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沒有沒有。」我又笑著說,「他真的很好。」
「學東西又那麼快。
「奶奶你看,他現在都可以自己走了。」
老人聽著高興,又叮囑了幾句才放我們回房間。
在我們自己家,我跟宴屹風是分開睡的。
到了這邊,就不得不睡一起了。
我看著那張大床,有點不知所措。
畢竟我們還從沒在一張床上睡過覺。
草草地洗漱後我就躺了上去。
宴屹風被他爸叫去說話,很晚才回來。
接著就聽到洗手間一陣兒動靜。
好一會兒後,隻覺得身邊的床墊一沉,接著一個人就躺了上來。
我們都躺得規規矩矩,一動不動。
好久之後我實在覺得有點不舒服,便翻了個身。
「還不睡?」黑暗中響起宴屹風的聲音。
「嗯。」我頓了頓,「你怎麼也還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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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原因應該不言而喻。
估計他也覺得身邊有個人不習慣吧。
我沒想到他會那麼問,想了想後說:
「也許在拉大提琴吧。」
「你很喜歡大提琴?」
「當然。」我又翻了個身,側躺著面對他,「從小的夢想是進入頂尖的樂團。」
他好像輕輕地笑了一下,微微地側臉對著我。
那晚我們就保持這個姿勢睡了過去。
21
等項目進入正軌的時候。
宴屹風已經完全適應了沒有光亮的世界。
他可以自己拿著盲杖走挺長一段路。
也很久沒有發過脾氣。
所有人都很高興。
可就在這樣喜悅的氛圍中。
我卻收到了他的離婚協議書。
同時遞上來的,還有一份頂尖樂團的聘請書。
「宴屹風……」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不欠我的。」
「喬林,認識你,我很開心。」我聽見他說。
22
我們就這樣結束了維持了八個月的婚姻。
說起來也是沒感情的婚姻。
所以離得也算幹脆。
作為一份離婚禮物。
我接受了樂團的邀請。
那個樂團經常在世界各地巡演。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有見過宴屹風。
也沒有跟他聯系過。
不過能從新聞上看到。
說宴氏集團那個眼盲的接班人。
是如何在商場上所向披靡,叱咤風雲。
真的挺厲害。
我在心裡感嘆。
23
樂團巡演到斯裡蘭卡的第五天。
那已經是我跟宴屹風離婚的一年整了。
那時候的斯裡蘭卡很暖和。
不像國內正處在凜冽濕冷的寒冬。
拉上酒店的窗簾,正準備休息時。
「叮」的一聲,手機上收到一條短信。
【小喬,晚安。】
可是等我打開手機,那條消息已經不見。
聊天框裡,是一年前宴屹風說的那句再見。
手機上顯示著時間是晚上十一點。
國內那時應該是凌晨一點。
24
再一次回到江城,
是收到那條消息的三個月後。
樂隊在國內巡演。
江城是其中一站,也是第一站。
那是我第一次跟著樂團在國內演出。
不緊張是不可能的。
在後臺準備的時候,隻覺得手心直冒汗。
正坐立難安時,外面有人送拿著一束花進來。
「請問喬林先生是哪位?」
「是我。」我上去說。
那人把花遞過來,說是別人讓送來的,讓我簽收。
幾乎沒人知道我回來了。
對於誰會送我花這件事,我沒有一點頭緒。
而放在花束上的那張卡片上面,也隻有四個字:
【演出順利。】
直到演出完,我都沒琢磨出那束花到底是誰送的。
但是等到致謝退場時,起身卻在觀眾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一年零三個月過去。
宴屹風還是一點都沒變。
他坐在角落裡,「望」著演出臺的方向。
我看不太清,但依然還是覺得他微微地牽動了一下嘴角。
25
國內一共有五場演出。
後面的四場,我都能在演出前收到一束花。
又在致謝的時候。
看到角落裡坐著的那個熟悉的身影。
可他卻從沒有主動地過來找我說過什麼。
我也沒有主動地走過去過。
就像那條在凌晨被撤回的微信一樣。
他沒解釋。
我也沒問。
26
最後一站結束。
我就要跟著樂團去意大利了。
酒店定在江邊。
那時候已經開春了。
但是江水依舊寒冷。
吹來的風也有點刺骨。
我望著外面清幽的江水良久。
回想著這一個月的事情。
再一次回來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再一次見到宴屹風,也未有期。
心裡忽而覺得怪異,而就在這樣怪異的心情下。
眼神卻掃到樓下的一個人影。
隻需要看一眼,就知道是誰。
我不知道宴屹風又是怎麼跟來的,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守在那裡。
但也不想再猜,拿起手機就沖了下去。
朝宴屹風走過去的時候,我隻覺得自己在發抖。
「跟我上去。」但我上去牽住他時,卻一點都沒猶豫。
他顯然有點愣住,更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被發現了。
「喬林。」
我沒理他,徑直地把他拽回了酒店。
他一路上都在叫我的名字,又好像想要掙開。
等進門後,我才問:
「不是叫小喬嗎?」
門口燈光昏暗,可我也能看到他漲紅的脖頸。
「所以你什麼意思?」我又問。
「送花,看演出,我走到哪兒跟到哪兒。都是什麼意思?」
宴屹風不說話。
他那雙極好看的眼睛裡雖然已經沒了色彩。
「說話。」我有點氣,「不說話就永遠不要再見。」
「永遠不……」
話沒說完,兩片溫熱的唇貼了上來。
「不要說這樣的話。」他說。
我第一次聽到宴屹風用這樣的語氣說話。
像隻找不到家的小狗。
「那為什麼要離婚?」我終於在時隔一年多後問了最想問的那句話。
「我不會是一個好丈夫。」他說。
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
再問,也沒有意義了。
27
他在門口抱了我很久。
但是嘴裡說的卻是。
「小喬,你再好好地想想。」
「想什麼?」我問他。
「想想要不要接受一個瞎了的丈夫。」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聲音在打戰。
我想說這些我覺得都沒什麼。
但是他打斷了我。
「小喬,」他按著我的後頸說, 「我的大腦裡面有一個血塊,一直壓迫著視神經。」
「不能做手術, 因為那個地方離動脈很近。
「醫生說,唯一的希望是有一天那個血塊自己能消解掉。
「可是你知道嗎?這樣的案例隻有百萬分之一。」
他一邊說,一邊又在手上暗自用力了幾分。
大概哪怕隻是去講述自己復明的概率幾乎為零這件事。
對他來說。
也好像是再一次經歷從光明走向黑夜。
忽而間, 我又能感受到他微微發抖的手。
和跳得不規律卻又很快的心。
像是在一塊無盡的荒原裡四處亂撞的兔子。
無助得很。
「所以,我可能真的一輩子都看不到了。
「那個血塊可能沒辦法消解掉。
「很多事情我都做不到。」
我靜靜地聽著,等他說完後默了片刻,之後才問:
「那為什麼還要抱著我?」
他隨即身體一僵,顫聲地說:
「因為很想你。」
28
我跟著樂團去了意大利。
宴屹風說讓我好好地想想。
我答應了。
他可能覺得, 深思熟慮之後的結果。
更加有安全感吧。
那段時間樂團的安排很緊。
我們之間又有時差。
所以依舊很少聊天。
我隻是從新聞上看到。
他已經正式地接手了宴氏集團。
而集團的董事和股東, 卻沒有任何異議。
所以, 宴屹風真的很厲害。
樂團到佛羅倫薩的時候, 國內已經快初夏了。
因而那天宴屹風出現在門口的時候, 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色短袖。
有點像個剛出入社會的學生。
「不是說讓我好好地想想?」我在門口問。
他走進來,關上門, 一把將我拉進懷裡。
「那你想清楚了嗎?」他悶在我的頸窩問。
我沒說話。牽著他來到窗邊。
「宴屹風,現在佛羅倫薩的太陽快下山了。」
「嗯。」可能是因為沒有得到我的答案,他有點喪氣。
「大概。」我去拿起他的手, 牽著他比劃著,「這麼大。」
「顏色嘛, 就是金黃色。但是今天的太陽要比金黃色淡一點。」
「北邊有點烏雲。很淡, 像是給天邊蒙了一層紗。」
「這樣,你大概能想象出來嗎?」
他遲疑片刻後才說:
「我想應該可以。」
我放下他的手, 然後才問:
「所以我想問你。
「你想清楚了嗎?」
至此,他才猛然明白我的意思。
「小喬。」他有點哽咽道, 「我可能再也好不了了。」
「我知道。」我給他擦了擦眼角,隨後親了上去。
宴屹風頓了一下, 接著把我攬過去。
在佛羅倫薩的夜晚即將到來的時候。
完成了我們真正的第一個吻。
29
等我再一次回國, 又是兩個月過去了。
其實樂團的日程也沒有緊張到一年都回不來的程度。
之前那一年多不回,
也是因為覺得國內已經沒有我可以去的地方了。
再次回到之前跟宴屹風的家。
一切都很熟悉。
我沒提前說什麼時候回去。
因此洗漱完躺上去的時候, 宴屹風整個人都驚了一下。
可很快地, 他就感覺到了是我。
接著就把我摟過去抱著。
「老婆。」他從上個月開始改的口, 「你現在都不給我說要回來了。」語氣裝得可憐兮兮。
我拍開他作亂的手,正色道:
「得回來查崗不是。」
「那查到什麼了?」
「嗯。」我思索片刻, 「查到晏總做壞事了。」
「什麼壞事?」
「你自己想。」
「釣魚執法呢, 都用到你老公頭上來了。」說著狠狠地咬了一下我。
我被他弄得有點癢,一直笑。
依偎了片刻, 他隨後又說:
「以後去哪兒,要回家,都告訴我。
「你自己一個人。我不放心。」
30
院子裡有一棵枇杷樹。
已經結果了。
我記得還是一年前宴屹風摔碗那天我種下去的。
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在這裡種過一棵枇杷樹。
摘了一顆吃。
還挺甜。
發呆的工夫。
宴屹風從背後走上來抱住我。
接著, 一枚冰冰涼涼的東西套上了無名指。
「什麼時候買的?」我問。
「你走那天。」
「啊?」
「離婚後, 你走的那天。」他重復道。
「為什麼是那天買的?」
他輕輕地摩挲那枚戒指,很是珍惜一般。
「總得給自己一個念想。
「不然,我該怎麼繼續下去。」
我覺得心酸, 轉身抱住他。
驀地就想到第一次見宴屹風的時候。
那時他背對著門坐在窗邊。
側面看去。
那張俊朗又本該神採奕奕的臉上。
透出無盡的晦暗。
那一刻,心被牽動了一下。
從此,就再沒停過。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