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據魏娆所知,四爺少年開始出徵,十八歲的時候被敵將砍斷了一條腿,回京後便再也沒有離開過國公府半步,英國公夫人哄了四爺多年,終於讓四爺在二十四歲的大齡之年同意成親,娶了如今的四夫人。
可是婚後八年,四爺夫妻竟沒有一個子嗣,成了英國公府裡最冷清的一房。
魏娆成親那日,是四夫人接應的她,三位嬸母裡,魏娆心裡看四夫人最親近,當然,也可能是四夫人最年輕,更像一位大姐姐。
“娆娆有心了,這麼大的雪還親自跑這一趟,腳冷不冷?”
丫鬟們通傳後,四夫人雖然來得晚了些,但她十分熱情地接待了小夫妻倆。
四爺並沒有露面。
魏娆注意到,四夫人臉上塗了很厚的一層粉,眼中有些血絲,瞧著像剛剛哭過。
魏娆看向陸濯。
陸濯垂眸喝茶,不知道是真沒看出來,還是裝糊塗。
交情尚淺,魏娆不好多問,簡單聊了幾句,魏娆便以天色漸晚為由,提出告辭。
離開四房時,雪花還在簌簌地降落。
腳踏積雪,發出吱嘎吱嘎的規律聲音,有碧桃的提醒在先,魏娆挨陸濯很近。雙手藏在狐毛暖手抄中,魏娆睫毛低垂,看著前方三人來時留下的腳印,低聲問陸濯:“四夫人哭過,你看出來了嗎?”
陸濯面色不改,傳下來的聲音卻很冷:“不該過問的莫要多嘴。”
魏娆被他嗆得差點吐血:“那是你的嬸母,她哭必然有原因,你當侄子的就當沒看見?什麼都不問,就當沒有這回事?”
陸濯皺眉。
四夫人若遇到了麻煩,可以與四叔商量,可以與祖母商量,如何都輪不到他這個侄子過問。他與四夫人隻差了五歲,年齡這麼近,他擅自插手四夫人的事,傳出去容易引人非議。如果魏娆是他真正的妻子,他可以讓魏娆出面關心一下,但,他與魏娆的婚事隻是一場協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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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協議,陸濯並不希望魏娆刺探陸家各房的私事。
“四嬸敷粉掩飾,說明她不想我們知道,你又何必打聽。”陸濯淡淡回道,停下腳步,傘面繼續遮在魏娆頭頂。
魏娆隻替四夫人感到心寒,陸濯半死不活的時候,四夫人與二夫人、三夫人流了多少眼淚,陸濯一醒,三位嬸母高興得跟親兒子醒了一樣,陸濯呢,他明明知道四夫人哭過,竟然可以做到這麼理智,一點多餘的關心都不肯給。
“有的人臉皮薄,明明渴望被人關心,卻不敢表現出來。”魏娆仰頭,直視陸濯:“四夫人可能就是這種情況,我這個世子夫人是假的,沒有立場去關心她,你若有良心,自己不方便出面,也該與母親說一聲,提醒母親找機會問問。”
陸濯反問她:“若四嬸不需要這種關心,母親冒然去問,弄得四嬸難堪又該如何?”
魏娆怒道:“那就推到我頭上,隻說是我在母親面前多嘴,跟你半點關系都沒有。”
四夫人是朵玉蘭花般的端秀美人,對魏娆也很溫柔,沒有什麼偏見。四夫人哭了,魏娆既然見到了,就要管這一次,如果四夫人恰好需要家人的關心,魏娆會高興自己幫到了四夫人,如果四夫人如陸濯擔心那般嫌她多管闲事,那魏娆吃了教訓,以後不再插手就是。
陸濯看著她怒氣衝衝的明亮眸子,頓了頓,道:“你想管,你去與母親說。”
在邊關待了八年,陸濯與自己的母親也生分了,他會關心母親的身體,會盡量做到母親要求他做的事,但四夫人的事,陸濯不知該如何與母親開口,就連他自己遇到什麼麻煩,無論大小,陸濯都不想告訴母親。
魏娆難以自信地看著這位傳說中溫潤如玉的世子爺。
“走吧,天要黑了。”陸濯掃眼四周,若無其事地道,嘴角甚至又掛上了那虛偽的笑。
魏娆忽然意識到,陸濯不僅是對她無禮,對他自己的家人,陸濯也非常冷情。
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了,魏娆不再大驚小怪,跟著陸濯走了會兒,魏娆道:“與其讓母親去問,不如我找機會單獨與四夫人談,若四夫人真介懷被人刺探,少個人知道,四夫人面子上還好受點,但這是你們的家事,你若介意我插手,我便去請母親出面。”
陸濯沒有馬上答復她。
此事可能涉及到四嬸的隱秘,萬一四嬸完全把魏娆當侄媳婦看,對魏娆推心置腹,魏娆能保守秘密嗎?
一片雪花從旁邊飛了進來,落在了陸濯的臉上。
他突然想起了雲霧山狩獵那日,魏娆發現兩頭野豬都是他追趕的後,毫不猶豫地放棄了她獵殺的那頭。還有宮裡的端午宴,如果不是魏娆及時出手救了戚仲愷的侄女戚妙妙,小女娃可能等不及御醫的救治。
魏娆這人,似乎隻是性子野,心性還算正直。
包括四嬸這件事,她不管也行,可她寧可與他吵,也想知道四嬸為何哭。
“你出面罷,若四嬸不願多說,切莫糾纏。”陸濯看眼魏娆,隱含警告。
魏娆冷笑:“這點眼力我還是有的,不勞世子多嘴。”
第43章
四夫人並不知道魏娆、陸濯小夫妻倆為她的心事發生了一段爭執。
客人走後,四夫人看看託盤裡那五串紅豔豔的糖葫蘆,原是愛吃的,此時卻沒有半點胃口。
“你們拿去分了吧。”四夫人嘆口氣,強顏歡笑地對兩個陪嫁丫鬟道。
“夫人,這是世子爺、少夫人的一片孝心,您就算自己不愛吃,也該帶過去問問四爺的意思啊。”丫鬟滴翠勸說道。
另一個丫鬟映泉皺起眉頭,紅著眼圈道:“送什麼送?四爺就是塊兒石頭,夫人捂了八年都捂不熱乎,才被氣哭了一場,還去找冷眼嗎?”
滴翠攥攥手,想到夫人躲在屋裡傳出來的哭聲,她也想哭了。
快過年了,夫人一針一線地替四爺做了一件袍子,剛剛夫人拿過去給四爺試穿,她們識趣地在外面伺候。裡面靜悄悄的,沒多久突然傳來什麼倒地的聲音,緊跟著,夫人捂著面跑了出來,回到後院便是一陣痛哭。
滴翠、映泉都替自家主子不值,八年啊,隻有她們才知道夫人過得到底是什麼日子。
“拿去分了吧。”
四夫人苦笑一聲,單獨回了房。
第二日,魏娆來給英國公夫人請安,在這邊遇到了四夫人。
盡管四夫人極力掩飾,魏娆還是察覺了四夫人與她對視時眼中的回避。
其實魏娆也有點猶豫,畢竟她與四夫人不是很熟,冒然去打聽真的可能會被四夫人嫌棄。可是,萬一四夫人需要有人幫她呢?
成了,算魏娆做了一件善事,不成,魏娆大不了被四夫人嫌棄一頓,算不得什麼損失。
隻是大白天的,不適合交心,晚上有夜色掩飾,才好說話。
轉眼便是大年三十,晚上家家戶戶都要守夜,像英國公府這樣的大戶人家,守夜活動安排地豐富且有趣。陸濯被幾個堂兄弟推搡著一起投壺去了,陸長寧、賀微雨笑著去看熱鬧,英國公夫人也鼓勵魏娆去,魏娆做出端莊樣,守在幾位長輩身邊就是不動。
“那就玩牌吧。”英國公夫人做主道,距離子時還有兩個時辰,隻喝茶說話,得跑多少次淨房。
但凡牌局,賀氏必然要參加,魏娆藏了小心機,說什麼都不肯上,隻讓二夫人、三夫人上場。
就這樣,英國公夫人與三個兒媳婦玩了起來,魏娆與四夫人一左一右地坐在她身旁。
“四嬸會下棋嗎?”看了兩局,魏娆笑著問四夫人。
四夫人微微驚訝,跟著就擔心侄媳婦是不是想找機會打聽她那日為何哭。
英國公夫人笑眯眯地替她回答道:“會,你四嬸棋藝可好了,行了,我們打牌,你們倆去下棋吧,幹看著有什麼意思。”
魏娆聽了,恭敬不如從命,開心地站了起來。
四夫人隻好也離開了席位。
“四嬸,咱們去亭子裡下棋吧,掛上燈籠,看看夜晚的雪景,清神醒腦。”魏娆親昵地挽住四夫人的手臂,笑著邀請道。
四夫人已經肯定,魏娆是有話問她了。
小姑娘應該也是一片好心,四夫人想了想,應了。去就去吧,找個借口應付一下。
定好了下棋的地點,魏娆、四夫人分別帶上丫鬟,去了國公府的花園。
一行人沿著走廊走過,正陪堂弟們投壺的陸濯抬眸,朝走廊盡頭看了一眼。
既然定好了要出來下棋,魏娆與四夫人都披了厚厚的狐毛鬥篷,天公也做美,今晚並無風。
丫鬟們提了茶壺過來,主子們一邊喝著熱茶一邊捧著暖手小爐,亭外皑皑白雪映照著燈籠的紅光,別有一番幽麗。
下了半盤,魏娆悵然地嘆了口氣。
四夫人不由關心道:“娆娆有什麼煩心事嗎?”
魏娆咬咬唇,看向身邊伺候的丫鬟們。
四夫人便叫滴翠、碧桃她們都退下。
丫鬟們離得夠遠,魏娆腼腆了一會兒,然後提著暖融融的坐墊來到涼亭北側的美人靠上,再示意四夫人過來:“四嬸,咱們挨著說。”
四夫人笑笑,拿著坐墊靠了過來。
魏娆看看她,又低下頭,很是難為情的模樣。
四夫人柔聲道:“娆娆有話單說無妨,說完咱們早點回去吧,冬天夜裡來這邊下棋,虧你想得出來。”
她語氣寵溺地拆穿了新侄媳婦的小把戲。
這下魏娆是真的不好意思了,抱住四夫人的胳膊輕輕蹭了蹭,垂著臉道:“四嬸別怪我,要怪就怪世子去,那天我們去送糖葫蘆,四嬸眼睛紅紅的,我與世子都看出來了,世子很擔心您,這兩日一直催著我來問問。”
說到這裡,魏娆抬起頭,目光誠摯地看著四夫人:“四嬸,我嫁過來後見到的第一位長輩就是您,我雖然喊您四嬸,其實心裡更想把您當姐姐看,四嬸若有什麼煩惱,盡管跟我說,別憋在心裡,鬱氣久結,容易生病。”
經過這陣子的觀察,魏娆已經看出來了,賀氏除了請安打牌,大多數時間都與賀微雨在一起,妯娌間沒什麼交際。二夫人、三夫人忙著管家兼教導各自的兒女,兩人走得更近,話語投機。四夫人與賀氏不是一類人,與忙忙碌碌的二、三夫人少交流,是四個妯娌中最安靜孤僻的一個。
四夫人雖然做了會被侄媳婦詢問的準備,卻沒料到連侄子都注意到了她那日的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