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碎金 3680 2024-11-07 15:49:13

  尖酸刻薄得讓人生氣。


  可生氣實際上是因為她發現她解決不了她描述的場景。


  她手握著拳頭,鼻尖都冒汗。


  “怎麼不說話了?”葉碎金譏諷,“剛才不是還嘰嘰喳嗎?”


  十二娘瞪眼睛。


  葉碎金道:“你想去便去。這一趟你去了,若能面對,能幫忙,回來你接著學習。未來,我的刺史府裡給你留個位子。”


  十二娘愣住。


  她學律法,是真的覺得這個有意思,越學越有意思。她其實沒想過學出來以後能幹嘛。


  畢竟他的老師都不知道。


  原來她如果學有所成,也可以像哥哥們那樣,跟在六姐身邊做事嗎?


  拿俸祿,有身份,被人尊敬或者畏懼。


  但葉碎金話鋒一轉:“但你若去了,什麼都做不成,還給袁令拖後腿幫倒忙。那回來也不用再和陳令學習了,收收心,該說親說親,該嫁人嫁人。四叔給你置辦豐厚嫁妝,以後養兒育女,孝順公婆,鍋邊灶臺也挺好。”


  十二娘的眼睛又瞪起來。


  葉碎金也回瞪她。


  比瞪眼睛,從小到大,她在兄弟姐妹裡從來就沒輸過,還怕你個小十二不成。


  “我……”十二娘雙手握拳,一發狠,“我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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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碎金眼裡閃過笑意。


  但隨即笑意斂去,手指叩叩書案:“既這樣,這件事就從現在開始,給你上第一堂課。”


  十二娘:“哈?”


  葉碎金看著這個傻子:“是袁令叫你來找我的吧?”


  “是。”十二娘點頭,“袁令說,若無你準許,他是不肯帶我的。”


  葉碎金冷笑,看她像個白痴。


  十二娘忐忑:“有什麼不對嗎?”


  葉碎金道:“你必是撞見袁令與眾人收拾出行,張口詢問。便袁令不能不說去的鄧州,也可以一句‘執行公事’打發了你。你也不是沒有教養,斷不會追著他問‘何等公事’吧?”


  “


  可袁令為什麼倒豆子似的告訴你他要去鄧州做什麼?”


  “你是個什麼人?身上有什麼職務?憑什麼知道這些?袁令是個多麼守規的人,你想到堂上做書記,他都拒了你。怎地忽然什麼都肯對你說了?他做官做老的人,怎麼就不能編出個話把你對付過去?”


  十二娘呆住。


  “可,可袁令為什麼……”她不懂,“我,我不過是個小孩子,這有什麼意義呢?”


  “你是普通的孩子嗎?”葉碎金道,“你是你爹的女兒,你是我和三郎的妹妹。帶了你去,寸步不離,袁令就多了一張保命符。”


  十二娘不能置信:“便咱家有些族人辦了些作奸犯科的錯事,也不至於、不至於……吧?”


  “至不至於,看利益有多大了。”葉碎金道,“歷朝歷代,中央往地方特派的巡查,路上被‘盜匪’所殺的,驛館失火被燒死的,到了地頭不明不白暴死在青樓裡,一世名聲盡毀的,多了去。”


  十二娘眼睛發直:“可我,我能起到這麼大作用嗎?”


  “你不能。”葉碎金道,“但我和你爹、你哥能。”


  “沒有你,袁令若是在鄉間地頭被人謀害了……不需很多,一兩家,兩三家聯合起來,就能做到。再一起來哭,哭祖宗,最後,很可能就法不責眾,都掩了去。”


  “倒霉袁令,也不會有人給他伸冤報仇。”


  “但若有你,你若有事。他們敢傷你一根頭發絲。”


  “我、你爹、你哥哥們,我們可不管他們是不是姓葉,是不是跟咱們在一個族譜上。我們可是會大開殺戒的。”


  現在鄧州、唐州都知道當葉碎金說“殺”的時候,從來都不是開玩笑。


  十二娘呆了許久,垂下頭,又許久,忽然抬起頭來:“我去!”


  “既然這麼危險,你還派袁令去,因為這事,是必須得有人做的,對吧?”


  “既這樣,我去。”


  “我也沒什麼本事,就投胎投的好。袁令既看得起我,我就去給他做個保命符。”


  “以後,這事寫進地方志裡,留下‘葉十二’三個字給後人看,我也圓滿了。”


  葉碎金注視了她片刻。


  她站起身來,走到一個櫃子前,打開櫃子看了看,從裡面挑出來一把比尋常的橫刀稍短一些的短刀。


  “拿去。”她把短刀交給十二娘,“告訴袁令,我許了。”


  十二娘雙手接住這柄刀:“六姐,我以後真能在你身邊做事嗎?”


  “那你得有本事。”葉碎金道,“我的身邊,不養闲人,不容庸人。”


  十二娘握住了刀:“知道了。”


  十二娘從書房裡出來,看到了站在廊下的段錦。


  “阿錦。”她走過去,“你找六姐?屋裡沒人了,你可以去了。”


  段錦本來站在廊下望著中庭出神,被她驚醒,轉頭看,就看見了那柄短刀:“咦?”


  十二娘:“怎了?”


  段錦拿過來看了看。


  十二娘道:“六姐給我的。”


  段錦道:“這刀我用過的。這是主人少時練習所用的。後來給我用了一段時間,我個子長高了,就換了長刀。”


  十二娘道:“現在歸我啦。你快進去吧,我還有事。”


  她腳步匆匆地走了。


  段錦卻沒有如往日那般精神抖擻地立刻進去。


  他昨天晚上一晚上沒睡好,眼圈都有點發青。


  他在廊下躑躅了許久,直到裡面的葉碎金不耐煩了:“阿錦?怎不進來?”


  都聽見十二娘嘰嘰喳喳地和他說話了,十二娘都走了。段錦卻不見影?


  段錦沒辦法,頂著發麻的頭皮,進去了。


第101章 改口


  葉碎金撩起眼皮看他:“怎麼了?沒睡好?可是通宵吃酒了?”


  吃酒這個事, 真是沒辦法。


  男孩長大了,你都不知道他從什麼時候開始,從什麼地方, 和誰, 總之男孩一長大, 忽然他們就開始吃酒了。


  兄弟們都是這樣的,段錦和十郎也都是這樣的。


  小小年紀,就和嚴笑那群老兵痞鬼混吃酒。


  “沒有, 隻晚上吃了兩杯。”段錦道,“不多的。”


  他今天說話沒有笑嘻嘻的, 與往日不同。似有心事。


  葉碎金問:“那怎麼了?你在煩惱什麼?”


  “沒有, 嗯……”段錦沉默了一下。


  正如他無比地熟悉葉碎金,知道她的每個習慣,能察覺她任何的情緒變化。


  同樣,葉碎金對他亦是如此。


  所以嘴上的否認都是沒有什麼用的。


  “秋秋要發嫁了。”他想起這個事, “主人多賞她些吧。”


  葉碎金道:“用你說。”


  總算換了話題,段錦道:“我給她添一對大金镯子, 我去年就答應她了。”


  段錦不過是沒話找話而已。葉碎金卻凝視著他。


  段錦:“怎了?不夠厚嗎?要不我再添點?”


  打了幾次仗了,段錦如今也小有身家了。


  葉碎金猶疑一下:“阿錦, 秋秋……”


  丫鬟不能留太久,到了年紀該發嫁就得發嫁。否則留太大壓著不讓人嫁人,耽誤了姻緣, 容易成仇。


  所以女孩子們一批批從身邊過, 年長的走了, 年少的來, 在主人身邊待幾年, 都不會太長久。


  不管當時在跟前多受寵, 多親近的,嫁人了,不能隨便進府了,不能常出現在主人跟前了,很自然地就疏遠了。


  時間越久就越疏遠。待生了孩子,鍋邊灶臺熬成婆,蓬頭垢面不復光鮮了。便連偶來請安都見不到主人的面了,靚麗鮮嫩的新丫鬟們都不給通傳,隻能在門外磕個頭。


  不像男孩子,從護衛少年,長成驍悍將領,一直在身邊。


  秋秋前世在她打唐州前就嫁了。葉碎金重生時對她的印象止於“曾經的貼身侍女”、“嫁的還不錯”。


  葉碎金身邊婢女們來來去去,唯有後來在宮裡貼身的宮人最親近。


  因宮人們不像宮外的婢女,十七八就嫁了。


  一入宮牆,直到白發。


  但葉碎金也知道,秋秋比阿錦大一些,有限,兩個人是差不多時候到她身邊的。


  他們是一起長大的。秋秋在她身邊的時候,也是阿錦年紀尚小,尚不用避嫌,甚至還可以進正房的那幾年。


  也算是另一種意義的同僚了。


  或者說,青梅竹馬。


  秋秋這個月就要嫁了。


  但這沒關系,下人而已。


  段錦還沒明白葉碎金念著秋秋的名字,猶豫這一下是什麼意思。


  實是他心中有事,秋秋隻是他拿來掩飾情緒的幌子罷了。


  不想,葉碎金道:“你若喜歡她,我叫秦家另尋個媳婦便是。”


  秋秋許配給了秦管事的兒子秦亮,於下人家僕中,也算是有前途的。未來大約是能當個管事的。


  段錦直如五雷轟頂。


  他才反應了過來。


  “我怎麼會喜歡秋秋。”他忙撇清,“我與她一起長大,和姐弟差不多。絕沒有私相授受。”


  但葉碎金隻是看著他。


  顯得他的辯解很蒼白。


  秋秋姻緣不錯,真怕壞了秋秋的姻緣,更怕主人誤解。


  段錦道:“真的。”


  葉碎金問:“那為什麼不要玉夢?”


  昨晚李管事就來回稟過了,玉夢直接被段錦退回去了。


  丫鬟們從小定向培養。秋秋這種就是往能辦事能幹活的大丫鬟方向培養的。


  玉夢這種一看就是美人胚子的,從小就是挑出來養著,留作他用的。通常反而不會放到主人身邊去。


  葉碎金親自看過的。


  玉夢生得果真十分漂亮,年紀也正相當。


  她過了眼,滿意了,才給了段錦的。


  玉夢這容貌給了誰也不會不要,偏段錦就不要。


  到底是逃不過這個問題。


  段錦道:“我自己都是家奴,用什麼丫鬟,沒得叫人笑。他們本來就在瞎傳我喝過花酒,我再用丫鬟,他們更得取笑我了。”


  他眼睛都不敢眨,終於趁這個話題,把想說的都說了。


  孰料,葉碎金根本不在乎他到底有沒有喝過花酒這種小事。


  在過去,皇帝賜美人給臣子。從秀女、宮人中挑選美人的這些事都得皇後去辦,這是皇後的分內事。


  男女事對葉碎金來說也就是那樣,與吃飯喝水排泄差不多的,人天生的需求罷了。


  且還排在了吃飯喝水的後面,也排在了富貴和權力的後面。


  段錦不喜歡秋秋,也不喜歡玉夢。


  那都沒關系。


  “你大了,身邊該有人了。”她道,“我給你安排個人,以後少去花樓,不幹淨。”


  葉碎金說這話的時候很平靜。


  段錦內心中有一種失望。


  他在期待什麼呢?這種期待本身就可笑啊。


  段錦收斂了情緒,道:“並沒有的。隻去過一次,還是上次在竹山被嚴令之架著去的,不去就嘲笑我是小孩子。說好了隻喝酒的,他們壞得很,想把我灌醉。花樓女子也嚇人,動手動腳的,虧得我跑得快。”


  聽著有些好笑。葉碎金便笑了笑。


  但這不是段錦期待的情緒。


  她道:“你若不喜歡玉夢,便再說吧。你看上了誰,來與我說。”


  她頓了頓,道:“阿錦,我是想等你功成名就再給你擇個出身好的閨秀的。”


  “但你也不小了,你若喜歡誰,便來與我說。”


  “名門閨秀也好,丫鬟奴婢也好。”


  “有身份的,我壓得住。沒身份的,我給她身份。”


  “隻要是你喜歡的,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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