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誘妻 3809 2024-11-07 15:43:16

「那將軍要小心,不知安平公主會不會甘休。」


又是沉默。


「你要不要留下、在這裏……」


「我要回金陵了。」


「為什麼?」謝識禮發現自己有些失態了。


「我阿娘葬在金陵,我要回去看她,走運的話再留在金陵,憑著手藝開個茶樓。」


謝識禮才發現自己對她的情況一無所知。


察覺到他的好奇,她笑一笑:


「十二年前,我們一家逃荒到金陵,一家子吃不上飯,我娘又生了病,就賣了我。


「我爹說賣的活契,最多給樓裏的姑娘當個粗使丫鬟,等以後我娘治好病,家裏有錢了就贖我回去。


「我很聽話,沒挨過打吃過虧,學著認字,又攢了些錢,等著我娘哪天來接我回家,可我等了很久,她始終沒有來。


「我倒不怕她不來接我,我隻怕阿娘的病怎麼一直不好,她病得那樣重,疼不疼。


「後來媽媽看不下去,說我爹當年簽的是死契,媽媽沒有騙我。


「阿娘在我被賣掉的那年秋天就病死了,阿娘也沒有騙我。


「唯一識字的爹騙了我們。」


他想問一問那個畜生不如的男人是何下場,她卻已經不打算往下講:

Advertisement


「這世上不是善惡有報的。


「人活著,比什麼都重要,對吧?」


謝識禮怔住,點點頭。


謝識禮還想問什麼,比如她如何看待他,如何看待他們的關係「大哥!陛下說要找您南下同遊。」


但是不等他問,那個沒有眼力見的下屬程飛又冒冒失失地闖進來。


「……你能不能,等我回來。」


見她疑惑,謝識禮努力想了想,


「這藥確實很貴,我、我怕你賴賬。」


程飛撓撓頭,平日裏將軍自掏腰包貼補將士們,眼皮也不眨一下,什麼時候這麼摳門了?


她一愣,點了點頭:


「我等你回來。」


她說等他回來,她說她等他回來。


謝識禮的心情莫名愉悅起來。


他動身陪聖上南下,兩日便要啟程。


因為那副相見歡,宮中起了軒然大波,事關天家體面,聖上訓斥了安平公主,罰了禁足又降食封,這兩日為她選了位好性老實的駙馬,匆匆嫁過去了。


也算給了謝識禮一個交代。


路上費了些時間,到金陵已是初秋。


她給自己做的衣服正好可以穿了。


玄青衫子用同色的絲線繡了芙蕖,乍一看是看不出的。


裏衣用蕊黃線繡了一輪新月。


新月像她,也像那日她留在他肩上的甲痕。


謝識禮臉上一熱。


所幸旁的畫舫嘰喳吵鬧,無人在意他。


不知哪家攜家眷出遊,女孩子們笑鬧也不避人。


如果棲月也有這樣的家人,她大概會一生順遂,不必漂如浮萍吧。


奇怪,他為什麼總能想到她?


遠遠聞見桂子的香氣,有人要去湖心島上折桂。


謝識禮想到第一次見棲月,也是在船上。


她身上有血,卻鎮定自若。


甚至一眼就看出了他和謝時景的關係,理所當然地抬起下巴:


「我救了你弟弟,你要幫我。」


還以為她很堅強,然而自己粗糙的手指碰到她的小腿,她就皺著眉頭說疼。


他明明已經很輕了,還是說女孩子都是這樣細皮嫩肉的嗎?


謝識禮沒碰過女人,他不知道。


他曾想過自己的人生軌跡,自己既然能在屍山血海裏掙出功名,就把爵位留給兩個弟弟,等戰事平了,也許會娶一位看得順眼又門當戶對的夫人。


「很疼,你輕點。」


她抱怨的聲音竟然讓他煩躁,所以乾脆找個理由讓她閉嘴:


「別吵醒他。」


「會留疤嗎?」


……應該會吧,可是女孩子不是穿裙子嗎,看不出的。


「可是你知道啊,我穿裙子遮住了你也知道,我未來夫君也會知道,裙子和衣服底下……」


她天真地抱怨著傷口,謝識禮忽然想到今後看見她穿裙子,自己都會下意識想她輕盈或繁複裙擺下的傷疤。


回去先罰了謝時景跪,她送來了桂花藕和糖芋兒。


與此同時,她的身份情報也壓在了糖水下。


她是後母在金陵買來的,目的略想也知,父親去世後,她一直惦記著兒子襲爵的事。


謝時景不喜歡這位後母,是因為他無法接受往日深情的父親竟然會在母親病逝後另娶。


而自己對她也隻是客氣恭敬,父母為孩子計謀理所應當,隻要不做傷天害理的事,他往往不計較這些。


那晚謝時景翻墻上藥,他是察覺到了的。


因為那份來自謝時景的悸動,他怎麼也壓不下去。


他們在做什麼?


怕謝時景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他才半夜敲了門。


原來隻是上藥。


他質問她的來歷,以為她是想利用謝時景。


他沒有瞧不起她,隻是覺得他這個弟弟現在這樣,實在不是可以託付的人。


哪怕做妾。


她說不是謝時景,是他。


不是你,謝時景也行。


這種人盡可夫的言論,經她說出,謝識禮沒有鄙夷或輕視,隻是很同情眼前這位姑娘。


謝時景是錦繡堆裏長大的,他大概無法懂這位姑娘的苦處。


要他明白,大概還要吃過許多苦。


這爵位他不要,順位也是謝時景的,還輪不到那個牙牙學語的三弟弟。


他問謝時景,爵位和棲月必須選一個,他會如何選。


他沒有說要換棲月的身契,隻說換她自由。


但聰明如謝時景,已經想到了緣由。


謝時景說如果自己爭氣,不必留爵位給他,如果不爭氣,那留爵位給他也無用。


何況棲月於他是救命之恩,他該報。


他願意用爵位去換。


明明到這裏,他們三個已經互不相欠了。


可偏偏。


偏偏她放下燈籠在他腳邊,小心翼翼地仰起臉看著自己。


她明明什麼都知道,卻一點設防也沒有。


察覺到了閃躲,她吹滅了燈,房間內靜得能聽見她的呼吸,近得能聞到她身上若有若無的蘅蕪香氣。


她在耳邊一字一頓:


「找你上藥。


「你說過,可以找你的。」


有時萬仞雪山崩塌,也許隻是有一片雪花恰到好處地落下。


千年積雪的孤松折腰,可能也隻是因為一陣尋常微風穿過身體,令它戰慄。


「大哥,一個人在想什麼?」程飛的手臂忽然大喇喇架在謝識禮肩上,「咦,怎麼臉這麼紅?」


在破壞氛圍讓謝識禮失望這件事上,程飛就從沒讓謝識禮失望過。


可真的怪程飛嗎?難道不該怪他今夜一直在想她嗎?


他見月是她,見湖是她,連桂子的香氣都比不過她新蒸出的桂花藕。


「程飛,你會不會經常想起一個人?」謝識禮想了想,「不該如何跟她說話,畢竟說白了也是一場交易……」


程飛一副了然於心的表情:


「那他一定欠了將軍很多錢。


「上個月副指揮使欠了我十兩銀子,我可是連續三天夢到他。」


不是這種想。


「那就是有血海深仇!」


也不是。


「女的?」


見謝識禮不語,程飛挑眉:


「那就是愛——」


「……不。」謝識禮立馬反駁。


「——而不自知。」程飛促狹一笑,「被我說中了,如果你們互不相欠,又沒深仇大恨,你憑什麼想她。」


是啊,憑什麼呢「幫我查個人。」


「難道就是大哥您惦記的……」程飛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不,這個是血海深仇的。」謝識禮想了想,「若是他走運死得早,就把屍骨掘了,若是不走運,也不必安葬了,但要給他立個碑,明年興許會帶人去看他。」


「如果他要做個明白鬼呢?」


「就說他素未謀面的女婿要殺他。」


7


江棲月:


謝時景不肯見我已有半個月了。


我不知自己哪裡得罪了他。


更讓我摸不著頭腦的是,他一邊生悶氣不見我,一邊送我東西。


每次都是敲敲我的門,打開門人已經跑了,地上不是衣裙就是首飾,每件東西都附著字條,像是《罪己詔》:


「我才是二流貨色,不配站在你面前。


「你不醜,很好看,是我一直不敢承認。」


原來是為了從前的事情道歉嗎?


說實話,謝時景說的那些話我從未往心裏去過。


畢竟名義上我是他討厭的後母的遠房親戚,還逼著他念書,他討厭我這件事完全在我意料之中。


可是為什麼要忽然道歉呢?


我細細思索,終於意識到——他太想要那件衣服了。


那天他一定誤會了,以為衣服是做給他的。


我想了想這些日子他送的禮物,也有些過意不去。


便做了件竹青色,連花紋都一樣的送去他那裏,也算我們相識一場。


可他在門縫後探出頭,看到衣服竟然先紅了眼圈,似乎不可置信:


「真是送給我的嗎?」


我點點頭。


「……那你還討厭我嗎?


「我會改的,我不會再這麼任性了,也會聽你的話努力上進,這次春闈我一定能中,隻是你別不理我……」


瞧我不語,他伸出手去拉住了我的衣擺,小心翼翼地看著我:


「我隻是覺著算術有趣,又跟我爹慪氣,並不是不學無術地濫賭。


「我也隻是真心欣賞那些女子,並沒有肌膚之親。」


說罷他先紅了耳根,又結巴道:


「我、我還是幹凈的。」


他說這些做什麼?


「我知道兄長……我知道我現在處處比不上他,可是我長得像他,可以很像他「你不理我,你選他的時候,我心裏很疼很疼「那我努力上進,再求一求兄長,將來給你做小,你、你要不要……」


謝時景支支吾吾。


見過他浪蕩紈絝,頑劣專行的樣子,乍一看現在脆弱哀求。


不等我開口,卻聽見身後謝識禮惱怒的聲音:


「謝時景!你在說什麼?」


見謝識禮來了,謝時景竟然開了門。


他是匆匆趕來,額頭已經滲出薄汗。


氣氛有些微妙。


謝識禮看到了謝時景懷裏的衣服,和他身上穿的幾乎一模一樣,有一點不自在。


他們本就相像,若不是謝識禮更高大些,到時穿上一樣的衣服,恐怕一時竟難以分出二人。


他們站在我面前僵持不下,索性同時對我伸出手:


「這個給你。」


兄弟倆掌心各是一隻玉鐲,很容易看出來原是一對的。


「這對鐲子是母親留下的,我們一人一隻,等以後遇到合適的姑娘,做定親禮。」


說話間,謝識禮眼疾手快,已經將玉鐲放在我的掌心。


「哥!」


「時景,哪怕是兄弟,有些事是不能讓的。」


「我沒有要你讓給我!」謝時景急了,忙拉過我的手,將那手鐲很輕巧地塞進手腕,「這樣不是正正好嗎!為什麼一定要分開呢?棲月都沒有趕我走,你憑什麼說不可以?」


這兩隻玉鐲我想還給他們,結果兄弟二人默契地抱臂別開身去,沒人肯先接過。


「我要回金陵,鐲子我會收好,如果明年這時你們還願意,可以來尋我。」


那時過了春闈,北境的戰事也平了。


我也是自由身,有安身立命的本錢。


那時再開始,應該不像現在這麼多顧慮吧。


天氣轉涼,一切事畢。


我收拾了行李,一路南下。


回金陵祭拜了娘親,又尋了家茶樓棲身。


日子忙碌起來就過得很快,聽說北境打了勝仗,將軍不日就要回京了,為他那位探花郎的弟弟慶賀。


謝家這是雙喜臨門,賀喜說媒的人幾乎要踏破門檻。


謝母一一推了,隻說二人不在,且都已定了親,不在京中長住了。


而謝家兩位郎君俱已南下,共赴約。


南方桂子這時開得正好。


秋高氣爽,碧空如洗,正適合夜裏趕路。


因為這世上是有兩個月亮的,一個在天上,一個映在湖中。


一個照他策馬疾馳,一個照他輕舟過萬重。


-完-

作品推薦

  • 偷心

    "深夜饿得难受,我怒发帖:「相处7年的未婚夫居然勾引我闺蜜,v我50听我的复仇大计。」 未婚夫突然回复:? 下一秒,手机银行卡收到50万,外加冷冰冰的附言:转了,说。 我战战兢兢地对着那个从国外杀回来的男人解释: 「我说忘切小号了,你.…信吗?」"

  • 心頭撒野

    我家樓下挖出千年古墓。此後,我每晚都會夢見一位行為孟浪的錦袍公子。 他將我抵在墻角動情深吻。 而我仗著夢境是假,夜夜調戲他。 直到某天早上,男生將我堵在學校走廊,咬著牙道,「今晚不準亂摸。」

  • 遲燃

    季家資助我多年。於是我處處為季家那位小少爺收拾爛攤子。 但季晏梧並不喜歡我。 他警告我不準對他動心,又在他朋友面前信誓旦旦: 「我就算變成狗也不可能喜歡她!」 於是我聽了話斂了心思,就等這位小少爺能夠掌權後辭職離開。 可後來醉酒的季晏梧擋在我門前,咬牙切齒: 「桑淩你要是敢讓那男人碰你,我就從這跳下去!」 還沒等我開口,這人又不講理抓著我的雙手貼在臉上,黏黏糊糊「汪」了聲。 小聲又委屈:「瘸了腿的狗真的會沒人要的……」

  • 餘光千萬遍

    我暗戀的男神,是我室友。我一直死守著這秘密混在他身邊,跟他稱兄道弟。 直到有天,一覺醒來,我睡在了男神床上。 還被抓了個正著。 四目相對,全世界都安靜了。 男神面無表情,「我覺得你最好解釋一下。」 「為什麼每晚會出現在我床上。」 「和我睡一個被窩。」 我頭皮炸了。

  • 淋雨幾時

    周漾和贫困生的我告白时,他的青梅站在一旁笑我: 「他脚下那双限量款都够你一年生活费了,你该不会真信这种玩笑吧?」 我的确信了。 那时的我没有意识到,我和周漾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直到青梅丢了手链。 周漾和所有人一起,将嘲讽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他嗓音讥讽,「缺钱,开口告诉我一声就行了,何必呢?」 我红了眼,攥着袖口的手止不住地抖。 转学时,我拉黑了周漾所有的联系方式,走得悄无声息。 可没想到,向来高高在上的周漾,找了我整整七年。

  • 蠶蠶

    蠶蠶對一個人族男子一見鍾情,喜歡到了骨子裏,見到他就忍不住想吐絲。 為了向他求偶, 她做了無數讓她日後回想起來時忍不住用十四只腳腳摳破桑葉的傻事。 可是追到手之後, 她卻對他失去了興趣。

目錄
目錄
設定
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