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等到選擇了演員這份職業，尚廣更是強烈建議，他應該定期看心理醫生。
“做這行賺得多，壓力也大。不叫得了好還賣乖吧，就事實就是這樣。公眾人物，每天不知道要接受多少人對你評頭論足。與此同時，還伴隨著角色創作壓力。際遇問題帶來的壓力……有些人把持不住，要麼就自甘墮落，什麼濫交、吸毒啊，更嚴重點的就自殺了。”
那會兒尚廣還不知道席家很有錢，生怕自己接手的好苗子，就這麼走歪路了。
圈裡的明星大部分都有點心理問題，但他們比常人更羞於踏入心理診所。
生怕被狗仔拍著了，明天頭條就寫他有精神病。
那會兒尚廣還怕勸服不了席乘昀。
但事實上，席乘昀比任何人都要來得理智，他很快地點了頭，並且親手給自己選定了在國內的心理醫生。
這個心理醫生姓陳，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女性。
陳醫生見到席乘昀還有點驚訝，因為眼前的男人和以往來這裡的時候，都不太一樣。他有一點緊繃。
這可太難得見到了。
因為陳醫生發現，不管是在鏡頭前，還是鏡頭後，男人都始終處在一種極度松弛的狀態。好像這世界上所有的事對於他來說，都是很輕易的小事。
“您坐。”
“恭喜新婚。”
席乘昀點了下頭，那一點緊繃很快就消散了。
速度快到陳醫生幾乎以為剛才是自己的錯覺了。
陳醫生起身倒了杯茶，遞給席乘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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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的燈都關得差不多了，隻留了辦公室這一盞。
夜幕之下，陳醫生靜靜地等待著席乘昀開口。
這位席先生的骨子裡是極度強勢的，哪怕是走進這樣的地方，也更習慣於將主權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如您所見……”終於，席乘昀淡淡地開了口，“我結婚了。”
陳醫生順勢出聲：“是結婚後，發現有磨合上的問題嗎？這很正常，很多人結婚前和結婚後是不一樣的。所以我們其實一直致力於提倡婚前同居檢驗……”
陳醫生話還沒說完。
席乘昀：“沒有問題。”
陳醫生：“嗯？”
席乘昀：“我們非常契合。”
是演的。
陳醫生：？
她覺得有點不對勁。
席乘昀接過茶杯，低頭抿了一口，接著往下說：“他知道我的一切喜好，了解我演過的每一部作品。”
也是演的。
陳醫生笑笑說：“嗯，我看熱搜了。我看見大家都說，您的另一半，很像是您的死忠粉打入了內部。”
席乘昀：“他是個非常受歡迎的人。”
陳醫生：“您也是。”
席乘昀搖搖頭：“不太一樣。他對每個人都很真誠。”唯獨對他，全都是演的。
而越是清楚這一點。
席乘昀才越覺得自己像是被分裂成了兩個人，一半好像不知不覺地沉入角色扮演之中，另一半還冷眼旁觀著。
“您有過，看什麼東西，都覺得它是彩色的時候嗎？”席乘昀語氣平緩地問。
這句話有點繞。
但陳醫生很快就明白過來了：“嗯，當然有的。我年輕的時候，第一次獨自帶著女兒出門。抬頭看天是彩色，看樹好像也是彩色的。”
席乘昀輕點了一下頭：“他就是彩色的。”
陳醫生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兒。
敢情您今天特地來一趟，就是為了跟我誇獎您的結婚對象多麼棒嗎？
這就過分了啊。
這都全網吃您的狗糧了。
席乘昀的整個敘述過程，與其說是想要從心理醫生這裡獲得分析和建議，倒不如說，他是在換一種方式來自己梳理思緒。
直面自己的想法和心情。
席乘昀說完這句話後，就沉默了。
這一沉默就是十來分鍾。
席乘昀的聲音終於又再一次響起，他低聲說：“方便的話，我下次過來再做一個更詳細的檢測吧。”
陳醫生驚訝了一下，點點頭：“您不用擔心太多，您的心理目前維持在一個非常穩定的狀態。很多人都未必有您這樣健康。這不會給您的愛人帶去任何困擾。”
席乘昀微笑著應了聲，眼底卻深藏著一點陰翳。
他從來不戀愛。
不止是因為他無法想象生活中，有另一個人的痕跡加入進來。
還因為他意識到，或許他會是一個多疑、控制欲強的伴侶。
他的強勢，可能會把白綺掐碎。
在新的心理診斷報告出來之前，他不應該放任自己對白綺的任何想法。
席乘昀到最後也沒有直白地告訴陳醫生，他和白綺究竟是什麼樣的關系，他的困擾究竟來自於哪裡。
他不想留一點風險。
席乘昀緩緩起身，說：“辛苦了，這個月我會多付您一筆酬金。”
陳醫生連連點頭。
等目送著席乘昀走遠了，陳醫生才想起來，她應該告訴他，既然結婚了，就可以考慮將一部分情緒描述給伴侶聽了……
席先生太習慣於克制自己了。
自律是好事。
可如果一個人，無論要求自己什麼，無論大小，都面不改色地做到了，把生活完全過成了一張張扁平的計劃紙，那就不太好了。
……
席乘昀回家的時候，白綺正仰躺在沙發上看視頻。
他沒有問席乘昀幹嘛去了。
好像默認離開鏡頭之後，就不插手席乘昀的生活。
這讓席乘昀剛計劃得好好的心理建設，“啪”一下就崩了。
這對他來說，簡直就是一種全新體驗。
他忍不住走近了。
然後就聽見了白綺手機裡傳出的尖叫聲、起哄聲，還夾雜著幾句外文的咒罵。
席乘昀忍不住問：“在看什麼？”
白綺這才發覺到他回來了。
白綺：“本來想上官網查成績的……結果收到了八卦營銷號的推送，就點進去了，說是什麼，你早期在國外的視頻。”
席乘昀眼皮一跳：“我看看。”
白綺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位置：“這兒坐。”說著，他把手機往旁邊移了移：“這樣看得見嗎？”
“看得見。”席乘昀眸底的陰翳之色更濃了些。
白綺：“尚哥一看見就說不是你，然後立馬回工作室了，說要去處理……不過網上好像沒什麼特別的反應。”
這是一段席乘昀在國外打冰球的視頻。
他背上貼著“9”，穿著黑色的防護服。
穿梭在冰球場上，帶給人以強勢到壓抑的感覺。
他的對手也是穿白衣服的。
白隊有人直接揮動球杆朝他打過來，被視頻裡的9號直接反抽過去。
那人的頭盔飛出去，立馬掉了兩大管鼻血出來。
白綺看著看著，忍不住皺眉：“這是正規賽事嗎？”
他之前打的時候，根本沒遇見過這樣的。
視頻裡，白隊13號直接抬腳，拿冰刀去劃人，然後被9號揪住了領子。
幾拳下去。
臉都差點揍變形。
雪白的冰面上很快就聚集了一團紅。
席乘昀動了動唇：“不是正規的。”
白綺：“我就說呢，正規賽事打架都不準上冰刀和球杆的……這也太不講究了。這個賽事是幹嘛的？”
“一個地下項目，在場觀眾會押誰贏。”
白綺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席乘昀這麼清楚，那不就說明……9號真是他？
白綺猛地一回頭。
席乘昀垂眸，目光冰冷，死死地盯著手機屏幕，幾乎要將那塊屏幕切割成幾分。
他沒有去看白綺的表情。
白綺：“唉，那也還是……挺不容易的。是打賭又輸了吧？”
他輕拍了下席乘昀的肩。
席乘昀緊繃的肌肉微微放松了點。
他倚住沙發靠背，這會兒反而有點想笑了。
席乘昀低低應聲：“沒輸。輸的是白隊那個13號，他進醫院了。”
白綺眨巴眨巴眼，盯著眼前文質彬彬的男人。
那、那您還挺兇啊？
也對。
不然蔣方成幹嘛怕他怕得跟見了老虎似的？
白綺怕他多想，就又翻了翻手機評論：“喏，你看，你粉絲壓根沒覺得你人設崩了。”
有了《完美夫妻》第三期作鋪墊，粉絲這會兒看了視頻還嗷嗷叫呢。
連路人都忍不住下場說一聲，席哥真的好強。
不管這視頻是誰放的，是不是想故意崩席乘昀人設。
這會兒都沒用了。
“視頻裡的白隊真陰險……”白綺怕他看不著，開始一字一句給他念評論。
“王苗峰：幸虧我跑得快！這什麼鬼？”
“視頻裡仿佛席哥演的拳擊選手上了身，是真帥啊……”
席乘昀不動聲色地聽著。
網上怎麼說都影響不了他，但白綺拖長尾音念評論的樣子，睫毛輕輕顫動，微紅的唇一張一合，……有點可愛。
席乘昀斂了斂目光，低聲問：“你冰球在哪裡學的？”
“請的教練啊。”白綺渾不在意地開口，“以前還學什麼高爾夫、斯諾克，差點還去學開飛機了……那時候年紀小。覺得要學點冷門的東西才酷，就去學啦！”
席乘昀：“學得很好。”
白綺扭頭衝他笑了下。
“那種花呢？也是因為這樣？”席乘昀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問這些。
大概就是出自一種難以抑制的本能，想要剝開白綺的外衣，看到更多的更真實的他。
白綺搖頭：“那不是。”
他說著，像是有點渴，於是舔了舔唇。
席乘昀立刻站起了身，問：“牛奶還是汽水？”
“白水吧。”白綺本能地應聲。
白水解渴。
應完，白綺才想起來：“怎麼好意思讓您動手呢？”
人家可是他的大財主！
席乘昀：“沒關系。”
他把玻璃杯遞給白綺。
白綺喝了兩口，才接著說：“我十五歲的時候吧，有天打雷，怎麼也睡不著。我翻來覆去都覺得特別難過，特別悲痛。感覺明天自己就要去睡大街了……然後我就爬起來搜，什麼賺錢最快。”
“有人說中彩票。但我運氣一向不太好。”
“還有人說當程序員，賺錢多，就是頭禿得也快。但我那時候才高中呢。”
“然後就翻到一個說，蘭花賣出天價的新聞。我就想要不我種花去吧，以後就不怕餓死了。”
少年人，想到什麼就去做了。
“我去一個種植場，跟著學了三個月。後來看隔壁種大棚蔬菜，我想了想，順便就把種地也學了。這樣以後沒錢了，還能種紅薯養自己。”
席乘昀：“……”
聽著可憐又可愛，還有點好笑。
打死十五歲的白綺，也沒想到會有那麼一天，來錢最快的方式是和一個人結婚。
白綺咂咂嘴：“再後來，我想種地我都會了。那我把菜從地裡薅出來，卻不會做菜，可怎麼辦？那不還是白搭嗎？然後我就去學做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