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不是說隻是普通的家宴嗎？」

他回捏了下我的手。「不用在意，你和往常一樣就好。」

晚飯時間還沒到，所有人都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說話。

我熟門熟路地找到隱蔽的位置坐下。

「哇，邵家裝修真豪華，算得上是小宮殿了吧！」

「之前有小道消息說喬凌在邵家特別不受待見，總是被排擠到角落，原來是真的。」

「嶼一哥！」

高檸玉提著裙擺，笑容歡快地小跑過來。

「咦，這不是邵家的家宴嗎？高檸玉怎麼也在？」

「檸寶算得上半個邵家人，在這裡有什麼好奇怪的。」

「你不是去參加殺青宴了嗎？怎麼過來了？」

我好奇地問。

她偏頭看了我一眼，卻笑著對邵嶼一解釋。

「嶼一哥不用擔心，導演知道我的情況，不會怪我的。」

是我在「擔心」你吧，你怎麼不對著我說話。

我哼笑著，斜眼看向邵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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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色淡淡，沒有回答，隻是低頭問我：

「要喝點什麼嗎？晚飯還要等一會兒。」

「可樂！」

「不行，你下午已經喝了一罐了，我給你拿草莓牛奶。」

都決定了還問我幹什麼。

「……」高檸玉見我和邵嶼一都沒有理她的意思，表情凝滯一下，隨即又笑道。

「我去和錦十坐了，我看她在叫我了。」

邵錦十正往這邊走來，她躲開高檸玉想要挽住她胳膊的手，湊到我身邊，親熱地笑道：

「嫂子和我們去那邊坐啊，這裡多冷清。」

「我？」

我訝然用食指指著自己的鼻尖。

邵錦十平時最崇拜她哥，對我從來都是不以為然的態度。

我看了眼西邊的方向，意思很明顯。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邵錦十硬著頭皮，兩根手指做鞠躬狀，小聲討饒道：

「對不起嫂子，以前對你的態度不太好，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千萬別和我一般見識。」

邵嶼一把草莓牛奶塞進我手裡。

「不用，她喜歡清凈的地方。」

邵錦十看著邵嶼一自然地攬住我的肩膀，擠眉弄眼道。

「哦哦，那我就不打擾嫂子了。」

說完就幹脆利落地轉身走了，從頭至尾都沒有理會高檸玉。

高檸玉臉色發青。

「很好，看了場戲，值回票價。」

「公婆不滿——指打了八位數轉賬，家人排擠——指喬凌躲清凈坐在角落，小姑子厭惡——指不理壞女人，隻對喬凌叫嫂子。」

「說誰是壞女人呢！妹妹都被喬凌傳染得沒禮貌了，趕緊離她遠點！」

「高檸玉不是也沒理喬凌嗎？也沒禮貌到哪去。」

18

今晚的一切都太奇怪了。

我感覺自己忽然變成了香餑餑，邵嶼一的堂弟堂妹們排著隊走到我面前，恭敬地叫嫂子，像幫派小弟給頂頭大哥請安。

然後邵母也一反常態地把我叫到身邊，抓住我聊了半天家常話。

連往常和她十分親密的高檸玉站在一邊，幾度想插話都沒成功。

她一邊給我講了不少關於邵嶼一小時候的趣事，一邊暗含期待地看著我。

我隻得順著她的話，出賣了邵嶼一不少糗事。

直到邵嶼一把我解救出來，她才滿足地放開我。

我隻覺得臉都快笑僵了。

我垮下表情，揉著臉上的肌肉。

這個地方簡直待不下去了。

脫離從前透明人的狀態，我沒覺得受寵若驚，隻覺得他們集體抽風。

邵嶼一也幫我揉了下臉，安慰道：

「沒關系，吃完飯我們就回家。」

我低頭嘆了口氣，不知道邵嶼一用警告的眼神環視了一圈。

於是他們都消停下來，不再打擾我。

唯一關系還算不錯的小堂妹頂著壓力摸過來。

「姐，啊不，嫂子，你有看網上的評論沒？」

網友的評論？

我的粉絲都所剩無幾了，網上除了黑子就是營銷號，我早就不上網了。

「網友，一款形態多樣的電子寵物，愛拉什麼就拉什麼吧。」

「？這女人剛才是不是在罵我？」

小堂妹豎起大拇指：

「嫂子心態真不錯。」然後就溜了。

我有些莫名，忽然想看看網上又有什麼關於我的新聞。

這時晚飯開始了，我隻得把手機放回包裡，打算晚上回去再看。

我正打算坐在熟悉的位置，就見高檸玉走到邵嶼一身邊落座。

「喬凌，來我這邊。」

邵母向我招手。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邵嶼一帶著坐到邵母旁邊。

邵錦十笑嘻嘻地擠到邵嶼一另一邊的位置。

高檸玉起身的動作做了一半，不得不重新坐回去。

她笑笑說，「哎呀，喬凌一來，伯母都不疼我了。」

「這可是邵家的家宴，」邵錦十理所當然道。

「隻是看在過去的交情，讓你參加而已，不代表你可以越過我嫂子吧。」

我餘光瞥見一眼高檸玉的神色，她勉強維持著笑意，神色卻十分僵硬。

「哈哈，半個邵家人，但邵家好像不認呢。」

邵家沒有「食不言」的規矩，從前大家都在飯桌上邊吃邊交談。

但這次他們都沉默著，頻頻低頭看手機。

「在直播裡看自己在看直播，好奇怪。」

「？你是哪個？」

「不好意思，不爆馬。」

「問一下，你們家裡對喬凌都是什麼看法啊？」

「鐵樹開的花，老房子著的火，邵家唯一的冰山制約者，至高無上的嫂子！」

「……那你們把檸玉擺在哪裡？他們之前那麼多年的情誼都是假的嗎？」

「呵，和堂哥有情誼的人多了，她能排老幾？」

19

家宴終於結束了，我松了口氣，迫不及待想回到我溫暖的小家。

可邵嶼一和他爸媽有事要談，所以讓邵錦十陪我一會。

我想說，真的不用，我可以一個人待著的。

邵錦十卻十分熱情，拍著胸脯說讓哥哥放心，嫂子交給她。

我：……

我和邵錦十在花園裡吹著晚風，卻被高檸玉攔下。

邵錦十上前一步擋在我面前。

高檸玉苦笑。

「錦十，你不用這麼防備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把邵哥當成親哥哥，不可能做出破壞他幸福的事。」

她目光轉向我，「我隻是想說，好好對他，他很愛你，但不要讓他委曲求全。」

「我的天，高檸玉什麼意思，她和邵總真有一段？」

「這綠茶味也太濃了。」

「檸玉隻是作為妹妹，希望哥哥能幸福而已，這也有錯嗎？」

她說的話每一個字我都認識，連起來卻讓我不明所以。

但邵錦十顯然聽懂了。

「我倒是不覺得嫂子一定就要遷就我哥，」她意味深長地看著高檸玉，慢吞吞道，「互相退讓才能維持和諧，嫂子高興他就高興，受點委屈怎麼了。」

「再說那也不算委屈，那叫情趣。」

「這才是親妹妹！」

「就是，真正的家人是裝不出來的，哥哥的小家庭和自己的個人情緒哪個重要還用說？」

我用全新的目光看著邵錦十。

高檸玉表情怔愣，忽然看向我身後。

「我真的沒有別的想法，嶼一哥，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你難道不相信我的人品嗎？」

我身上一暖，肩頭上多了一件外套，還帶著熟悉的香味。

「是嗎？」邵嶼一冷淡道，「隻因為喬凌拒絕了你想要的角色，你就找了媒體捏造謠言網爆她。」

「時至今日，你還時不時在網上買水軍挑撥輿論，我隻能說，看在這麼多年相識的份上，你好自為之。」

高檸玉臉上瞬間失去血色。

彈幕都震驚了。

「啊？高檸玉找媒體對付喬凌，還買水軍？真的假的？」

「三年前，那不是喬凌剛被爆出抄襲和假唱的時候嗎？」

「內部人員悄悄說：之前有個大導看上喬凌的靈氣，想讓她演一個討喜的女配，但她說自己不會演戲所以拒絕了。」

「解碼了，是那個高檸玉的代表作是嗎？但喬凌又沒搶她的，她怨什麼？」

「覺得被下了面子唄，也就你們粉絲對高有濾鏡，和她合作過的誰不知道她什麼性格。」

「那買水軍是咋回事？」

「看看近幾年鋪天蓋地的CP粉，就知道水軍是用來幹什麼了唄。」

「我天，塌房了。」

高檸玉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她從小就喜歡邵嶼一,但也心知肚明他隻把她當成朋友。

他會幫助她，但絕不會愛她。

可她每次上網，見到網友們一邊磕她和邵嶼一的CP，一邊直呼「好甜好寵」，她都難以抑制地心中暗喜。

網絡上虛假的甜蜜，是她唯一能留住的東西了。

為此她不斷黑喬凌，一次又一次買水軍和熱搜，沉溺著不願醒來。

直到現在，邵嶼一當著所有人的面，狠狠撕下了這層皮。

高檸玉嘴唇哆嗦一下,踉蹌地轉身離開。

20

我半天沒回過神。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曾經受過的那麼多風雨都是從何而來。

雖然現在都過去了，但沒人能輕易對刻骨銘心的傷害釋懷。

我心亂如麻,不自覺地打開手機,隨意刷著網站。

結果發現網上鋪天蓋地都是我的名字。

「喬凌和邵總愛情故事精彩剪輯。」

「是一零還是唯一：網友選票！」

「直播的時候喬凌在邵總耳邊說的是什麼啊,有懂唇語的翻譯一下嗎？」

「八一八三年來喬凌所有的『黑料』,被騙的人裡有你一個嗎？」

我拿著手機的手微微顫抖，發出無聲的尖叫。

拼命回想白天我都幹了些什麼。

不化妝,穿著醜衣服，還口無遮攔地自爆了很多料。

我破防了，瞪著邵嶼一，咬牙切齒地問：

「你早就知道？」

他移開目光，輕輕「嗯」了一聲。

「……啊啊我要打死你啊！」

我尖叫著掄起抱枕。

邵嶼一箍住我的雙手，把我抱在懷裡。

我死命撲騰著,真的有點生氣了。

「有直播你為什麼不和我說啊,難道我還能不配合你嗎？所有人都知道，隻有我一個人傻子一樣蒙在鼓裡,你覺得好玩是吧！」

「不是的。」

邵嶼一收緊懷抱，聲音嘶啞,語氣卻十分認真。

「因為我想讓別人看見更真實的,更好的你。」

「想讓你不再受非議，真心認可祝福你。」

我愣住了。

邵嶼一慢慢捧著我的臉,輕聲說：「我知道你是個很好很好的姑娘,我想讓所有人都知道這一點。」

我緩慢地眨眨眼，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心臟忽然變得很奇怪,酥麻得不像話。

我不是不喜歡邵嶼一,但面對他的時候，我總是下意識有所保留。

雖然不想承認,但我和他的階級差距確實太大了。

我不想受傷。

如果給出去的感情不多，我就可以完整收回來。

沒想到他都知道。

我垂下目光,嘟囔著。

「你幹嘛不提前暗示一下啊,萬一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怎麼辦？」

邵嶼一笑笑，「一旦有什麼不對的苗頭,我就緊急把上衣脫了,讓直播變成和諧狀態。」

我沉默了,第一次發現他這麼不要臉。

我捫心自問，若是我跌倒了，還有重新爬起來的勇氣嗎。

我很確定,我有。

那為什麼不勇敢一些，順從自己的內心呢。

勾起唇角，順著邵嶼的力度吻了上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