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宴屹風是我的丈夫。
他因為失明變得暴躁怪異,總是自殘、絕食,試圖自我了斷。
於是我告訴他:
「張家聘禮都準備好了,等你一死,就把我接過去。」
他氣得牙齒打戰,怒吼道:「我就是死了,也要讓你陪葬。」
但是第二天,原本每日原封不動的餐食,被吃得幹幹凈凈。
1
「喬先生,」阿姨跑過來告訴我,「晏先生又把送過去的飯菜打翻了。」
我見怪不怪。
這樣的事情,家裡每天能上演八百回。
「他今天有吃過什麼嗎?」我問。
「沒有。滴水未盡。」
我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放下手裡的鋤頭,我回房間洗了洗手,然後才朝著宴屹風的臥室走去。
自從瞎了後,他就沒有出過臥室門。
「發什麼氣呢?」進門就看到撒了一地的飯菜,我蹲下來一邊撿一邊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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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宴屹風坐在臨窗的椅子上,背朝著我回答。
「我會滾的,隻是你能不能先吃點飯。」
宴屹風哼笑一聲:「反正也不會死。
「你們總有辦法讓我不死。
他說得沒錯,就算他不吃飯。
晏家的醫生也會給他輸營養液。
宴屹風沒那麼容易死。
2
我跟宴屹風三個月前結的婚。
去國外領的證。
結婚的時候,他就已經瞎了。
半年前,宴屹風玩賽車出了車禍,人活下來了。
但是眼睛看不到了。
他們找到我時,提出可以幫我還掉八千萬的債。
但是作為交換條件,我得跟宴屹風結婚。
據說他們找大師算過。
我跟宴屹風的八字和,可以救他的命。
可我覺得大師算得不準。
因為自從跟宴屹風見面的第一天起。
這人就沒有過好臉色。
他因為失明,性格變得暴躁怪異。
隻是被家裡的人發現,救了過來。
後來家裡就再也沒有可以讓宴屹風自殘的東西了。
接著他又開始絕食。
可晏家的醫生會強制給他輸營養液。
這樣,又沒死得成。
如此折騰幾個月。
他越來越暴躁,把家裡弄得雞犬不寧。
3
「他們到底給了你多少錢?」洗澡的時候,宴屹風問我。
我從跟他結婚的第二個月開始幫他洗澡。
原本他是不讓的。
因為連澡都要別人洗。
簡直就是在他那不堪一擊的自尊心上。
踩上狠狠的一腳。
可是沒辦法。
失明好幾個月了,他始終不能接受。
自然也就不會耐心地去學習跟沒有光亮的世界相處。
他總是在浴室裡弄得「乒乒乓乓」。
東西撒了一地。
有一天,還把自己摔得四仰八叉。
從那天起。
我就開始幫他洗澡了。
「好多呢。」我回答說。
「哼。」宴屹風慣會用鼻孔看人,「突然得到那麼多的錢,還知道怎麼花嗎?」
你說這人吧,明明失明了。
可是依舊還有心思諷刺人。
「不知道。你教教我。」
宴屹風的嘴角露出一抹譏笑。
「你們這些人,看著錢什麼都能做。」言語憤憤。
我懶得理他,繼續給他擦身體。
沉默片刻後,他卻突然臉色變得很沉,低聲道:
「既然如此,你能不能殺了我?」
「我有很多錢,都可以給你。」言語悽悽,好似哀求。
看著那張失去色彩的臉,我張張嘴。
沒有說話。
4
自從跟宴屹風結婚,他家會偶爾帶著我參加一些活動。
說是要學著跟他們這個階層熟悉起來,以後好幫著宴屹風打理家事。
其實說實在的。
晏家對我挺好的。
說得難聽點,我就是買來的。
可他們還能做到這個份上,很不容易。
這天的宴會是一個高級酒會,來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我被宴屹風爸媽帶著跟人打了招呼後。
他們就讓我自己隨便看看了。
「喲。」正在想著要不要拿個糕點吃,身後有人上來,「這不是宴屹風那個新婚的老婆嘛。」
轉身一看,是張家的小兒子,好像叫張思耀。
雖然我跟他們這些公子哥不太熟,但是也聽說過,張思耀喜歡男人。
而且玩得挺花。
更重要的是,他跟宴屹風非常不對付。
「你好。」我禮貌地說了聲。
「我記得你叫喬林,對吧。」他賤兮兮地湊上來,「其實,以前聽說你跟宴屹風要結婚的時候,我就看過你的照片。」
「你是我喜歡的類型。」
「要不要考慮跟我?宴屹風一個瞎子,很沒勁的。脾氣還差。」
「不用了,謝謝。」我退後一步說。
「考慮考慮嘍。」他不放棄,「我給的肯定不比宴屹風的少。」
「你不會吃虧的。」
5
從酒會回來已經挺晚了。
「宴屹風今天吃過東西嗎?」我一邊換鞋一邊問阿姨。
「沒有。」阿姨回答說。
「他今天做什麼了?」
「就是坐在窗邊。」
自出事後,宴屹風待的地方基本上就隻有兩個——床上和臨窗的那張椅子。
「我知道了。」
來到他的臥室,看到的依舊是一個背影。
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有幾分孤單。
「你還不睡嗎?」我問。
他沒回答我,就跟我不存在似的。
我走過去開始收拾他旁邊的那些碗。
裡面的飯菜依舊沒動。
「還是不吃飯?」
他依舊不作聲。
我在旁邊站著看了他一會兒,然後說:
「我今天出門遇見張思耀了。」
宴屹風依舊面無表情。
「他說他很喜歡我,給的一定會比你給我的多。
「等你一死,就把我接過去。」
宴屹風的臉色在那一刻變得很難看。
「你可能不知道,我長得還不錯,倒是不缺人喜歡。
「你死了的話,晏家也沒我的容身之地了。
「張家挺有錢的……」
他終於氣得牙齒打戰,狠狠地打斷我:
「喬林,你想都別想。我就是死了,也要讓你陪葬。」
我不再理他,端起東西就往外走。
「你給我回來!」他開始歇斯底裡。
「張思耀,我要讓你好看!
「我還沒死呢,你就盼著他守寡……」
那天,宴屹風的罵聲在海月灣響了大半夜。
6
第二天我得跟著宴屹風的父母去看一塊地。
其實這些我都不懂。
因此,也基本上隻是跟在後面湊個人頭。
可臨了,宴正東卻叫住我說:
「喬林。這塊地你回去琢磨琢磨,看看要不要買下來。
「要不要買,拿什麼價買。
宴正東是宴屹風他爸。
我一時不知所措,但是也隻得點點頭。
到家的時候已經有點晚了,習慣性地放下東西來到宴屹風的房間。
看到他又坐在臨窗的椅子上發呆。
聽到開門的聲音,也沒動。
我嘆口氣走過去,打算把旁邊的餐盤收拾一下。
隻是沒想到走近一看。
這半年幾乎都是怎麼端進去,又怎麼端出來的東西。
這天卻被一掃而光。
7
宴正東說的那塊地。
我是真不知道好不好。
不過他肯定是知道的。
他讓我琢磨,也不過是為了鍛煉我。
這個道理我明白。
隻是我實在不太懂這些,琢磨了幾天也沒琢磨出什麼。
於是便想著去問問宴屹風。
「我什麼時候說自己有能耐了?」我也覺得挺冤。
「能讓他們找到你,不是挺有能耐。」
「不僅是他們,還有……」可他說到一半卻不說了,緊抿上嘴,別過了臉去。
我不知道他未說完的話是什麼,但是看他那樣子,就知道是不願意幫我了。
8
一塊好幾億的地皮,我不敢掉以輕心。
宴屹風不肯幫忙。
我就隻有靠自己。
到處查資料。
實地勘察。
還在集團調出了一些以往的案例來看。
可是看得越多,腦子卻越大。
到最後更是什麼都琢磨不出來了。
那幾天我回去得很晚。
一周後的一天,到家的時候都已經快凌晨了。
一開門,隻見客廳裡有一團模糊的黑影。
一動不動地杵在客廳中央。
心裡一緊。
還沒來得及細想到底是招賊了還是鬧鬼了。
就聽到宴屹風冷聲地問:
「怎麼,我還沒死呢,你就迫不及待地連家都不想回了。」
我松口氣,不管他的奚落,說了句:「是你啊。」
「不是我還是誰,張思耀?」
那天很累,我也不想跟他吵。
「出去看那塊地了,最近幾天都在集團跟董叔他們學習。
「能教的會盡量地教我。」
本以為解釋得夠清楚了,但是宴屹風又開始陰陽怪氣。
「這麼說就是怪我不教你了?」
這人怎麼跟個小孩兒一樣?
不,小孩兒都沒有他那麼小肚雞腸。
「我沒那個意思。」我還是耐著性子回答,「隻是我確實什麼都不懂。」
「得找人幫幫我。」
話落,房間裡好一陣沒動靜。
隨後,他自己摸著黑,回了房間。
9
第二天,正打算出門。
宴屹風的專屬司機攔住我。
「喬先生,晏先生說今天您坐我們的車。」
我們?我在心裡生出疑惑。
自從宴屹風出事,除了去醫院的那幾次。
他就再也沒有出過門。
專屬司機幾乎都是閑著的狀態。
那輛以前宴屹風的專車。
也一直停在院子裡,上面都有了一層灰。
我沒想太多,跟著司機朝著那輛車走去。
打開門。
很意外地看到宴屹風正坐在上面。
「你……」我一時驚訝得有點說不出話。
「快點!」宴屹風暗吼著催促,有點不耐煩。
坐上車後,車子平穩地在大路上開著。
一開始我不知道要去哪裡,看著宴屹風沒什麼好氣的臉色。
也打消了問的念頭。
過了一陣,看到外面有點熟悉的景色。
才發現這條路是通向那塊地皮的。
可是卻隻是路過了一下。
又開了好一陣兒之後,車才在嶺山上停下。
宴屹風自己下了車往前走,我看著趕忙上去扶著他。
「你能看到什麼?」他邊走邊問我。
「什麼?」我不懂。
「從這裡看下去。那塊地,你能看出什麼?」他極有耐心地又解釋了一次。
這時我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很荒涼。」我回答,「這邊沒發展起來。」
「是的。還有呢?」
我拿不準,猶豫片刻才說:「但是可以囤著,說不定……」
「蠢貨,你以為給家裡囤大米呢。」他毫不客氣地打斷我。
我自知確實毫無遠見,便不再說話了。
宴屹風「俯瞰」著那塊地良久,之後嘆口氣說:
「你得順勢而為,懂嗎?」
接下來一個小時,他給我講了什麼叫作生意裡面的順勢而為。
侃侃而談,講得頭頭是道。
條理清晰地分析著這塊地的利弊。
早就聽說宴屹風以前是在 QS 前十的學校裡面讀的商科,但那時也隻是聽聽。
直到這一刻,才真切地對這個概念有了具象化。
回去的路上,我們又一路無言。
不過我真的很感激他,於是在下車的時候說:
「宴屹風,謝謝你。」
但他隻是微微地一頓,接著就自己摸著進屋了。
10
最終我們決定買下那塊地。
隻是等到做好決定時。
我才知道張思耀那邊也是我們的競爭對手之一。
競價方案做了很多種。
又跟集團的老一輩商量了之後。
才定下了最終的價格。
那天是我和董叔一起去的。
一進大廳,就看到張思耀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
「你考慮得怎麼樣了?」見到我,他便上來問。
我裝作不知道他在問什麼,錯開他徑直朝裡走。
來的人多,因為確實是一塊可以期待的地皮。
因而雖然有董叔陪著,但我心裡還是很慌亂。
張思耀又在不遠處虎視眈眈地盯著。
更是覺得後背直發涼。
但就在愁苦糾結的時候,身邊坐下來一個人。
「你怎麼來了?」我很是驚訝地問他。
他出事後,就不喜歡接觸外面的人了。
但宴屹風沒回答,隻是靜靜地在那裡坐著。
臉色依舊有點不耐煩。
大概是怕我搞砸了吧,最後我在心裡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