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顧栀扶額:“我知道。”再不識字自己的名字還是認識的。
自從《茉莉之夜》火了後,這擁有空靈清澈嗓音的歌星到底長什麼樣子,實在是讓人好奇,無數人幻想著唱片背後演唱者的長相,可惜別的歌星出唱片,唱片行都會貼歌星的照片,可這次,唱片火成這個樣子,唱片行裡卻連一張歌星的畫報都沒有。
有狂熱一點的,甚至每天跑到勝利唱片的樓下等,就為了想要一睹顧栀芳澤,可惜勝利唱片把她藏得嚴嚴實實的,到現在,誰也不知道顧栀長什麼樣子。
這無疑讓大家對勝利唱片的這位新歌星產生了些許疑惑,按理說隻要稍微漂亮點的,歌紅了之後早就被推出來了,可這位,歌唱的這麼好卻不願意露臉,難道真如一些人所說,長相和歌聲成反比?
歌聲有多美妙,現實就有多可怕。
古裕凡也實在不知道顧栀為什麼不願意露臉,他是商人,自然一切以利益為先,最近有好幾家戲院開大價錢請顧栀去唱歌,都一一被顧栀拒了。
如果是勝利唱片的籤約歌星,公司讓你去拍畫去演出的話你是不能拒絕的,但是顧栀身份不一樣,她是股東,是勝利唱片老板之一,沒有人能逼迫她。
以前也有不願意露臉的歌星,不過那都是因為長得太一般,相貌或身材有明顯的缺陷,公司再包裝也包裝不出來,所以隻做幕後歌手,大都也不怎麼火,可是顧栀,古裕凡看著她那張臉,隻恨不得明天就把她送到《良友》畫報上。
古裕凡給顧栀倒了杯茶,又忍不住勸道:“你真的接一場演出吧,或者拍兩張畫報,我敢保證那之後唱片銷量還會漲,你絕對會成為上海最紅的歌星!”她現在還卡著一口氣,無非就是不露臉而已。
顧栀接過茶喝了一口:“我本來就沒想當歌星。”她想當的是老板,發唱片隻是附帶而已。
古裕凡對著顧栀再次語塞。
好吧,她確實是沒想當歌星,她想當的是老板,就連這張大紅的唱片,還是他以入股百分之三十來跟她換的。
古裕凡:“那你打算一輩子都不露臉?下一張唱片呢?”
顧栀放下茶杯,咂了一口:“再說吧。”她本來想這張唱片發行過後就安心當老板的,現在覺得以後偶爾錄錄唱片賺一筆也不錯。
之所以不願意露臉也沒有什麼不得了的理由,她並不覺得當歌星拋頭露面有麼多了不得,現在是新社會,她純粹是覺得唱歌就是唱歌,她又不打算當正兒八經的歌星,所以沒有必要。
古裕凡知道自己勸不動了,搖頭嘆了口氣,從抽屜裡抽出一沓報紙擺到顧栀面前:“你知道你的歌迷聽了你的歌後有多想見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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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栀對於自己有歌迷這件事並不怎麼稀罕:“不識字,不知道。”
古裕凡:“………………”
他展開手裡的報紙,全都是上海演藝報,上海演藝報是上海發行量最大的報紙之一。
不同於其他那些正經時報,演藝報刊登的內容主要是主要是與演藝圈有關的,說白了,就是愛刊登各種影星歌星乃至上海知名世家的花邊新聞,老百姓們最喜歡買來看。報紙後面有一個讀者來信版塊,主編會節選讀者這一陣讀者來信提到最多的內容,刊登在報上。
古裕凡開始給顧栀念後面的讀者來信精選,這個板塊幾乎都是普通人寫給自己喜歡的歌星影星。
“夜夜聽著《茉莉之夜》入夢,我仿佛愛上了那個名叫顧栀的女子,我夜夜都在夢中勾勒她的輪廓,每日醒來,她宛若就在我的枕邊。”
“主編你好,麻煩將我的來信刊登在報,在此特向顧栀小姐表達愛慕之意,即便我不知道你的模樣,但我的心已深深屬於你。”
“顧栀吾愛,如你能看到,請問為何不肯讓諸多歌迷一睹芳澤,是對相貌沒有自信乎?我們深愛你的歌聲,更不在意你容貌是美是醜,衷心地請求你在劇院開嗓露顏,讓喜愛你的人親耳聽到你的歌聲。”
“《茉莉之夜》宛若天籟,顧栀小姐實乃上帝賜予人間的安琪兒,如能在下地獄之前一見人間安琪兒的芳顏,不枉我入世一遭,活這一回。”
……
“夠了夠了!”
古裕凡專挑肉麻嗯念,念得聲情並茂,顧栀則實在聽不下去了,打斷古裕凡,捂著耳朵,渾身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她這輩子就沒聽到過這麼酸的酸話!
古裕凡掸了掸手裡的一沓報紙:“每期的讀者來信一半以上都是寫給你的話,我接著給你念。”
“你的歌迷一天不見到你,就要一天接著給報社寫信,一天天來咱們公司樓下等你。”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顧栀渾身別扭得就像在用指甲撓牆,這輩子從來沒有一刻像這樣慶幸過自己不識字,她伸出手阻止古裕凡,生怕他繼續念下去,“我拍,我拍行了吧!”
顧栀開始對歌迷這種生物有些無語了:“拍兩張照片你發出去拉倒!我就長這樣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有什麼好看的!讓他們不要再給報社寫這種東西刊登出來了!我,我想吐!”
古裕凡沒想到自己苦口婆心地勸慰,條條利弊分析,結果還比不上幾句惡心的酸話,不過好歹目的是達到了,滿意地笑了笑:“什麼時候去拍?”
顧栀整理著自己被惡心到的胃部:“隨便。”
古裕凡答得幹脆:“好的。”
——
《茉莉之夜》很紅,一直紅到了霍氏。
霍廷琛食指輕輕抬起留聲機的唱針,歌聲戛然而止。
第13節
霍廷琛拿起那張唱片,上面印著“顧栀 唱”。
他冷冷笑了一聲。
他還以為顧栀那麼毅然決然那麼硬氣,離開他後會搞出個什麼名堂,結果現在,不籤他給她開的極盡一切姨太太優待的合同之後,就是去當賣唱的歌星。
歌星都是拿工資的,唱片賣的再好,也是唱片公司賺錢,跟歌星沒有一點關系。
顧栀放著他霍廷琛的姨太太不當,跑去當拋頭露面,一個月頂多兩千塊錢的歌星。
一個月兩千塊,在普通人眼裡已經是天價,可是這個“天價”,連他之前隨手送給她的一樣首飾都比不上。
陳家明說顧栀買下的那家珠寶行生意不溫不火,賺不了多少錢,並且到現在,還沒有房子,住在酒店裡。
從簡入奢易,從奢入儉難,也不知道當習慣了穿金戴銀的顧栀,發現自己唱一月賺的錢,還不如自己之前隨手送她的一個首飾賺錢時,心裡會是個什麼感想。
會回來求他原諒?像三年前那樣,抱著他的胳膊求他收了她?
霍廷琛優雅品著咖啡。
他想自己應該並不會像三年前那樣,幹脆而大方,畢竟任性的女人,總要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價。不過最後如果她認錯的態度誠懇,他還是會勉為其難,再給她一次機會。
霍廷琛心情愉悅。
他隨手從報架上拿了份報紙,放在膝頭展開。
瞟到的第一行字:“《茉莉之夜》讓我愛上了那個名叫顧栀的女子……”
第二行字:“顧栀吾愛,自從聽了你的歌聲之後,吾心從今夜起已屬於你……”
第三行:“夜夜入我夢的人間安琪兒,顧栀……”
一連幾行,全都是各種肉麻的酸話,然而他們酸話的對象,都隻有一個,那就是顧栀。
霍廷琛:“………………”
男人鐵青著臉,憤怒地把報紙拍到沙發扶手上,想等過幾天顧栀回來認錯求原諒時,再好好跟她算賬。
作者有話要說: 顧栀:老娘遲早拿錢砸死你這個狗東西
民國時期的歌星影星大都是拿工資的,當時的電影界扛把子蝴蝶一個月工資就是兩千大洋。
第12章 第十二天踹了
顧栀在古裕凡的各種奇招用盡之後總算答應去拍兩張照片,古裕凡高興得跟什麼似的,摩拳擦掌要給顧栀設計造型。
隨著著這次《茉莉之夜》的大紅,歌星顧栀萬眾期待的首次公開露面,當然是一點也馬虎不得,隻是古裕凡沒想到顧栀的照片還沒拍,突然一夜之間,仿佛串通好了一樣,就又上了上海好幾家娛樂報紙,包括上海演藝報的頭條。
隻是這次幾家報紙頭條標題格外刺眼。
“《茉莉之夜》紅遍上海灘,顧栀形象撲朔迷離,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詳解勝利唱片為何遲遲不肯揭下顧栀神秘面紗。”
古裕凡瞟了幾眼新聞內容,心裡立馬有了答案。
這一陣子的勝利唱片賺的盆滿缽滿,幾個對家都眼紅的滴血,現在竟然被他們給聯合陰了一手。
無怪他們會來這一出,畢竟勝利這次的作風實在不能不讓人猜議——哪有歌星不露臉的。
唱片界業內人士都知道,歌星的歌喉固然重要,但是相貌,尤其是女歌星的相貌同樣重要,唱片公司但凡發掘到好苗子,隻要長得平頭正臉些都能給你包裝成美人,畫報隨著唱片一起發售,畢竟誰不樂意見到唱歌的是美人呢?
而這次,《茉莉之夜》火成這個樣子,勝利唱片卻遲遲不發售顧栀的畫報,甚至似乎有讓她一直當幕後歌星的意向,舉動實在是讓人生疑。在唱片界,但凡是個長得有鼻子有眼的能看的過去的,哪有公司不讓露臉的。
所以勝利的一切遮遮掩掩的做法,甚至肯放棄賣歌星畫報的錢,在對家眼裡看來無疑隻有一個可能——
勝利挖到的新人唱歌確實是天籟,名字也給她取得不錯,撲朔迷離的宣傳故意給公眾引導顧栀是美人的錯覺,但是實際上,聲音有多好聽,長得就有多難看!難看到包裝也包裝不出來!難看到趕客!難看到唱片公司連她的一根手指頭都不願意露!
其餘幾家唱片公司怎麼甘心讓給勝利用這一招撈錢,望著報紙上那些讀者表白顧栀的來信摘選,誓要戳破勝利唱片拙劣低劣的伎倆,於是聯手買下多家報紙的頭條,誓要扒下顧栀臉上被美化的面具。
這些日子對於顧栀真實長相的猜測本來就開始多了起來,而如今報紙上洋洋灑灑幾千字,全都是在給廣大市民朋友分析,好看的歌星是不會不露臉的,勝利唱片不可能放著發行畫報的錢不賺,所以新聞全篇文绉绉的語句提煉精簡下來,大概也就是一句話:
唱《茉莉之夜》的顧栀是個根本見不得人的醜逼。
公眾最近本來對顧栀的好奇心就已經達到了極點,這個歌這麼火卻遲遲不見人的歌星,一見到都和顧栀外形有關的報紙,立馬搶購一空,然後看了新聞的人一傳十十傳百,老百姓們對這種新聞喜聞樂見之極。
古裕凡直接被這條新聞給氣笑了。不過無怪同行會這樣篤定顧栀長得見不得人,他作為業內,碰到這種情況,肯定也會這樣想。
隻是他們這次肯定萬沒有想到,顧栀根本不是勝利籤下的歌星,而是勝利唱片的股東,就連這張唱片,也是誤打誤撞發的。當歌星,原本根本不在這位股東的考慮範圍之內。
古裕凡把報紙上的內容言簡意赅地專屬給了顧栀。
顧栀聽了,臉色比古裕凡還難看。
他娘的,顧栀在心裡罵了句。
她長這麼大,唯一驕傲並且自信的就是自己的臉,如果有人在報紙上說她膚淺沒文化她應該不會反駁,甚至還會拍巴掌說你說得對,畢竟她這個人比較有自知之明,她確實沒念過什麼書,但是說她長得難看見不得人,實在觸及到了她自尊心的怒點。
本來隻是想隨手發發照片,現在則是非得讓你們看看不可了。
她要是長的難看,霍廷琛那狗東西會收她當姨太?會恨不得在她身上不下來?
雖然顧楊總說不能以貌取人,但顧栀並不覺得自己靠美色上位有什麼不對,這明明是她的優點,為什麼不利用。
顧栀呸了一聲:“這狗屁新聞難道真的會有人相信?”她聲音那麼好聽,到底是那些蠢貨會把她跟醜字聯系在一起。
古裕凡頭疼不已:“當然有。”
他太明白這些新聞的發酵力度,正經闢謠的沒人理,反倒是刺激狗血的謠言傳的飛快。如果到時候一傳十十傳百,所有人都相信了顧栀不露面是因為難看,一旦已經形成刻板認知,再想扭轉他們的想法則會十分難辦,所以現在當務之急,就是發售顧栀的畫報。
古裕凡沒想到自己原本精心策劃的顧栀露臉會在這種倉促的情況下,一遍拿起電話聽筒用手撥號一邊跟顧栀說:“我現在給畫報廠打電話,開始印你的畫報。”
顧栀皺著眉:“你的畫報發行量大還是報紙發行量大?”
古裕凡嘆氣:“當然是報紙,”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停下手上電話撥號,“畫報不夠,我聯系報社,明天印照片在報紙上。”
他十分有信心,隻要顧栀一露面,會把那些發新聞散播謠言的對家臉打到腫。
不是以為太難看見不得人嗎,那就讓你們看看,究竟是誰踢到了鐵板正中下懷。
可是顧栀似乎還是不太滿意。她想報紙上印的黑不溜秋的模糊照片能看出什麼,再說了,證明自己長得真不可怕的方式是把自己的照片印在報紙上供大家品鑑,總覺得古怪。
顧栀瞟到古裕凡辦公桌上一本《良友》雜志,看到封面上彩色的畫報,突然說:“能不能發在《良友》上。”
古裕凡猛地抬頭:“什麼”
他當然知道《良友》雜志,這不單是上海最紅的生活娛樂雜志,還是上海最火的雜志,沒有之一。比起今天那些報紙,《良友》發行量隻會多不會少。
《良友》是半月刊,內容以圖畫為主,所以是顧栀為數不多會買來翻翻的雜志,雜志內容時尚和社會相結合,大到世界各地的風格土人情政治商業,小到最近流行的衣服發型都有。
而每期的《良友》最引人注目的,無疑是雜志封面上的封面女郎。《良友》發行量巨大,封面則以女性為主,豐滿人物基本都是上海有名的影視明星和社會名媛,她們美麗又時髦的封面照片經常能在上海掀起一陣流行風潮,不少人甚至專門搜集每期的畫報封面,然後再作為展品在展覽館展出。
顧栀又重復了一遍:“我想上《良友》。”在雜志封面,讓大家用一張彩色的美麗的畫報認識她,難道不比把自己的頭像印在報紙上跟通緝犯一樣的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