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然而在座的人都心知肚明,太後扯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終於放過魏娆,不再針對她了。
魏娆剛要退回座位,元嘉帝那邊忽然有什麼東西滾落下來,骨碌骨碌溜溜轉,正好轉到了魏娆腳下。
是一枚赤金翡翠核桃,濃綠色的翡翠珠被核桃紋的黃金包裹,貴中帶雅。
魏娆趕緊撿起來,想要交給快速趕過來的大太監康公公。
“既然這核桃喜歡你,送你玩吧。”元嘉帝淡淡地道。
太後馬上道:“皇上勤於政事,每日批閱奏折累得手腕酸痛,故御醫命工匠做了一對兒核桃給你把玩活動手骨,這對兒核桃關系到皇上的龍體,怎能輕易賞人?”
元嘉帝轉了轉手裡剩下的一個:“讓工匠照著這個再做就是,那顆與朕無緣,不要也罷。”
太後抿唇。
魏娆感受著手中金核桃殘留的帝王掌心餘溫,竟猜不出這顆金核桃是真的與她有緣,還是元嘉帝故意賞賜她的,憐惜她在太後、皇後那兒受到的委屈?
但有一點魏娆非常清楚,元嘉帝都為這顆金核桃觸怒太後了,她不能再不識抬舉。
“臣女叩謝隆恩。”
領了御賜之物,魏娆跪下去,朝元嘉帝叩首。
元嘉帝點點頭,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魏娆,對摘星樓外等候的鄭公公道:“開始吧。”
他指的是龍舟賽。
鄭公公領命,示意等候的小太監揮舞手中的錦旗,給岸邊草地上等待的六支隊伍發送信號。
既然龍舟賽要開始了,太後等人默契地閉上了嘴,不再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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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娆握著新得的金核桃落座,眼睛眺望比賽場地,小手悄悄地轉了一圈核桃,黃金雕刻的核桃紋沿著嬌嫩的手心滾動,有點痒,就再也沒有其他感覺了,無法判斷對手腕、指骨到底有沒有特殊的效用。
因為這顆核桃,魏娆對底下的龍舟賽沒了興趣,目光斜向了元嘉帝。
太後說的沒錯,元嘉帝的確是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繼位於朝廷內憂外患之際,元嘉帝幾乎將所有精力都用在了強兵強國上,美色上並不放縱,登基後沒有進行過一次選秀,除了母親是前幾年受封的新貴人,皇後與其他三位妃嫔都是元嘉帝做太子時的東宮妻妾。
在百姓心目中幾乎沒有任何缺點的元嘉帝,唯一令人詬病的地方,便是封了一個不肯為亡夫守節的寡婦為貴人,寡婦的亡夫還是元嘉帝大加贊許的清官忠臣。
魏娆對元嘉帝的感情也很復雜。
元嘉帝敬重外祖母、寵愛母親,魏娆為此敬愛元嘉帝,可元嘉帝安排母親弟弟去西山行宮,導致她兩年都看不見母親、弟弟,素未謀面的弟弟,且什麼時候才能團聚也沒個說法,那種遙遙無期的分離,魏娆很難受。
“哎!”
皇後身側突然傳來一聲驚呼,魏娆的思緒被打斷,目光重新定焦在幾支龍舟賽的隊伍上,便見騎射的賽程已經進行到了一半,神武軍的赤色隊與龍驤軍的金色隊分別領先其他四隊半個跑道的距離,然而就在這關鍵時刻,神武軍隊員的駿馬在跨越欄杆障礙落地時突然朝前栽倒,該隊員重重跌落馬下。
騎射比賽是接力賽的賽制,每隊十三人,前一人完成騎射的任務跑到賽道終點,下一人才可以出發。也就是說,如果神武軍落馬的這人傷勢太重重回馬背上的時間耽誤的太久,甚至無法站立起來,今年的龍舟賽,神武軍必將墊底。
“馬鋒!”
“起來啊!”
賽道兩頭已經完成或正在排隊的神武軍隊員紛紛叫喊起來,距離太遠,魏娆看不清每個人的臉龐,可此時此刻,聽著那些焦急不甘又雄渾無比的吶喊,魏娆竟也跟著緊張起來,希望男人能重新上馬,完成屬於他屬於神武軍的比賽,哪怕是輸,也要輸得光榮。
許是隊友的吶喊起了作用,那位神武軍的隊員艱難地爬了起來,最開始的幾步看得出他很痛苦,然而後面越來越快,仿佛腿腳已經沒事了一樣。他撿起甩飛的箭囊,走到臥倒的駿馬前,強行拉駿馬起來,繼續比賽。
可他耽誤的時間太久了,其他五隊已經跑完了八名隊員,神武軍這邊才跑完六名。
後面的神武軍隊員明顯提高了速度,赤紅色的隊服火焰般呼嘯而過。
如果說第七名到第十二名的隊員都是火焰,最後出發的第十三名隊員便是一顆赤紅的流星,快到眾人都看不清他拉弓射箭的動作,隻見一道道箭矢如流星散發出來的餘光,嗖嗖嗖地沒入了箭靶。
騎射賽程完成。
騎、射分別算成績,神武軍的騎術成績排在第三、箭術第一。
鄭公公將這個成績報給了元嘉帝。
皇後之子,十八歲的景王疑惑問:“神武軍馬術了得,第三個跑完賽程我們有目共睹,可那個受傷的隊員最後一箭都脫靶了,神武軍總箭術成績還能第一?”
鄭公公讓跑來傳報成績的武官解釋。
那武官道:“箭靶共有三排,射中第一排靶心會拿滿分,如果射箭之人過於神勇,箭矢穿透第一排箭靶還能繼續射中第二排、第三排的箭靶,則會有加分獎勵。神武軍的指揮官每支箭都射中了第三排箭靶,他一人的加分便將神武軍箭術的總成績提了上來。”
元嘉帝問:“神武軍的指揮官,可是陸濯,最後出發的那個?”
武官道:“皇上慧眼,正是如此。”
元嘉帝露出了自魏娆走進摘星樓後的第一個笑容。
太後見了,笑著贊道:“難怪英國公狠心將陸濯丟到邊關八年,這本事就是不一樣,陸家算是後繼有人了。”
元嘉帝笑:“是啊,國公爺用心良苦,朕唯有欽佩。”
太後朝皇後遞了個眼色。
皇後硬著頭皮強拐話題:“陸世子勇冠京城,謝六姑娘可有福氣了,不知多少小姑娘要羨慕她呢。”
此話一出,元嘉帝嘴角的笑慢慢地就淡了下來。
魏娆忍笑忍得好辛苦。
先帝後妃無數,太後娘娘前半生活得小心謹慎,可能是太謹慎了,所以當了太後之後開始放縱,反正元嘉帝是她的兒子,再不滿意也不能做出不孝之事。
皇後呢,算上母親也一共才四個對手,後宮沒什麼爭鬥,皇後疏於練習城府淺得可憐,明知道元嘉帝才是她最該討好的,卻要去捧太後的臭腳,專掃元嘉帝的好興頭。
元嘉帝要看龍舟賽,要看六軍翹楚的實力,皇後在這個節骨眼扯什麼謝六姑娘,與一群閨秀賞花弄月,其中一個突然高聲議論農耕水利有什麼區別?
有其母必有其子,難怪景王都十八歲了,心思還一觀便知。
被景王窺視那麼多次,魏娆終於給了景王一個眼神,趕巧就對上了景王偷偷瞧過來的視線。
結果景王比魏娆還吃驚,嗖地轉移了視線,仿佛魏娆是什麼蛇蠍猛獸。
注意到景王半張臉微紅,魏娆頗有些遺憾。
如果景王不是皇後的兒子,如果堂姐沒有做端王妃,她若能嫁給景王,定能讓外祖母、祖母滿意。
可惜……
她與王妃之位注定無緣。
第17章
騎射成績綜合後排定的龍舟出發順序,龍驤軍第一位,神武軍第二。
一場比賽,如果冠軍人選已經昭然若揭,繼續觀賽會少很多樂趣,但如果有兩支隊伍會激烈地角逐冠軍之位且其實力不相上下,不到最後一刻勝者都無法知曉,觀賽者的熱血注定會為心儀的隊伍熊熊燃燒。
“龍驤軍的指揮官是誰?”太後問道。
元嘉帝身邊的大太監康公公笑著回道:“是西亭侯世子韓遼。”
太後吸了一口氣:“韓遼對陸濯,這場龍舟賽可有的看了,皇上,不如咱們押個寶,看看陸濯究竟能不能率領神武軍從龍驤軍的手裡搶回魁首。”
元嘉帝可無可不無地點點頭。
太後邀請在座的諸位都來參與這場押寶,她帶頭取下手腕上嵌寶石的金镯,放到了康公公端過來的託盤中:“我押神武軍。”
元嘉帝拿出另一枚活動手骨的金核桃:“龍驤軍。”
皇後、三妃、端王夫妻、景王、福王也分別押了寶。
太後提議,輸者的彩頭將全部賞給冠軍隊伍的指揮官。
康公公正要端著託盤退回元嘉帝身後,太後突然看向魏娆:“娆娆也挑一支隊伍吧。”
說完還瞄了眼魏娆的手。
今日魏娆的妝容簡單,頭上除了一支定發的簪子,就隻有一朵粉嘟嘟的海棠絹花。其他人押寶都拿出了隨身攜帶的貴重之物,魏娆若參與,就隻能拿元嘉帝賞賜的金核桃。
魏娆擺出金核桃,會得罪元嘉帝,魏娆若不參與,則會顯得小家子氣。
連元嘉帝都朝魏娆看了過來,想看看魏娆會如何反應。
魏娆笑了笑,將太後賞賜給她的她隻吃了一塊兒的那盤櫻桃糕雙手遞給了康公公,撒嬌地朝太後娘娘道:“臣女身無長物,承蒙娘娘寵愛賜了宮中的糕點,現在就借花獻佛吧,若我賭贏了,這櫻桃糕還是臣女的,若臣女賭輸了,櫻桃糕轉送給奪冠的指揮官,正好幫他與隊員們補充體力。”
太後保持笑容:“這麼幾塊兒糕點,一人一塊兒都不夠他們分。”
元嘉帝適時地指了指他這邊尚未動過的那盤:“魏娆的心意不錯,她若輸了,朕的這盤一起拿去分發給奪冠隊伍。”
太後嘴角的褶子往下耷了耷。
元嘉帝朝鄭公公遞了個眼色。
小太監揮動錦旗,第二輪龍舟賽要開始了。
六支隊伍,按照騎射比賽的成績錯落在湖邊排開,後一名比前一名落後了半條龍舟的距離。
六條龍舟與隊員們的隊服同色,十二名隊員左右各坐六排,手握船槳劃舟,指揮官站立船頭發放號令,隨時調整戰術。
湖面離島更近,魏娆終於看清楚了六支隊伍指揮官的臉。
神武軍的指揮官是陸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