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宋楓眠也把視線移開,看著晃動的螢光。
「不用了,我的心願已經達成了。」
他的聲音不大,但在這空曠的山林裏卻尤為清晰。我的心跳跟著亂了個拍。
微微側著頭偷窺身旁身姿挺拔的男人,有螢火蟲落在他濃密的黑發上,熠熠生輝。他目視前方,眼裏是化不開的溫柔繾綣。
我終於體會到了為什麼周舒瓷會對他一見鐘情。
如此絕色,這能不讓人見之心悅。
從山上下來,林琛陪我一起送宋楓眠去了離我家最近的那個小旅店。
目送他進去後,林琛終於忍不住了,
「你這什麼情況,前兩天因為那個渣男鬧得沸沸揚揚的,怎麼這馬上就冒出來一個男朋友?!」他問我。
我低頭踢著地上的小石子,說出來的話有些澀澀的,「他是周舒瓷喜歡了好幾年的男生。」
林琛聞言一怔,過了好久才傷感道:「所以開始的傳聞也是真的?她睡了你男人,你搶了她喜歡的人。江漁,你們怎麼就走到了這種地步呢。」
是啊,怎麼就走到了這種地步了呢。明明曾經是那麼要好的兩個人啊。
18
宋楓眠在我們小鎮待到第五天時,周舒瓷回來了。她清瘦了很多,顯得愈發地柔弱。
她堵在了我們家門口,拉著我的袖子吧嗒吧嗒地掉眼淚,
「小漁,你能把楓眠還給我嗎?求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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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小就這樣,慣會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讓我幫她。以前的我,偏生很吃她這一套。
擰著眉把衣服從她手裏拽出來,我沉聲道:「我沒有權力替他做決定,你自己問他吧。」
說完,我給宋楓眠打了個電話,把人喊了過來。
剛一掛斷電話,還在垂淚的周舒瓷忽然抬臂重重地扇了自己一巴掌。白皙的臉頰瞬間紅腫。
我訝然,問她:「你這是做什麼?」
她不作答,隻咬著唇繼續哭。乍一看,好像我欺負了她似的。
宋楓眠到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周舒瓷,微慍道:「怎麼回事?」
周舒瓷捂住已經腫得很高的臉頰,眼淚掉得更兇了,
「楓眠,你別怪小漁。她不是故意要打我的。」
原來是在這等著我呢!
怒火直沖天靈蓋,這就是我用二十多年護著的人,我可他媽真是瞎得厲害!
「呵,我打的?」
我譏笑一聲,掄圓胳膊扇到了她另一側臉頰上,「那我就坐實了好了!」
周舒瓷可能被我打蒙了,瞬間止住了哭泣。一雙大眼不可置信地望著我。
倒是宋楓眠在我打完她後的第一時間抓住了我的手。
他拽著我的手攤開手心,輕輕地吹了兩下,蹙眉問我:「疼不疼?」
我不解,「我打了你喜歡的人,你不生氣?」
宋楓眠眉頭又往中間緊了緊,疑惑道:「我什麼時候喜歡她了。」
19
春風拂面,吹得人暖洋洋的。
宋楓眠低著頭很認真地幫我吹著手心,長長的睫毛垂下,溫柔得讓人心動。
周舒瓷從愣神中緩了過來,尖著嗓子叫了聲:「楓眠!」
聽到她的聲音,宋楓眠剛舒展開的眉又擰到了一起。
他回頭看向周舒瓷,不耐道:「麻煩你以後不要再來騷擾我女朋友。」
周舒瓷微張的唇抖了抖,眼淚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楓眠,我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不要這樣對我。」
她顫著手試圖拉宋楓眠,被宋楓眠躲過。
宋楓眠的聲音客氣而又疏離,「請你自重。」
剛說完這話,下一秒,周舒瓷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不管她是真暈還是裝暈,倒在了我們家門口我就不能不管。
讓宋楓眠打了 120,我跑去她家通知了她父母。
周舒瓷她媽本來就有點小潑皮,見她閨女暈倒了臉頰兩側還有明顯的紅腫,自然是拉著我們撒潑打滾了一番。
等到救護車來又強拉著我們一起上了車。
宋楓眠拉過我的手裹在他的大手裏,聲音好像帶著安撫人心的魔力,「沒事的,別擔心。」
倒不是擔心,隻是堵堵的,說不出是什麼感受。
周舒瓷的檢查結果很快出來了,孕早期,營養不良。孩子想都不用想,是餘疆的。
周舒瓷他媽開始哭天搶地地嚎,被護士警告過兩次後才勉強安靜了下來。
她爸是個老實的,垂著頭坐在凳子上啪嗒啪嗒地抽著煙,直到抽完了兩根,才抬起頭看向我,
「小漁,你給那混賬打個電話,讓他過來。」
20
我把餘疆從黑名單裡拉了出來,沒和他說什麼事,隻是讓他過來一趟。
他可能以為是我找他,答應得很痛快。
周舒瓷醒來後得知自己懷孕,哭鬧著要把孩子打掉。
穿著白大褂的女醫生站在她的床頭,等她鬧夠了才緩緩開口:「你體質很弱,子宮壁比常人要薄,流產可能會導致以後都不能懷孕。你可要考慮清楚。」
周舒瓷雙手緊緊攥著床單,一雙眼睛紅通通的,是化不開的後悔和絕望。
餘疆買了最快的一班機票飛了過來。我上午給他打的電話,他下午就到了。我讓他直接來醫院。
電話那端的聲音聽起來滿是擔心,「小漁,你怎麼了,為什麼在醫院?」
一直陪在身旁的宋楓眠從話筒裏聽到他的聲音,俊臉陰沉,他輕輕扯了一下我的頭發,示意我掛掉。
我回了句你來了就知道了,便直接掛斷了電話。
十幾分鐘後,餘疆的電話又打了過來。
我跟他說了病房號,當著宋楓眠的面再次把他的號碼拉進了黑名單。宋楓眠那張陰沉的俊臉這才勉強開了晴。
餘疆來之前特意收拾過,看起來倒比上次來求和時精神了不少。
他剛一出現,宋楓眠立馬就一副佔有者的姿態拉住了我的手。
餘疆被激得眼眶通紅,沖上來就想打他。
我把宋楓眠扯開,另一隻手緊跟著推開了身後的病房門。
「周舒瓷在裏面,你進去吧。」
周舒瓷她媽正在病床前坐著,見到餘疆一個蹦從凳子上跳了起來,過來扯住餘疆的衣服就往裏拽。
嘴裏嘟囔著,「我閨女肚子裏懷了你的種,你說怎麼辦吧?!」
餘疆一僵,面上紅潤褪去,他回頭看我,慌亂又無措。
我不想再繼續摻和他們的破事,拉著宋楓眠離開了。
走到走廊盡頭,還能聽到周舒瓷她媽的罵聲:「你他媽還算是個人嗎!那可是你的孩子!」
我仰頭沖宋楓眠一笑,柔聲說道:「我們走吧。」
醫院外,陽光明媚,春色正好。我以後要走的路還有很長,隻是路上不再會有餘疆和周舒瓷。
21
宋楓眠隻有一個星期的假。
回 A 市前,他問我要不要跟他一起走。我拒絕了。
自從他說不喜歡周舒瓷之後對我的態度愈發地曖昧。我猜不透他的想法,又不敢求證。畢竟我還記得他說過我醜。
宋楓眠走後,我每天都會爬上那棵大槐樹,坐在粗壯的枝丫上蕩著腿眺望他來時的那條路,想著他會不會再次突然出現。
林琛週末休息時會跑來找我,和我並排坐著。摘一串樹葉擼光葉子,隻剩一條梗叼在嘴裏,痞裏痞氣的。
他說:「周舒瓷要結婚了,和你前男友。」
我說:「我知道。」
兩個人一個不想娶,一個不想嫁。奈何這可能是周舒瓷唯一一次當媽的機會。
餘疆終究沒能敵過周舒瓷她媽的尋死覓活。
長長的葉梗在林琛嘴裏上下晃動。
他學我的樣子,晃著腿看著前方的路發呆。
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滿樹的白花晃動。
我閉著眼微微仰頭感受著徐徐春風。
無悲無喜。
這次,是徹底的放下了吧。無論是對餘疆還是對周舒瓷。
回家時,剛巧遇見出門扔垃圾的周舒瓷。
她看上去比前兩天更加憔悴。臉上瘦得沒有幾兩肉,顴骨高高地凸顯了出來,看上去十分刻薄。
她喊住想要離開的我,一雙掛著濃濃黑眼圈的大眼滿是怨恨,
「江漁,你不要太得意,楓眠是不會喜歡你的!」
我聳了聳肩,語氣平和,「那又怎樣,你舔了五年不也沒讓人家喜歡上你嗎?」
「哦,對了。餘疆昨天晚上還來找我,求我復合來著。真煩,我這裏又不是垃圾回收站。」
「啊……」周舒瓷尖叫一聲,手裏的垃圾袋沖我甩了過來,「你個賤人!」
我往旁邊移動兩步躲了過去,繼續刺激她,「看好你的垃圾,都說了我這裏不是垃圾回收站。」
最終,我們還是撕破了臉,連最後的體面都沒能保留。
22
周舒瓷家離我家並不遠。或者應該說離得很近,近到站在院子裏就能聽到從她家傳出的爭吵聲。
餘疆摔門而出時我正在澆花,一抬頭就看到了他臉上還在往外冒著血珠的抓痕。
餘疆眸子一亮,不過很快就黯淡了下去,他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囁嚅著叫了聲:「小漁。」
落寞而又狼狽。
我放下手裏的水壺,沖他點了點頭,「嗯,要結婚了啊,提前祝你百年好合。」
我不否認,我是故意的。
餘疆擠出一抹苦笑,眼底有水汽晃動。他喃喃道:「可能嗎?」
可能不可能的,不都是咎由自取嗎。
我沒再理他,頭也不回地進了屋。
可能怕夜長夢多,餘疆和周舒瓷的婚禮辦得很倉促。
周舒瓷他媽的小算盤打得很精。不管怎樣,餘疆也算職場精英,收入比起我們鎮上的同齡人高了不止一星半點。她自然是巴不得自己閨女快點嫁過去。
又礙於肚子裏的孩子,周家沒要彩禮自然也沒準備嫁妝。
兩人去扯了個證,擺了幾桌酒席,這事就算塵埃落定了。
我媽搖著頭嘆息,「又是一對怨偶。」
我聞言笑道:「我們過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了,別人怨不怨的跟我們也沒關系。」
我媽點點頭,「也是,人家好歹也算是結婚了。倒是你,準備什麼時候把自己嫁出去。」
「我看那個小宋就不錯,長得帥還有禮貌。」
我,「……」
23
我媽念叨完的第二天,長得帥有禮貌的小宋就出了車禍。
電話是他室友打給我的,正是當年攛掇著我告白的那位。
掛斷電話,我著急忙慌地打開購票軟件選了最近的航班。心跳得很快,嘴裏有澀澀的苦味蔓延。
應該是喜歡了吧。
至於之前他對我的種種曖昧,是出於心動或是其他,都已經不重要了。
宋楓眠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右腿上綁著石膏,右臂也夾著夾板,用繃帶固定掛在脖子上。好在那張臉並沒有受傷。
聽到聲音,他睜開眼睛望了過來,看到我後好看的眉眼微微彎了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