,很多事才能動手做。
赫連響雲和三郎回來, 看到的是熟悉的景象:每個人都很忙碌,每個人都忙得精神抖擻,很有幹勁。
想想也是, 這些人過來之前, 知道葉碎金已經在荊州落腳, 但沒想到她已經打下這麼大一片地盤。地盤大意味著位子多, 人有上升的通道。
怎能不精神抖擻, 賣力幹活。
見到他們, 葉碎金問:“怎麼樣?”
三郎匯報了石首的情況。
葉碎金問:“人怎麼樣了?”
赫連響雲道:“差不多了。此次帶回來的人,都可重新整編。”
荊南降兵已經整編過一次,經過了這次訓練和實戰的磨合之後,要進行再一次深度整編。
這一次,才算真正把荊南兵和葉家軍融合起來。
同時這一次,隨軍出戰的還有一些原荊南軍的尉官們。尉官級別低,讓他們有仗打,就有軍功,有晉身的途徑,更易收服。
而級別較高的將軍們,得先放放。從下往上來,比從上往下更穩。
說完公事,葉碎金把三郎留下。
赫連便知道他們要說家事了,識趣地退下。
走出房門,搓搓下巴,沒說什麼,離開了。
葉碎金把唐州的家信給了三郎。
有葉四叔夫婦的,有桐娘的,還有妹妹十二娘的。
葉碎金問:“阿錦回來了沒有?”
這一次,她把段錦也放出去了。
三郎道:“沒有,他留在公安處理那邊的事。”
葉碎金點頭。
段錦沒回來,唐明傑自然是跟著他的。十二娘也給唐明傑寫了信,等唐明傑回來再交給他。
三郎問:“家裡怎樣?”
“挺好的。”葉碎金笑道,“我一忽巡視鄧州,一忽巡視均州。安安穩穩的。”
三郎便笑起來。
把妻子的信揣進懷裡,打開父母的信一看,果然葉四叔開頭就先告訴他,家中安穩,一些皆有章法可依,叫他勿要分神掛念家裡,專心跟著葉碎金做事。
後面又是四夫人的口吻敘述,講她是怎麼不動聲色地與別人透露葉碎金“正在葉家堡巡視”的,講自己演的是如何地逼真,完全沒有人起疑心雲雲。
三郎看得直笑,與葉碎金講了,道:“我娘很得意哩。”
又拆開十二娘的信。
十分中規中矩,匯報家裡情況,父母身體,唐州情形,又關心問候三郎五郎,叮囑他們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三郎作為長兄,既歡喜又悵然:“長大了。”
“出來做事,自然不能再像小孩子。”葉碎金笑道,“我看她比十郎都強。”
十二娘當然也給葉碎金寫了信。
“她在縣衙做的不錯。公事上手很快。”葉碎金道,“我知道袁令的意思,起初不過是卻不開情面,所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給她一個位置。如今卻也肯用她了。”
十二娘進入縣衙做事,雖有姐姐和父兄護航,無人敢欺負,可也體會到了葉碎金的不易。
她在信中寫道:“我以為我隻要像男子一樣做事就行了。原來是不行的。那樣,他們隻會覺得我不過如此。我必須得比他們做得好到兩倍三倍,他們才會承認原來我配得上這個職位。”
好在袁令是十分公道之人。
十二娘的努力他看在眼裡,思索過後,還是決定給十二娘機會,讓她參與一些重要公務,而不是那些消磨人的事務性的工作。
十二娘道:“我現在明白,原來不管你做的多好,總有人看你不順眼。我說的是袁令。”
袁令因為肯給十二娘機會讓她做正事,有些小人不免風言風語,私下裡編排袁令媚上。
十二娘道:“風言風語傳到我們耳朵裡,袁令還寬慰我不要生氣。可我是真的不生氣。我也不知怎地現在就很難生氣了。看什麼事情,腦子都很清明。娘說我現在變得不親近人,不像個閨女樣了。我知道是有人在她那裡嚼舌頭了。我教她,再有人在她面前這樣說,就讓她說‘隻要像她姐姐就行了’。”
“看她們還敢說什麼。別仗著是長輩年紀大就覺得能對我指指點點。”
也沒忘記葉碎金交給她的任務。
“我休沐日帶小嫂去騎馬,她雖然騎的不好,但也喜歡上騎馬了。說比待在家裡舒服。”
“我便想了個好主意,跟娘說,讓小嫂每天接我散值。娘心疼我,便許了。”
“我散值便和小嫂一起逛街,吃吃逛逛再回家。小嫂很大方,喜歡給我買東西。但其實我有薪資,娘也給我零花錢,爹悄悄貼補我,大嫂也經常給個針頭線腦錢。隻小嫂歡喜這樣,我便任她了。也時常買些東西回贈。”
“我現在已明白六姐為何叫我經常陪伴小嫂。”
“大家都覺得既嫁了,便該有個媳婦樣。晨昏定省,操持家務,理所應當。”
“沒人想過她也才十五六,就比我大那麼一點,便來到別人家裡生活,跟哪個都不熟。各種習慣全不通。又不能再像做閨女時那樣隨意。”
“我但一想這如果是我,我便渾身難受。也不怪小嫂憂思多慮,是這事本身就讓人難受,小哥又不在身邊,這些憂思無處可排。”
“想想就難受。為什麼嫁了人就一定要去別人家,又為什麼一定要嫁人。”
十二娘給葉碎金寫的信最厚。有些話,除了葉碎金沒法對人說。
葉碎金細細地讀了,人雖不在唐州,卻仿佛穿透字裡行間,看到了十二娘正在長大的過程。
她微微一笑,把書信折好,收進了匣子裡。
因高盼降了,故而荊州其他地方打起來也不費力。
葉碎金能放手的盡量放手,隻水戰她才親自領兵。沒辦法,葉家軍中真正有豐富水戰經驗的也隻有她。便連赫連,這一塊都有短板。
但這種東西,親身經歷過,可比死讀兵書學得快多了。
葉家軍在荊州從東向南向西再向北,到十一月的時候,徹底把荊州趟平了。這中間還有不少時間是花在了讓主人習慣水軍,學習水戰上。
此時,她的實控範圍南至石首山,北至石梁山。與大本營鄧州之間隻隔著襄陽。
襄陽矗立在那裡,隔絕南北,隔絕了晉帝的視線。
甚好。
蔣引蚨和葉艮之自來到荊州,幾沒休息的日子,沒日沒夜地幹活。
荊州物產之富,實令人咋舌。
當葉碎金閱覽冊簿時,她所表現出來的平靜令葉艮之佩服得五體投地。要知道這幾個月他整理這些,經常是一邊統計一邊咋舌的。
葉碎金怎地看了眉毛也不挑一下。
那自是因為,前世葉碎金國庫的冊簿也看過,戶部的奏疏也批過。她所接觸過的體量,更不知道比一個荊州大多少倍。
當然,荊州產糧之豐,她肯定是高興的。
然而比這更高興的是,松滋有白鐵礦。
白鐵礦石焙燒後產出的主要產物是硫磺,但它的礦渣是鐵渣,視其純度,若夠,也可以做鐵礦石用。
雖不是鐵礦,也比沒有強。
石首則有銅礦。
銅就是錢吶。葉碎金看到銅,腦子裡甚至已經在考慮鑄幣了。
太多的事在腦子裡多線並行,現實裡條件有限,得一件件來。
葉碎金把盧青檐喚來:“我知道你想要荊州的茶與絲。我交給你一件事,若能辦到,你想要的都給你。”
“你去給我想辦法,”她說,“把襄陽的存糧掏空。”
襄陽為何被稱為鐵城。
一是城高,一是水深,一是糧足。
正常情況下,襄陽周邊的屯田加儲糧,可以被圍困數年也不倒。
歷史上,除了本地屯田之外,襄陽的糧食補給主要來自荊州和鄂州。
如今鄂州並非高盼地盤,自然不會給襄陽補給。襄陽現在的糧食補給,都是荊州輸過去的。
可荊州現在落到了葉碎金的手裡。
從前,都是襄陽斷人辎重,斬人後路。
現在,襄陽守將尚不知道,他的後路已經被葉碎金斷了。
怎地重要的任務總是在年底來?
不過也沒關系,回不回家過年對盧青檐根本不重要。
葉碎金把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他,才重要。
他躬身受命:“必不叫大人失望。”
他臉上帶疤其實仍然很美。隻從前的風流媚態都收了去。
他的心腹下屬常覺得,十四郎像換了個人。又或許,如今的模樣才是他真正的模樣。
盧青檐領了任務,便往襄陽去。
在江上目睹了襄陽軍和樊城軍隔著船叉腰對罵。問候先祖之聲,層出不決。
這個離間二城的人不知道是什麼人,有點能耐。
盧青檐微微一笑,在船首負手而立,欣賞著襄陽雄城。
該是他顯能耐的時候了。
第134章 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