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碎金 2939 2024-11-07 15:49:13

  會散了。


  第二日,總算雲梯推進到了城牆下架起來。


  城上滾石扔下來,頭破血流,摔地骨碎而死。熱水潑下來,皮開肉綻,慘叫不絕,亦松手摔落而死。


  這些都是常規的守城之法,兵書裡都學過的。學的時候分明沒覺得什麼。


  到眼前,慘不忍睹,心口都抽抽。


  戰鼓聲嗵嗵,擊打在心上。


  男人們衝鋒的吼聲震破耳膜。


  因戰鼓響起就不能後退。陣前的刀斧手,這兩日已經斬了四五人了,都是新兵。


  葉碎金未曾眨過眼。


  第五日,久攻不下,段錦和十郎聯袂而來,要做先鋒。


  葉碎金凝視著兩個少年。


  慈不掌兵,不光是對敵人,也不全是對己方。


  還得對自己。


  當然要盡量地保全大家,但不是如老母雞孵蛋一樣把他們藏在翅膀底下。


  得放他們出去飛。


  葉碎金道:“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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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錦和十郎雖然年輕,但他們二人軍中無人不識。


  一個是葉碎金的弟弟,一個是葉碎金不離身的親衛。


  這二人要領兵衝鋒,士氣大漲。


  葉四叔道:“呸,我家大人死絕了是怎麼地?”


  四叔七叔也要上,被葉碎金按住:“讓他們去。他們靈活。”


  葉家人多生得高大,叔叔們體格魁梧,論起靈活輕便不及年輕瘦削的小郎們。


  戰鼓嗵嗵,又一波衝鋒。


  葉碎金在搭起的高臺上觀望。這一日的弓箭壓制、滾石檑木的密度都不如前幾日了。


  己方在消耗,敵方也在消耗。


  雲梯搭上,在眾多彪悍的身影中,段錦和葉十郎靈動如猿,迅疾地向上攀爬。


  檑木扔下來。


  段錦向旁閃開,隻兩隻手攀住雲梯,身體懸空。


  下面響起痛呼與慘叫。底下的人不及閃避被檑木砸了下去。


  段錦身體懸空,抬頭一看,城頭正有一人探身出箭垛,弓箭瞄準了他!


  千鈞一發之際,他松開了一隻手,身體微擰,那支箭幾乎是擦著他向下射去。


  段錦往腰間一摸,甩手一柄匕首飛出,正插入那弓兵眼窩。城頭上也發出慘叫,那人的面孔後退消失在箭垛間。


  趁這空檔,段錦又攀住雲梯,腹肌發力,重回梯上,迅速地向上攀去。


  箭垛上又出現敵人,見他上來,猙獰著面孔,揮刀向下砍去。


  段錦靈活一斜身,躲過這一刀。一閃一回間,刀已出鞘,斜斜向上,直刺入此人咽喉。


  他頂著這具屍體向上,爬完了最後幾節,終於一步踏上了箭垛!


  抽刀,血噴出來,段錦半邊臉頰血紅。


  個人的武藝高低不能決定大的形勢,但的確能在局部小戰場發揮優勢。


  十郎也登上了城頭!


  城頭控制權的搶奪戰打起來了!


  葉碎金立即下令:“撞車衝陣!”


  旗語打起來,盾兵護著撞車往前衝。


  一旦有人登上城頭,城頭的壓制一弱,就有第二個第三個登上去。廝殺在城頭展開,撞車衝鋒時遇到的弓箭壓制變得稀稀落落。


  一直衝到了城門下。


  男人們發出奔騰的吼聲,發力推動著撞車衝擊城門。


  一次又一次的劇烈撞擊,反彈回來,震得手臂發麻。


  然而這時候人的精神高度緊張,根本察覺不出這種麻痛感。持續地、高強度地一次又一次喊著號子發力。


  砰——!


  砰——!


  砰——!


  城上城下,廝殺聲,慘呼聲,兵器倉啷聲,墜地聲,哭喊聲,口號聲,撞擊聲,混合交響。


  人的腦子已經沒法處理這些聲音信息。


  殺瘋了的時候,視野裡也隻看得到眼前的敵人。


  迸射的腦漿,飛起來的斷臂都失去了形態上的意義。


  凡服色不同者皆殺!


  砰的一聲巨響,門破!


  戰鼓猛地緊密起來!


  旗語打出的同時,四叔三郎,五郎七郎都已經衝了出去!


  馬蹄聲像要踏碎大地,爭分奪秒,葉家軍衝進了延岑城!


  裴家義子直看得血脈賁張,可恨今日他的任務是觀察,不是攻戰。


  又擔心自家,不知道南門處是怎樣的情況。


  哎呀呀,要是自家奪不下門來可要輸給葉家軍一頭了。


  南門處,一樣激烈。


  嚴笑登上了城頭,一柄橫刀殺得幾乎快卷了刃,像鬼。


  “狼煙!狼煙!”


  驚呼聲響起。城頭的守兵瞬間氣勢散亂了。


  因北門升起了狼煙,意味著北門失守,在向南門求援。


  然而南門現在哪有兵力支援。


  才扭頭看一眼狼煙,一柄橫刀斬來,頭顱便飛了出去。


  裴家軍控制住了城頭,從裡面打開了城門。


  裴澤帶兵,也衝進了延岑城。


第90章 匯合


  裴澤在延岑城中與葉碎金匯合了。


  他也終於看見了葉碎金每天被義子們誇“真俊”的模樣。


  饒是他老成, 心底也贊同義子們的說法。


  就是俊。


  裴澤誇了一句:“槍不錯。”


  葉碎金轉過頭來,斜扯嘴角:“刀也不錯。”


  她看了他一眼:“久違了。”


  末一句,聽得裴澤莫名其妙。


  然而葉碎金已經轉頭一槍突刺, 扎倒了一名敵兵。時機過去, 也沒機會問了。


  裴澤長刀輪開, 他刀鋒利,凡人體被割到,血都滋滋地迸射。


  葉碎金回頭瞥了一眼, 懷念。


  那一年聞聽這個人隕身,葉碎金沉默良久, 也給他燒了紙錢, 遙祭。


  那些年南徵北戰,她給太多人燒過紙。


  有至親的,有曾經討厭的。但這些人都有個共同點——他們都曾與她並肩作戰過。


  一起沙場浴血,一起迎難而上, 曾情不自禁地對撞拳頭,也曾豪邁地碰過酒碗, 共浮一大白。


  一些恩怨情仇,在戰場上有時候會變得無足輕重。


  當然下了戰場, 葉家還是葉家,裴家還是裴家。利益擺在那,誰也不能相讓。


  城破後, 就很快了。


  延岑城守兵的戰意並不高。


  做什麼要拼死力戰呢。均州又未立國, 不過一州而已, 也沒有什麼報效家國的理念。甚至已經派去使者去向晉帝稱臣了。葉家裴家拿著晉帝的諭令來討伐, 士氣上首先就壓了一頭。


  兵士沒有死戰的心。


  城破後, 賊首一伏誅, 許多士兵就拋下兵刃跪地投降了。


  葉家軍打掃戰場。


  葉碎金強調:“我的啊。”


  裴澤橫她一眼。


  葉碎金笑吟吟:“先收拾了,等忙完,我出資勞軍。裴家的弟兄們也吃頓好的。”


  因約定好,此城給葉家,裴家軍不摻和,依舊駐扎在城外。隻裴澤帶著些親隨留在了城裡。


  便看到許多葉家人忙忙碌碌。


  連十郎都不能闲著,葉碎金把他使喚得團團轉。


  十郎跑著還轉身倒退指著跟嚴笑說:“你別出城啊,我哥哥們說晚上找你喝……”


  嚴笑大聲咳嗽!狂使眼色!


  十郎改口:“喝、喝茶,咳!”


  一轉身,差點把別人撞倒。


  跑了。


  裴澤看到葉碎金問旁人:“阿錦呢?”


  別人道:“在醫工那裡裹傷呢。”


  裴澤看到葉碎金眉頭皺起。


  嚴笑正好趁機道:“段錦受傷了?大人,我去看看他。”


  得了首肯,他也跑了。


  葉碎金請了葉四叔來,對裴澤道:“宅子裡都安排好了,裴公且休息一下吧。”


  裴澤點頭,與親隨幾個隨著葉家人去了。


  葉碎金快步去了醫工那裡,果然段錦在那裡,卻不見嚴笑。


  葉碎金問:“嚴令之呢?”


  段錦道:“他過來瞅了瞅我就跑了。”


  年輕人很容易打成一片,尤其是這些武藝出眾的年輕人。嚴笑在比陽城待了不少時日,與他們廝混得都熟了。


  葉碎金拉起段錦胳膊:“肋下?”


  段錦道:“被抹了一刀,偷襲的。”


  葉碎金道:“你一定是衝得太猛,隻顧著前頭了。”


  段錦嘿嘿嘿笑。


  這種傷於葉碎金眼裡就是輕傷罷了。看他無事,便放心了。


  若想成名將,身上的傷是免不了。


  皇後的身上後來也有許多傷。有時候黑燈瞎火的,皇帝會撫摸著那些疤痕不知道喃喃自語些什麼。


  她懶得聽。


  嚴笑兜了一圈回來給裴澤匯報:“各人司事,都很有章法。”


  裴澤點點頭。


  佔一城,必有許多事忙碌。


  裴澤冷眼瞅著,葉碎金有一整套書吏班子,做起事來繁而不亂,條理有序,顯然已經十分成熟。


  裴澤得承認自己在這方面有短板。


  當年少年時,鮮衣怒馬,隻愛兵事。不喜歡那些瑣碎繁雜的政事。


  總覺得父親還壯年,又有那許多佐官、幕僚,儼然一個小朝廷。離自己掌權還要很多年,不急。


  風雲變幻隻在一夜間。


  靈堂燭火未盡,血色已經襲來。


  夜色裡馳馬東逃,回頭望,知道妻女都在後方。


  可他的命也是護衛們舍了自己的命才救出來的。追兵緊隨其後,王榮要斬草除根。


  隻能咬著牙繼續向東,把一切拋在身後。


  流亡的日子並不好過,追兵追殺了他好幾年。直到王榮不再把他看在眼裡。


  他才帶著人流落到了房州,最終在這裡扎根。


  房州被治理得不算好。主要是他養兵消耗太大。二者又互相制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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