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楚淵拍拍他的肩膀:“歷代皇後都是待在宮中養尊處優錦衣玉食,隻有你不單要打仗,還要出門買米線,仔細想想,也挺可憐。”
“那有沒有獎勵?”段白月趁機問。
“自然是有的。”楚淵道,“你看,我都陪你一道吃米線了。”果然是恩寵有加,很值得寫進正史裡。
兩人吃過飯後,卓雲鶴也恰好求見,說先前馬六制造出來的小東西已經丟了個七七八八,隻剩下三樣落在床底,都一並帶了過來。
四喜呈上託盤,上頭擺放著三個小物件,看著隻有半個巴掌打小,木頭制成,打磨得很細致。
“皇上請務必小心。”卓雲鶴又道,“都是暗器,末將也不知該怎麼用,隻能囫囵帶過來。”
“別碰。”段白月皺眉,低聲道,“帶去找木痴前輩。”
楚淵看著他笑:“好。”
小院裡頭,木痴老人還在研究那雙靴子。空地上已經搭建出了一個簡易的木臺,段瑤正在上頭蹦跶,看上去很是精力充沛。
段白月站在門口,看著他弟道:“發癲了?”
段瑤單腳在那木盤中心處一踩,竟是直直往上蹦了五六人高,落在地上得意洋洋道:“前輩剛剛教我搭出來的。”
“回皇上,暫時還隻是個雛形。”木痴老人放下手中的工具,站起來道,“要徹底將此機關研究透徹,怕是要再花上一夜。到那時便可按照行軍打仗所需,制造出任意大小的跳塔。”
“前輩辛苦了。”楚淵命四喜將託盤放在桌上,“這裡還有三樣小東西,也是同一人所制。據說都是暗器,朕卻找不到機關在何處,前輩可否幫著看看?”
“哦?”木痴老人立刻來了興趣,一樣一樣拿起來仔細看過後,驚嘆道:“能想出這些東西,此人委實不簡單,而且捆綁的繩子全部取自紅葛葉,應當是去過南洋的。”
“紅葛葉和南洋有關?”段瑤問。
“隻有在南洋海島岸邊,才能找到此物。”木痴老人道,“比繩子細,卻又比金絲粗糙耐磨,隻是一般人家用不著,所以也不會有商船特意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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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一道去問問他?”段白月提議。
楚淵點頭,帶著木痴老人與段瑤一道,去了軍營裡。
卓雲峰聞訊被嚇了一跳,趕忙出恭迎聖駕,心裡卻犯嘀咕,皇上親自前來探視,千萬別過了兩天 ,這馬六也爬到自己頭上當大將,那才叫真憋屈。
葉瑾的藥挺神,服下之後,雖說依舊站不起來,卻也不算太疼痛難忍。在楚淵一行人進來時,馬六正在瞅著帳篷頂子發呆。
“咳!”馮晨在後頭咳嗽,心說這人是傻了不成,皇上都來了,還在那睜著眼睛神遊天外。
楚淵走到床邊,在他面前晃晃手。
馬六猛然回神。一扭頭就見身不知何時已經圍了一圈人,打頭那個穿著一身黃袍,五官清俊身形颀長,驟然一晃眼,竟有些眼熟。
“見了皇上,還不行禮?”馮晨實在看不過眼,於是微微呵斥了一句。雖說馬六此時也躺著動不了,但總不能這般直勾勾盯著看,成何體統。
“皇上。”馬六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後背一下驚出汗,語無倫次道,“我隻是,草民方才……還以為曾在哪裡見過皇上。”
“見過朕?”楚淵問,“在哪裡見的,南洋?”
“是。”馬六心裡發虛,又趕忙道,“但那人並非皇上,樣貌還是有些區別的。”
“你曾經給他做過事?”楚淵嘴角一揚。
“皇……皇上。”馬六噤若寒蟬,聲音越來越小,“沒有,有,有,沒做幾天,就被趕走了。”
“都做了些什麼?”楚淵又問。
馬六猶豫了一下,方才道:“棺材。”
第130章 出徵 為何要對著楚項緊張
“棺材?”段白月聞言一笑,“他倒是想得挺周全,還知道給自己預先準備後事。”
“隻是做棺材?”楚淵微微皺眉。
“是。”馬六點頭,“沒日沒夜的做棺材,等我走的時候,那處海島上少說也堆了數百口棺材,我也不知道是用來做什麼,那裡的人都不怎麼說話。”
“將你自出海到現在,中間所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說一遍。”楚淵道,“若對戰事有利,朕可以酌情饒你擾民之罪。”
“是 。”馬六吞了口唾沫,微微有些緊張。已經死過了一回,他不想再死第二回。
段白月端了張椅子,放在楚淵身後,示意他坐下。
木痴老人用胳膊搗了一下段瑤,看到沒有,將來找到媳婦,也要這麼疼。
馬六原是閩地人,跟著商隊前往南洋做生意,卻由於性格太過偏激,與管事起了爭執,被丟在了一處海島上,語言不通又身無分文,虧得有做木工活的手藝,才不至於餓死。一年之後攢夠了路費想要僱船回家,卻剛好撞見星洲島的大船在各處巡遊招木匠,給的銀子不算少,一時心動便去投靠,沒想到上島後才發現,所謂的活計居然是做棺材。
馬六心裡直道晦氣,做這玩意便也罷了,工友們也是個個沉默寡言,整座島上都是死氣沉沉的,因此便打定主意要走,可找到了工頭之後,對方卻說要走可以,命留下。
這話傻子也能聽出是什麼意思,若換做老實人,怕也就嚇回去了,馬六卻偏偏是個倔脾氣,越不讓走越要走。於是趁著做木工活的便利,在林子中偷偷摸摸造了一艘船隻,趁著夜色下海出逃,又命大搭上了一艘商船,方才回了大楚。
“那島上除了棺材多,還有何異常?”楚淵問。
“沒有了。”馬六道,“我們隻能在林子中做活,晚上也會有人看著住處,逃跑的那一晚,是我第一回獨自離開院子,卻也沒時間多看。”
“像朕的那個人,也在星洲?”楚淵又問。
“在島上住了有十來天,便走了。”馬六道,“氣派挺大,回回身後都跟著數十人。”
“接著說。”楚淵點點頭。
“我本就是孤家寡人,回到大楚之後,也沒想過要再回老家。”馬六道,“這關海城的海軍日日都在擴招,我也就湊熱鬧報了名,想著至少能混頓飯,但是沒多久,就被卓統領趕走了。”
“理由?”楚淵問。
馬六聲音放低,道:“我一時被糊了眼,鬼迷心竅用暗器傷了人。”
而在被趕出軍營後,馬六的日子也不舒坦,沒錢不說,在城裡吃碗面都會遭人恥笑,像是人人都知道了他是被趕出來的兵痞。到後頭聽說皇上御駕親徵,馬上就要到關海城,心裡便生了邪念,想要在城中制造出些麻煩,讓卓雲鶴沒法向皇上交差。
“這些東西,都是你做出來的?”楚淵命人把託盤遞到他眼前,“以及那雙靴子,能一躍數丈,先前可是想都沒想過。”
“是我做的,我打小就愛搗鼓這些東西。”馬六道,“也沒人教,就攢銀子在武器行裡買暗器匣拆開,再自己慢慢研究。搭房子修橋,也是向廟裡的和尚學的。”
“若真如此,那你還算是個人才。”楚淵道。
馬六此生還是頭回被皇上誇獎,一時之間竟有些自得,道:“那軍營中還有人是大雁城出來的,說自己是祖師爺木痴的徒弟,做暗器也比不過我。”
木痴老人搖頭:“我這輩子可就收了一個徒弟,外頭的阿貓阿狗,聽聽也就罷了,信不得。”
段瑤得意洋洋,徒弟是我,昨日剛學完做碗,後天要學做床。
段白月拍了一下他的腦袋。
馬六聞言驚疑,看著床邊站著的白胡子老頭,想他方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楚淵道:“這位便是木痴前輩。”
馬六雖說性格狂傲孤僻,但最先開始學做木匠活,便知道了木痴老人的名號,真真假假的故事聽了不少,此番見到真人,心裡難免狂喜,撐著就想坐起來。
“喂喂,全身骨頭都斷了,你還是躺著吧。”段瑤伸手壓住他,“否則長歪了可沒人救。”
“替朕做一件事。”楚淵道,“做得好,朕此戰歸來後,便赦你無罪!”
從馬六房中出來後,恰好葉瑾正在往這邊走。見著段白月又拉著他哥的手,頓時很胸悶。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還有沒王法了,皇上的手為什麼也能隨便摸,而且居然也不怕被人看到。
西南王目不斜視很是淡定,走遠之後才自戀道:“你有沒有覺得,最近葉谷主對我有越來越友好的趨勢?”
楚淵手被他捏得死緊,甩都甩不開,並不是很想說話。
兩日後的清晨,號角聲響徹整片海天,百姓都是天未亮就爬起床,隻為送大軍出海徵戰。日頭方才露出一個橙黃色的輪廓,黑壓壓的戰船便已駛離岸邊,主戰艦體型巨大共分三層,遠看如同一座修建在海上的宮殿,九龍旗迎風獵獵,當中是一個龍飛鳳舞的“楚”字,筆鋒遒勁,是楚氏先祖親筆所書。
“吾皇萬歲!”將士們呼聲整齊劃一,震天徹地。
船隻漸漸隱入白色薄霧中,楚淵負手而立,看著遠方噴薄而出的金色朝陽,微微閉上眼睛。
段白月抖開披風,上前輕輕裹住他:“小心著涼。”
楚淵回神,轉身與他對視。
“進船艙吧。”段白月道,“甲板上風太大。”
四喜送來剛準備好的早膳,簡單的粥與小菜,段白月替他盛了一碗:“吃了。”
楚淵道:“沒胃口。”
段白月道:“那你喂我吃。”
四喜公公聞言趕忙低頭退出去。
楚淵道:“都開戰了,還鬧。”
“開戰就不吃飯了?”段白月一笑,“好歹這是你第二次打海戰,我可是頭一回,大家都緊張。我方才已經安慰過你了,現在換你安慰我。”
楚淵:“……”
段白月指指自己,道:“若是不會哄,就過來親一下。”
楚淵哭笑不得,伸手拍他一巴掌:“你——”
“先前打西北時我沒跟著你,也不知是不是也像現在這樣,連飯都不肯吃。”段白月一勺勺喂他吃粥,“怕輸?”
“兩軍對壘,誰都說不準後果是什麼。”楚淵道,“開戰初時就說這些,的確有些喪氣,可我當真心裡忐忑。”在旁人面前倒也罷了,但在心愛之人面前,隻想要將所有事情都說出來,能暢快些。
“楚項在南海苦心經營這麼多年,你有多擔心都不多餘。”段白月笑笑,“可我們也為這一天多準備了三四年,是不是?”
楚淵道:“道理我自然懂。”
“可就是心裡不安,嗯?”段白月伸手將他拉到懷裡,問,“在面對我的時候,緊張過嗎?從小到大。”
“我緊張你作甚。”楚淵雙手擠住他的臉。
“親你的時候不緊張,初次要你的時候也不緊張?”段白月在他耳邊低語。
楚淵身形僵了僵,而後便重重拍了一下他的頭,拍完之後一想,這人實在太流氓,於是再拍一回。
“這麼多大事都不緊張,緊張一個楚項作甚。”段白月下巴抵在他肩頭,“也不怕我吃醋。”
楚淵道:“閉嘴。”
段白月問:“又要趕我出去啊?”
楚淵換了個姿勢,把臉埋在他胸前。不準說話,但是也不準走。
段白月嘴角一彎,拍著他慢慢入睡。身為大楚的天子,御駕親徵稍有不慎,身後便是整個國家的動蕩,攻打西北與東海時,對方頂多算是自扯大旗的蠻夷首領,可這回對手卻是實打實的皇子,他自然懂這份擔憂,自己說再多也無大用,或許當下唯有盡快打一場勝仗,才能讓懷中人得幾晚安眠。
戰隊在海中航行了幾日,這天正午時分,有侍衛前來稟告,說側翼擋了一艘小船,一男子自稱姓司空,求見西南王。
“這回倒是自覺。”段白月摸摸下巴,還在想著要去望夕礁上訛一回,卻沒料到居然還能自己找上門。
司空睿背著一個花布包袱,滿臉不情願。
段白月道:“你是來討債的不成。”
司空睿將包袱一扔,盤腿一屁股坐在甲板上:“秀秀讓我來幫你。”哪裡有這樣的媳婦,居然將自己的相公趕出門。
段白月感慨:“你能娶到弟妹,真是祖墳冒煙。”
司空睿有氣無力地問:“有飯嗎?”已經身無分文餓了兩天,很悽慘。
段白月吩咐廚房去煮面,順便蹲下拍拍他的肩膀:“凡事要往好處想,至少等戰後我成親,你娘舅就能出獄了。”
司空睿與他對視片刻,緩緩道:“上回我同你提這件事,是五年前,我娘舅他早就坐牢坐夠了日子,自己出來了。”等你成親大赦天下,黃花菜都要涼上三回。
段白月咳嗽兩聲,語調誠懇:“這也難說,萬一你哪個親戚又犯事進去了呢,還是得指望本王大婚,畢竟世事無常。”
司空睿端著剛送來的打滷面,雙手顫抖眼含熱淚,雖然的確已經餓慘了,但還是很想直接把碗扣到此人頭上。
第131章 兩個禿頭 一場意外的相遇
白衣書生司空睿,在江湖中也是有些名氣的。雖說楚淵先前曾在南洋見過他,但那時一心隻想著天辰砂,再加上還有個時時躲著自己的段白月,自然無暇顧及他人。所以此番聽說消息後,心裡也頗為欣喜,原本想去親自見一見,結果卻被段白月中途截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