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應湘湘還沒思考完畢，Axel已經有所操作：“那麼按照慣例，在選手跳傘前給一個鏡頭……”

　　應湘湘的嘴角忽然抿住。

　　即便笑容還在，此時她已經罕見有些生氣。

　　跳傘前的鏡頭應該在機艙廣播時給到選手，Axel的動作遲了半分鍾——屏幕中，巫瑾走到艙門，已經松開繩索預備跳下。

　　——80%的選手在跳傘失重的情況下臉部肌肉都會扭曲。

　　更不存在所謂的表情管理以及鏡頭表現力。

　　作為職業演員出生，應湘湘在新人時期沒少吃過這種嫁禍於機位的暗虧，與Axel的行為何其相似。更何況Axel推入機位的方向正好在巫瑾背後，甚至都要戳到選手——

　　機艙內，巫瑾驚訝回頭。

　　黑黝黝絕的鏡頭從背後突然蹿出，但他已經一腳踏空，收勢不住就要墜下。

　　——這是一個被解說控制的直拍鏡頭，無論巫瑾願不願意都將被轉接到節目直播。

　　電光石火之間，巫瑾的身體比意識先做出判斷。

　　記憶中穿越前穿越後的表演課如潮水湧入。

　　比槍械，巫瑾的確基礎薄弱。

　　比起撩粉——1000年前紅遍藍星的藝人偶像，每一個都能碾壓克洛森秀選手！！

　　巫瑾當機立斷，借著艙門一個換位，從俯跳變為仰跳。

　　漆黑的夜空中，少年令人心悸的眉眼驟然放大，緊接著是柔軟中帶著矯健的身軀，以一個不設防的姿勢緩慢向後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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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機艙外，稀薄的高空壓強像磁鐵一般將巫瑾向外吸，巫瑾卻是沒有第一時間松開繩索：

　　他用右手牢牢扣住最後一道安全鈕，在鏡頭緊追過來的一瞬微微側頭，左手並作槍指，向攝像機輕輕一揚，琥珀色的瞳孔映入一片星光，右眼眯起。

　　——你的練習生向你發射了一個WINK。

　　導播室內，操縱鏡頭的Axel一頓，應湘湘一拍桌子，簡直要立刻鼓起掌來。

　　完美的翻盤！

　　剩下來，唯一的問題就是選手下墜時，因為失重而產生的面部肌肉痙攣。

　　應湘湘微吸一口氣，她在課堂上反復提到過這一點，巫瑾不可能不記得。但除了魏衍這種天生沒什麼表情的，多數選手都很難應付這種機位——

　　緊接著她睜大了眼睛。

　　巫瑾的舉動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

　　他在拆卸安全帶的同時，左手抬起，似是要撫摸鏡頭互動——

　　觸碰到鏡頭的一刻，卻是把幾十斤重的攝像機一拳打歪，毫不猶豫解開繩索自由落體下墜，在被失重侵襲的一瞬進入拍攝死角！

　　鏡頭滴溜溜轉了幾圈，屏幕裡隻剩下漆黑的夜幕。

　　Axel這才反應過來，重新轉向巫瑾下落的方向。

　　黑夜之中，剩下一個微微閃爍的小點，許久才見到降落傘打開，油帆布面反射出上方的熒光。

　　直播間內，沉寂了許久的彈幕驟然爆炸。

　　巫瑾的一系列操作如同行雲流水，完美到近乎沒有瑕疵。

　　“近乎”。

　　如果是魏衍，絕不可能在一個鏡頭上施舍寶貴時間。作為完美的人形戰鬥體，區區失重不會對他肌肉僵硬的臉部造成任何影響。

　　但是巫瑾不行。

　　加上海選的強迫跳傘，即便事先做過再多功課，他也缺乏實踐練習的經驗。

　　——無法在下落時控制面部表情，那就讓攝像機滾蛋。

　　克洛森秀直播間內，Axel清了清嗓子，開始點評巫瑾開傘的時機過於莽撞。然而彈幕之中，幾乎沒有一人願意停下來聽他嗶嗶。

　　“小巫向我WINK了啊啊啊啊！！！！心都化了啊啊！最後那個跳躍——我的天使為我墜入凡間！”

　　“Axel給的機位有問題吧？剛才也沒見到他用鏡頭戳薄傳火。靜態靶5環就5環，衝著開場——就算小巫落地成艙我也會給他投票！”

　　“落地成艙不可能！求開場內應援通道嗷嗷嗷！讓我氪金給小巫送槍好不好！！”

　　——送槍是不可能送槍。

　　克洛森秀還沒有淪落到破壞遊戲平衡的地步。

　　夜幕中，巫瑾盡了最大努力以標準姿勢降落——最後還是難以避免的以巫瑾球的形式撞到了草地裡。

　　然後被衝擊力均勻攤開，從球變餅。

　　顯然經驗欠缺。

　　巫瑾從草地裡爬起，揉了揉臉，忽然意識到什麼，將掌心貼在幹燥的土地上。

　　地表是熱的。

　　溫度比人體略低，約莫在31到37攝氏度之間——明顯不是原地圖中正常亞熱帶草原的地溫。

　　巫瑾來不及細究，短暫休整之後，迅速利用先發優勢收集物資。

　　腦海中快速計算——

　　先發批次，是為了讓觀眾投票的選手獲得初始優勢。

　　王不見王，薄覆水和魏衍的先發點一定不再同一片區。相對，自己所處的位置也應該安全。

　　第二批次選手一共有三十位，投放覆蓋整個地圖。如果不能在他們降落之前找到隱蔽場所，已經搜集好物資的巫瑾無疑是眾人打劫的對象，相當於愛心快遞員……

　　第6分鍾，巫瑾找到了第一個小型物資箱。

　　第13分鍾，巫瑾撿到了第一把槍——從外形來看，甚至更像老掉牙的火銃。

　　15分鍾，夜幕被探照燈劃過。

　　黑暗中，能看到選手開傘的反光。

　　巫瑾飛速隱匿入丘陵區域，眯著眼睛細數片區附近的降落傘數量。

　　一個……五個，六個。

　　巫瑾記了一下方位，繼續向叢林深處探去。

　　他的腳步忽然微頓。

　　巫瑾俯身，觸摸潮湿的土壤，比體溫更高的熱氣從石頭底蹿上。

　　——和十五分鍾前相比，地表升溫了。

第20章 極溫

　　微熱的溫度滲入掌心。

　　泥土呈現不自然的漸層分部。表層黝黑粘膩，中層水分蒸幹，下層土質偏灰，偶有裂紋，像是被火烤炙一樣硬邦邦結塊。

　　——熱源埋在泥土之下。

　　整片賽區，至少在選手降落的兩小時前就開始升溫。

　　巫瑾眉心一跳，

　　所有線索終於被拼接到一起。

　　淘汰賽中的極端惡劣環境，不是飓風暴雨，而是封閉賽場中，人為制造的高熱“熔爐”。

　　地溫還在不斷上升。

　　節目組會在24小時內淘汰全部選手並決出名次。

　　也就是說，場內溫度會在24小時內上升到人類所不能承受的範疇。

　　隱蔽的闊葉林內，巫瑾趕緊打開背包，清點現有物資。

　　一把改良火銃，槍身粗糙簡陋，尾銎中空。共配有12發填彈，黑漆漆裹著鉛殼。

　　巫瑾努力把火銃塞到背包，槍屁股直戳戳伸了出去——他迫不得已把火銃抱在手上。

　　很可能全場都找不到比它更沒用的槍。

　　明明有火箭筒的體積，威力卻在熱武器墊底，絕不可能支撐他留到最後。

　　巫瑾的眼神有一瞬沮喪，再打開物資袋時——簡直變成了絕望。

　　十五分鍾內，唯一找到的物資中僅有一捆繩索、鎂條和吸管。

　　沒有水。

　　在高熱環境下，水才是最稀缺的資源。

　　現在還是黑夜，植被稀疏的丘陵內山風微涼。

　　然等到水分蒸發完畢，早上太陽升起——按照現在的升溫趨勢，地熱加上陽光，站在空氣裡就像是被熱水澆過，任何選手都不可能在這種極端環境生存。

　　他不確定是所在的片區這樣，還是整張地圖都無一例外。

　　無論是為了避開熱源，還是為了找水，他都必須離開這裡。

　　巫瑾迅速收拾好行囊，將降落傘與物資一並放置好，向樹林深處走去——

　　他的動作忽然一停，迅速在石塊後隱蔽。

　　遠處有腳步聲傳來。

　　克洛森導播室內，Axel還在洋洋灑灑點評第二批選手的降落準心，冷不丁一道信息傳來。

　　——在觀眾的強烈要求下，請務必給巫選手20秒以上鏡頭。

　　Axel隻得找出巫瑾坐標，接入轉播，繼而驚訝的揚起了眉毛。

　　事先在場地排布好的攝像機，從被燒灼幹癟的苔藓縫隙下悄然探出。

　　屏幕裡，有三位第二批次降落的選手已經結隊，向巫瑾隱蔽的角落搜去。

　　Axel頓時來了興致：“觀眾們，現在三位選手已經非常靠近藏匿點。注意，雙方都沒有找到水。根據我們之前對地圖的分析，在極端資源匱乏環境下，開場組隊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那麼讓我們來看看巫選手的狀況——一把槍。”

　　Axel笑了：“看來，巫選手必須把槍交出來才能獲準入組。現在我們看到的將是一個經典博弈。槍支上交之後，三位評級為B的選手，是會接納這位‘克洛森秀的顏值擔當’，還是當場反悔把巫選手淘汰。OK，給一個鏡頭，巫選手要出來了——”

　　屏幕中，鉛彈從火銃脫出的炸裂聲驟然響起！

　　Axel的解說被子彈出膛的聲音掐斷，龜裂的土塊在針孔攝像頭旁迸濺——

　　不僅三位已經結盟的選手嚇了一跳，就連在遠程調整機位的應湘湘都沒有想到。

　　巫瑾竟然敢開槍。

　　對面有三個人，隊伍相差懸殊。

　　即便巫瑾有槍——火銃無法精確瞄準，巫瑾的靜態射擊成績也眾人皆知。

　　第一槍不出意外打偏。

　　沙塵散去，攝像機轉向巫瑾——第二槍來的比預想中更快，掩體後，巫瑾站在星光未及的夜色最深處，琥珀色的瞳孔泛著專注而冷冽的光。

　　下一槍與一位選手的小腿擦過，準心完全不夠造成傷害。那廂，對面已經迅速反應過來向周圍掩體後撤。

　　巫瑾毫不猶豫給出第三槍，握住火銃的右手忽然微微一顫。

　　幾乎所有觀眾都以為他在緊張，出乎意料，Axel卻是沒有抓住這個細節嘲諷。

　　Axel的嘴唇動了動，將原本的說辭迅速咽下。

　　作為專業解說，他看到的比觀眾更多。巫瑾的右手一開始就沒抖過，雖然準心一塌糊塗，卻始終保持和後坐力相抵。

　　剛才那個瞬間，不是巫瑾緊張，而是槍炸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