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楚熹從前一直是跪著的,為了那點微薄的親情,跪在父母跟前,拼盡全力的討好取悅,像傀儡一般任由擺布,至死,也沒人真正愛她,給她哪怕一分情意。
來到這個世界後,她有了老爹,愛她的老爹,值得她依靠的老爹,尊重她所有選擇的老爹,安陽是老爹的安陽,是老爹和她的家。
楚熹絕不會跪在地上,將安陽拱手讓人。
……
梁明山死了,梁春山身負重傷,梁城主雖逃出生天,但頃刻白頭,一夜之間老了十幾歲。
陸廣寧不禁長嘆口氣,對列座城主道:“西北這回動作不小,照這架勢,用不了多久便會闖關。”
西丘緊挨月山,這件事上寧城主最有發言權,他愁容滿面道:“月山高峰險峻,其冬雪要到谷雨那日才會開化,谷雨之後,時至小滿,是西北軍闖關的最佳時機,以我西丘兵力,別說一月,半月也難以抵擋。”
西丘一破,便是東丘,而後是合州。
謝城主此刻斷不能明哲保身,他率先站出來道:“寧老弟不必心急,若真有那一日,合臨城定率兵馳援。”
楚城主也跟著表態:“寧兄有難處盡管與我說,我楚光顯人微言輕,卻也會盡力而為。”
寧城主忙起身道謝。
這可不是陸城主想看到的景象,他養精蓄銳這麼多年,是為了推翻朝廷,坐上皇位,豈能把力氣都用到那幫荒蠻子身上,正所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西北軍入關於他而言反倒是好事。
因此沉吟片刻,在幾位城主的注視下緩緩開口道:“西北臥薪嘗膽二十年,隻這一波水賊就叫梁家傷筋動骨,力量不容小覷,我們不能同他們硬碰硬,依我的意思,還是要稟報朝廷,讓兖州帝師南下。”
楚城主悄然攥起手掌,強忍著怒氣道:“廣寧兄莫非以為兖州帝師仍是二十年前那般,鐵蹄所至之處戰無不勝,哼,十萬大軍,骨瘦如柴,指望他們不如指望神佛降世。”
“兖州不行,還有珲州,渝州,朝廷帝師百萬,區區幾萬荒蠻子,還不手到擒來。”
謝城主聽出陸城主的推脫之意,看了眼楚城主,笑道:“廣寧兄說的也是,朝廷怎會任由西北軍入關呢,我們不妨等一等,看看北邊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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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城主滿意的點點頭:“這批水賊既然見了血,就不可能輕易收手,在朝廷表明態度之前,諸位便在我這沂都府裡留些日子,等風平浪靜了再回去也不遲。”
離谷雨那日僅剩不足一月!還不遲!
楚城主氣性難忍,再坐不住,幹脆起身告辭。
謝城主匆匆追上來:“光顯兄留步!我有話要說!”
“還有什麼可說的!他陸廣寧分明就是打定了主意要隔岸觀火!我倒是要看看,真打起來他能撈著什麼便宜!”
“光顯兄不必為此動怒,比起我們,他確實是不急,沂都北靠晉州,南靠亳州,東靠錫州,西靠沂江,五萬水師,戰船無數,還有一條足以養活南六州所有百姓的萬朝河,論守論攻,皆不在話下,便是丘州破了,合州破了,常州破了,西北軍壓境,他照樣能打。”
謝城主嘆了口氣,又道:“他也有他的顧慮,沂都樹大招風,若真使出全力抵御西北軍,朝廷定要從背後捅他一刀,他不是死的更冤。”
“那怎麼的!恁就在這幹等著!”
“我有一點拙見,不知光顯兄可願聞其詳?”
“恁都追到這了還問我願不願意,說就是。”
謝城主放聲大笑:“好!我就喜歡光顯兄這直來直去的性子,痛快,那我便直言不諱了。光顯兄以為,朝廷是否會派兵南下?”
楚城主道:“或多或少,得來個十萬八萬吧,那又如何,還不是一打就散,一打就跑。”
“既如此,我們為何不能學著東丘,將朝廷帝軍納為己用呢。”
“我倒是想,恁看我安陽那屁大點地方,能養得起嗎。”老爹說完,忽而一怔:“恁的意思是,以安陽之財,合臨之糧,養帝軍兵馬。”
“正是!我們若想不任人宰割,就要在這輝瑜十二州有一爭之力,西北軍入關,有我合臨在前為你安陽抵擋,沂都軍起兵,有我合臨在後為你安陽鼎力,隻要我們聯手,便是前狼後虎也無所畏懼。”
楚城主明顯動搖了,可面上仍有猶豫之色。
謝城主知道這楚貔貅的命門在自己女兒身上,忙道:“我瞧楚丫頭和我家燕平是情投意合的,不然,你再去問問楚丫頭的心意?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本就理所應當。”
“我三兒可不外嫁。”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我家燕平可很樂意做安陽贅婿。”
“嗯……好吧,等我問過了三兒再給恁答復。”
老爹去找楚熹的路上,剛巧遇見謝燕平等人,眾公子紛紛拱手施禮。
因薛進不在,他臉色倒也好:“明山的事,恁們可知曉了。”
謝燕平微微頷首,頗為恭敬道:“正要去前廳拜見陸城主。”
老爹上下打量一通謝燕平,沒多說什麼,走了。
他原本更屬意陸家雙生子,可今日見了陸城主這做派,不免有些寒心,謝城主一番話卻叫他動搖。
懷有心事,悶頭快步,徑直來到楚熹院裡,問冬兒:“小姐可用過晚膳了?”
冬兒道:“小姐身子不大舒適,說躺會再吃。”
“怎麼了?淋了雨?”
“沒有,聽一個嬤嬤說,八成是在園子裡撞客了,找人給小姐衝了符水,她也不喝,奴婢才還勸了。”
什麼撞客,老爹一合計就是梁明山的死嚇到了楚熹:“我進去看看。”
“哎。”冬兒轉身走進臥房,對躺在床上發愣的楚熹道:“城主來看小姐了。”
楚熹不願讓老爹看出她哭過,起身在鏡子前照了照,塗了點薄粉,這才迎到外屋。
“老爹。”
“瞧恁這樣子,過來坐,冬兒,恁去備些酒菜,今兒我們爺倆喝一口。”
“我不喝,戒酒了。”
“那飯總是要吃的,我曉得恁為梁明山的死發愁,不用愁,他東丘是因李玉才惹禍上身的,又不關我們的事。”
“可……算了。”
楚熹脫掉鞋,盤膝坐到塌上:“我們何時回安陽?”
“不急不急,你難道來沂都一趟,多玩幾日,今日和謝燕平出去,感覺如何?”
“還好,和他相處挺舒心的。”
“那恁中不中意他?”
楚熹看著老爹期待的眼神,將剩下的話咽了回去,點點頭:“嗯。”
和謝燕平相處,的確很舒心,可也疏離。
但如果非要選一個人,還是讓老爹滿意的,那就謝燕平吧。
“行!既然恁中意,回頭咱就把事先定下來,月初……月初有些匆忙,看看日子再說,定親這事可急不得。”
“……我和薛進那會,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那能是一碼事嗎,謝燕平到底是謝家嫡子,入贅咱們安陽已是低就了,定親宴得操辦的體面點,才不止於讓謝家人失了面子。”
“隨便吧,反正我現在隻想快點回安陽。”
老爹略感困惑,他原以為梁明山這事一出,楚熹會懼怕水賊,不願離開沂都:“恁急著回去做什麼?”
楚熹深吸了口氣道:“築巢。”
作者有話說:
雙更節奏果然快!
第30章
老爹當然明白楚熹口中的“築巢”是什麼意思,隻以為她讓梁明山的死刺激到了,想把安陽城牆修築得更牢固,並沒有太放在心上。
殊不知楚熹要做的,是一場大工程。
“小姐這是畫什麼呢?奴婢怎麼一點看不懂呀?”
“何況你看不懂,我都看不懂。”
楚熹隨手團起那亂七八糟的圖紙,丟到冬兒懷裡:“拿去燒了。”
冬兒已經給她燒了好幾張紙,幹脆就端了一個火盆放在外屋,把紙團丟進去,回來一看,楚熹又畫了和方才一模一樣的圖,畫到一半,咬住筆頭,嘴巴裡嘟嘟囔囔一些冬兒完全聽不懂的詞:“活鉤,軸,拋杆,能打出去,可惜太大了,如果用手搖絞盤呢……”
“啊啊啊啊好難啊!”
楚熹原想著自己學了這麼多年的物理化,飛機大.炮或許搞不明白,做幾個守城的機關還是手到擒來的,可真動手嘗試後,她發現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
就比如投石車,輝瑜十二州現有的投石車是依靠彈力發射,那都是大周立朝前的老古董了,安陽城裡便有一架,楚熹見過,通常是在攻城時向城內投放火油罐子,碰上高城牆還投不過去,當真威力小,射程近。
楚熹想在這基礎上進行改良,以現有材料,最好選擇無疑是傳說中的巨石炮。
可單純用槓杆配重原理,實物尺寸起碼有兩個城牆箭樓大,且城牆修築得太高,往上運石頭也麻煩,用滑輪運輸彈丸呢,投石裝置又施展不開,若把槓杆配重改成扭力,實物是會小一些,反而需要耗費更多人力,威力也會相對減少。
楚熹打算把滑輪和絞盤變成一個裝置,叫滑輪的繩索帶動絞盤的繩索,然而在圖紙上畫來畫去,總是無法達成,非得現場試驗幾次不可,隻好先拋到一旁去睡覺。
梁明山的死與西北軍日益增長的野心,讓沂都府沉寂了兩日。
準確來說,是表面上沉寂了兩日。
私底下的動作一點也不少。
得了楚熹的準話,楚城主和謝城主一拍即合,決定聯手共進退,隻等風平浪靜,就正式放出兩家欲結姻親的消息,而寧城主心知肚明,一旦西北軍入關,他西丘不死也得丟半條命,任誰都靠不住,得提前一步尋求退路。
陸城主呢,雖將西北水賊截殺東丘梁家的事上奏了朝廷,但與此同時還聯絡了錫州都督和亳州張家,做好朝廷派兵就舉旗造反的準備。
想保存實力的,想爭奪兵馬的,想夾縫求生的,想謀逆登基的,幾位城主各懷心思,沒人願意真正豁出去抵御西北軍。
朝廷那邊也不傻,這大周江山早岌岌可危了,豈是沂都一家憋著壞水,正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帝軍揮師南下倒容易,可打破了北六州之間的相互制衡,那些手裡攥著兵權的城主和都督頃刻就會變臉,說亂成一團就亂成一團。
想來也不敢輕舉妄動。
各人心中憂慮重重,面上仍舊天下太平。
二月二十五這日,陸城主又以壓驚的名義宴請眾城主與其子女。
之敏撒嬌,也要來,她再過一段時間就要嫁去錫州了,難得開口請求,陸城主不好拒絕,便點頭應允。
楚熹一連三四日沒瞧見之敏,見她忙上前打招呼,可之敏卻不冷不熱地敷衍了事,隻與雙生子說話。
楚熹略感納悶,不知自己哪裡得罪了這陸小姐,訕訕一笑,轉身坐到謝燕平身旁。
謝燕平道:“那日從萬朝寺回來,我乍一聽聞明山之事,心裡有些亂,沒顧及到,不該將你一人留下的,有失禮之處,還望楚小姐恕罪。”
楚熹早忘了這茬,聽他提起,不禁彎起嘴角道:“我又沒怨你,你若真想賠罪,就替我剝蝦吧。”
席面上擺那一碟蝦,原是圖好看,沒人為拿它填口腹之欲,弄一手難聞的土腥味,要真想吃,大可以叫僕婢送現成的蝦仁。
但謝燕平卻二話不說,將那碟蝦端到了自己跟前,慢條斯理地剝起來,看他動作有些生疏,應當是頭回做這種事。
嗯……模範男友的標杆。
楚熹不由自主地拿謝燕平和薛進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