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他沿著跑道外沿,一路跑著插進隊列裡,然後又被高平陽從隊伍裡揪了出去:“——你出來。”
虞尋剛想說“起晚遲到了”,就聽高平陽問他:“發燒還來跑步?自己的身體自己不知道注意嗎。”
“……發燒?”
“你不是燒到四十度,”高平陽說,“雲詞說的。”
二班正好從兩人身側跑過。
雲詞帶隊跑在最前面,已經跑了兩圈。
虞尋立馬反應過來:“哦,發燒,但我比較堅強。”
“聽說運動有助恢復,”他不顧高平陽的反應,穿進人群裡跟著二班一起跑步去了,“……我跑兩圈恢復一下。”
高平陽拉都拉不住:“你——哎——那你不舒服了自己退下來!聽見沒有!”
虞尋壓根沒聽,因為他穿進隊伍裡之後就直接往前跑,和最前面那個人並肩去了。
看見邊上的人,雲詞表情裂了一點:“你跑進來幹什麼。”
“你們班在前面,”他又說,“這我們班。”
虞尋察覺到高平陽在邊上觀察他,裝模作樣單手握拳咳了幾下,然後說:“沒走錯,我要跟的就是你們班。”
雲詞:“……”
虞尋還在繼續咳,邊咳邊說:“畢竟身體不舒服,跑不了太快,一班在你們前面,我四十度的病軀趕不上。”
虞尋說著,同時還在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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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虞尋視線相交的時候,雲詞抬手拽了一下衣服前面的拉鏈,把拉鏈拉了上去,遮住了半張臉。
小明的爺爺活了一百歲。
他就不該多管闲事?。
虞尋無視了他的動作,追著他的視線問:“你幫我請假了?”
雲詞:“……”
把衣領拽起來之後,他聲音有點發悶,“早上沒睡醒,腦子抽了。”
“……”
-
跑操一周隻有一天,第二天可以起得晚一點。
雲詞照常按掉鬧鈴起床,鬧鈴上不僅顯示時間,還顯示日期,12.30這個日子醒目地掛在屏幕中央。
他對著這幾個數字看了很久。
然後他翻開日歷,日歷上,被用戶特別標注出來的特殊日期都是紅色,整頁日歷上,隻有12.31這天被標稱了紅色。
他又看了會兒,然後關閉日歷頁面,一切如常地起床洗漱。
-
中午,南大食堂。
元旦臨近,整個南大都充滿了節日氛圍,商業街和中央大道張燈結彩。整個校區已經被布置成滿目的紅色,都快趕上過年了。
節日氣息一路從校區蔓延進食堂。
食堂打飯區,頂上都掛著“元旦快樂”的宣傳語。
雲詞上完課,從教學樓踏出來,路過一條掛著紅色裝飾物的樹蔭路。
李言在手機裡催:[下課沒,今天食堂的炸雞腿限量供應,一人一份,想多領都不行,媽的,夢回西高。]
李言:[再不來可就沒了,我是不會把我的雞腿給你吃的。]
李言:[速度。]
但李言催半天,雲詞很晚才到。
他到的時候,李言正在調侃他:“到現在還不來——以前我表舅在西高的時候曾經熱衷於搶雞腿,但現在大學了,他可能成熟了。”
周文宇:“還有一種可能,他沒有對手了。”
“……”
“哐”地一聲。
雲詞出現在他身後,把飯盤擱在桌上。
但出乎意料的,他什麼也沒說,隻是坐下吃飯。
李言心說這時候不給他個腦瓜崩,還怪不適應的。
過了會兒,他試探著說:“你今天,挺沉默的。”
雲詞:“有嗎。”
李言:“有啊。你都沒揍我。”
“……”
雲詞反應還是淡淡,“你就這麼想找揍。”
周文宇轉了話題:“那個,馬上元旦了,你們想好怎麼跨年了嗎?”
話音剛落。
氣氛無意間變得更沉默了,雲詞直接端起餐盤,說了句“我吃完先走了”。
周文宇:“啊?你明明沒怎麼吃啊?”
這下李言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緘默了幾秒:“我給忘了,馬上元旦,這人不過節。”
周文宇追問:“不過節是什麼意思。”
李言:“我也不知道具體怎麼回事,問他也沒說過,總之好像是個什麼特別的日子,他從來不過。以前在西高的時候,元旦我們約著出去玩,沒人能叫得動他,包括虞尋。”
李言補充:“有次連虞尋都上過陣,還叫不動,你品品這嚴重性。”
周文宇:“……那是很嚴重了。”
雲詞不知道這兩人私下議論什麼,他也沒回寢室,潛意識想回避所有熱鬧的,有聲音的,有人的地方,最後去了自習室。
南大自習室裡,除了幾排書架之外,其他都是書桌和椅子,一排一排的,坐了不少人,但依舊安靜得像沒人一樣。
隻有翻書聲,和水筆在紙面上摩擦的聲音。
他剛在角落位置上坐下,手機很輕地震了下。
yx:[/照片。]
依舊是張自拍。在寢室,握著筆寫作業。
不知道為什麼,雲詞一眼就看出這張照片的意思不止是報備,更多的是想問他在哪兒,怎麼沒回寢室。
雲詞沒回。
他抬手把手機調成了靜音模式。
608寢室裡。
虞尋手指叩在桌面上,等半天,遲遲沒等到消息。
流子正坐在他對面滔滔不絕講自己的元旦計劃:“我不打算回家了,元旦假期工的工資比平時高很多,這波錢我肯定要賺。”
“你怎麼說?”
“或者我們要不要一起幹票大的。”
“擺個攤,賣點什麼小煙花之類的東西,肯定能掙不少,這買賣比泡面劃算多了,”流子琢磨著說,“我在校外賣,不犯規吧。”
虞尋心不在焉回他:“你戴個口罩,有人來抓就扭頭跑,誰知道你是校友。”
流子:“……”
流子:“悟了。”
談話間,手機震了下。
虞尋幾乎在震動的同時點開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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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子眼神敏銳,順勢看見,問:“常搜?你搜這個幹嘛?”
虞尋抬手熄了屏。
流子:“你是不是早就在想我們元旦幹票大的,不知道賣什麼,在調查市場——”
虞尋隨口打斷他:“你剛說要賣什麼。”
流子:“煙花。仙女棒。”
虞尋成功轉移話題:“挺好。”
流子:“是吧,我也覺得不錯。”
虞尋:“嗯,到時候被抓記得跑快點。”
“……”
流子後面說了些什麼宏圖大業,虞尋基本上沒聽清,他想到剛才那個頁面,幾年前他也搜索過。一模一樣的句子,但互聯網發展幾年,當初的回答和現在的有所不同了,新增了不少活動。
隻是他憶起高中的某個片段,心說雲詞好像不過元旦。
他回過神,正好聽見流子在問:“你元旦怎麼過?”
虞尋沒說自己,突然提起另一件事:“你記得高二那年,元旦的時候嗎。”
高二。元旦。
關鍵詞極其明確。
流子說:“我他媽當然記得,那年元旦全西高誰不記得,你約姓雲的去籃球館打球跨年,要跟他比賽評選一個什麼‘2021西高籃球王’,還要從全方位各方面做個2021你倆的賽況總結,結果姓雲的根本不理你。”
雖然這種活動,不被搭理也算正常。
但流子無腦站自己兄弟:活動雖然確實匪夷所思了點,但你不出面就是你不給面子了。
虞尋心說他不止沒理。
甚至整個元旦期間,連他們班的人都聯系不上他。
那年高二冬天,他把雲詞堵在他們班級後門:“比不比?”
雲詞沒有嘲諷這個籃球王活動,也沒有說任何他意料之中的話,他神色比平時更冷,眉眼間全是躁意:“讓開。”
“我不想說第二次,”他至今都記得,雲詞抬眼的時候,眼神晦暗,很罕見地語氣這麼衝過,“還是打一架你才學得會怎麼滾?”
……
“你突然說這個幹什麼。”流子問。
虞尋捏了下手,若有所思說:“沒什麼,就是正好想到。”
流子差不多該走了,他起身往外走,心說也是。
元旦這種節日,回憶起曾經被拒絕的過往,多年的舊恨都在今天再度浮現,很合理。
雲詞直到快熄燈才回寢室。
其他人基本都已經上床了,劉聲在底下練一個新買的小樂器,五十塊錢的拇指琴都能被他彈出五百的效果。
彭意遠今天正式被拒絕,裹著被子在床上默默心碎。
王壯倒是挺開心的,熄燈後,他還在為即將到來的假期感到快樂,他睡前說了句:“元旦放假,迎接新的一年。朋友們,元旦快樂。”
其他人回應了下,隻有雲詞沒說話。
在這種節日氣氛的烘託下,雲詞縮在被子裡,垂著眼,又在一片漆黑的環境裡翻開早上的日歷。
他就一直這樣看著。
一直看到手機最上端,顯示的當前時間跳成零點,日期正式翻過去,來到了31號。
12/31,00:01。
新的一年即將開始了,這是新的一年之前的,最後一天。
所有人歡呼期待迎接新一年、迎接未來的日子。
雲詞後半夜才睡著,他在這天晚上做了個夢。
這個夢以尖銳的聲音開始。
畫面起初是一片黑,眩暈般的黑色,尖銳的聲音慢慢變得清晰起來,是警鳴。但在夢裡,警鳴聲和平日聽見的不一樣,尖細,詭異。
還有類似爆炸聲一樣的聲音。聲音頓時變得更加混亂。
黑色畫面逐漸有了一點顏色。
紅色,鮮血一樣的紅。
好像全世界都在流血,目光所及之處全被染成了刺目的猩紅色。
他在夢裡想叫喊,但喉嚨被什麼強行扼住,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隻有一片地方和周圍顏色不同,準確的說,那是個人。長頭發的女人。
女人身上散發著白光。
然後他聽見曾經熟悉的,隻存在於記憶深處的女人的聲音:“小詞。”
“別怕,媽媽在。”
“你不能睡。”
“你要醒著,別閉上眼。”
“……”
白光逐漸消失,最後那抹顏色也被猩紅吞噬。女人的聲音消失前,虛弱得幾乎很難完整說完最後一句話。
“我們小詞,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呢,媽媽可能看不到了。”
夢到這裡倉皇結束。
雲詞渾身冒著冷汗醒過來,他眼睛直直地盯著天花板,眼神渙散無法聚焦,一時間分不清自己是在夢境裡還是在寢室。
十分鍾後,宿舍走廊盡頭。
半夜樓道裡沒有人,整層樓都異常安靜。
雲詞坐在臺階上,捏著手機點進日歷,特殊日期邊上有標注,顯示的是兩個字。
“忌日”。
時間的流逝變得很遲緩,有某一瞬間,他幾乎察覺不到任何東西了,直到一個聲音把他拽出來。
是一聲響指。
“喂。”
虞尋單手插在褲兜裡,另一隻手剛打完響指還沒收回去。身上穿著套很薄的居家服,樓道裡有陣風鑽過,他站著俯下身:“坐這幹什麼。”
雲詞把手機屏幕翻過去,樓道裡唯一一點熒光滅了。
“你出來幹什麼。”他反問。
虞尋直起身:“哦,你吵醒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