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隋策一顆心近乎懸到了嗓子眼,大腦險些空白。
他片晌才後知後覺地回過神,看著僵在對面的殺手,不由離奇地腹誹:這也行?!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告訴你,你們……”
趁這幫人還在發懵,隋策抬腳踹開那刀客,一把拉住她,急得直上火,“別‘你們’了!快走吧姑奶奶,都是窮兇極惡的民賊,誰聽你高談闊論啊!”
商音的尾音拐彎成了一聲“啊”,被他扯得打了個踉跄,簡直是在奪路狂奔。
她本就穿得繁復,又是大袖大袍,非得提著裙擺才不至於摔倒,沿途跑起來,仿佛一團流竄的火焰。
她邊喘氣兒邊回頭看,猶在關心餘下的羽林衛:“他們怎麼辦啊?”
隋策:“事發之時已有人回圍場傳信了,再支撐一陣就能等來支援。”
商音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那,那不管他們了嗎?”
青年握著她的手腕,眼神直視前方,面不改色地說:“羽林衛乃皇城守衛,他們為你赴湯蹈火,是職責所在。”
她輕輕一噎。
那刻竟不知說什麼才好。
西邊的林子灌木叢生,人能下腳的路屈指可數,重華公主裙擺過處,不是勾著樹枝,就是掛住花葉。
隋策看她實在手忙腳亂得狼狽,索性三兩下扯了她裙子與衣袍,信手朝旁扔掉:“唉!明知道今天有事,你還穿那麼麻煩!”
後者差點喊救命了:“你幹嘛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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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南山圍場裡的梁國丈才剛從突如其來的變數中理清思路。
姓周的病急亂投醫,不惜對四公主一行放出了豢養多年的死士,想是不達目的決不罷休,恐怕事後還要潑一盆髒水給自己。
如今宇文笙死也好傷也罷,鴻德帝必不會輕易放過他,查出主謀隻是時間的問題。
明明隻用將那營帳中的士子暗中除掉,對方一旦失了證人,必不好再有舉動,就算鬧到天子面前也尚有回旋的餘地。
自己一步步小心謹慎地給姓周的善後擦屁股,看在姻親的份兒上拿他當自家人,這老匹夫沒事兒瞎攪和什麼!
“父親。”
梁敏之在旁打量著他的表情,隻覺一向穩重從容的老父,眼下竟有些許焦頭爛額。
他不免憂心忡忡:“守在公主營帳外的人……還要動手嗎?”
事已至此,開弓已無回頭箭。周伯年把局面攪得如此混亂,將計就計當然更好。
梁國丈正在盤算著要如何把這池水攪得再渾一些,思緒中卻總有念頭若隱若現,仿佛是想提醒自己再將這次的計劃仔細斟酌斟酌。
不對勁嗎?
到底是什麼地方不對勁呢……
他在屋中踱步了一個來回,突然問梁皇後,“姝兒當日帶回的話是什麼?再重復一遍。”
皇後聞言不敢有所遲疑,連忙一字不落地復述其言。
梁少毅聽到一半,抬起手點了點半空,似有所覺地打斷:
“等等。”
“等等等等……”
他指頭並攏,“她說的是‘陳州科場舞弊案裡蒙冤受屈的秀才,要上京告御狀’。”
梁皇後仔細地想了想,確定道:“對。”
“是‘陳州舞弊案蒙冤受屈的秀才’,不是‘陳州蒙冤受屈的秀才’。”梁國丈忽然意識到什麼。
“這人,或許不是我們要找的那個。”
作者有話說:
戰損!……好吧今天失敗了()
不過收獲了一個膽大包天給綠寶兒擋刀的音音!
嗐呀,作為我的女主,一般都很好命的,從來都是男主可勁兒的追~~哪能這麼容易動心呢www
不能白白便宜了大豬蹄子啊。
(嬴舟:嘔血.jgp)
當然是看策子瘋狂的為她心動啦。诶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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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三三章
雖然對方對自己至關重要, 但梁國丈本人其實並沒有真的見過他。
上頭的大人物畢竟隻用動動嘴皮子,跑腿的都是底下人。
梁少毅手裡掌握的情報隻有一雙兄弟的籍貫、身份、姓名,以及知道他們行將去往陳州參加今年的鄉試, 目的就是為考中舉人,再中進士, 直至入京殿試,憑借這唯一能面見聖顏的機會, 將當年的“那件事”公之於眾。
起初他僅是知會周伯年, 把這二人的名字從榜單上剃掉, 動些手腳今後永不進學也就罷了。怎知姓周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多生出這些事端來。
秋闱放榜後, 聽聞另有四名秀才主張上京告御狀, 他兄弟倆索性一拍即合也跟著眾人北上。
梁國丈得到消息,這才動了殺心。
而今想來, 下面回稟的隻說半坡客棧內屍首數量對不上,疑似有人逃脫, 卻並未說逃走的是誰。
考科舉的一概都是秀才。
被撸下榜波及到的人是書生,揣著當年把柄的也是書生,對方傳信上寫“漏網的書生混在流民叢中堵城門”……難道從一開始, 就是自己誤會了?
照著這個念頭,他越理思緒越清晰。
此人遇上宇文笙,開口既不提梁家, 也不提當年之事, 卻揪著一樁舞弊案不放, 還要四公主想方設法猜測試探。
話裡話外都是圍著陳州科舉, 貢院之事對他們而言算得了什麼?
試問何人才會這麼在乎科舉的成績?
——自然是當科考生。
若是那兩兄弟, 豈非本末倒置。
是了。
落在四公主手裡的, 從頭到尾就不是他們要尋的那個人。
梁國丈眉頭驟然一松,迅速吩咐長子:“人先別殺,這人留著有大用!”
他心裡緩緩吐出一口氣。
如果隻是科場的案子,那就好辦多了。
梁家在舞弊之事上做得極其幹淨,他有把握不受牽連。至於周伯年……反正他自己都跳下水了,就別浪費,索性便把這罪責扛下吧。
最初還有心保他,現在……這是他周家自作自受。
梁少毅道:“叫埋伏在營帳附近的暗侍隨意放出點動靜——別傷著人,出手之後立刻掉頭離開,把羽林衛引到……”
他頓了頓,“周逢青周大公子的住處。”
同一時間裡,圍場劍拔弩張,官道兵荒馬亂,各方勢力混成了一鍋粥,比亂麻還多幾分攪。
而就在這當下,那昏睡了足足十日的楊秀才,竟意料之外地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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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逐漸暗下來。
山林裡起了層泛潮的霧氣,讓周遭視野瞬間變得模糊不清,滿目是大片湿淋淋的朦朧。
隋策帶著商音借矮坡旁的幾簇美人蕉遮蔽身形。
不久前才躲過一波流矢,此刻頭頂上近在咫尺的地方有馬蹄聲沉悶作響,大約離耳畔僅三寸距離。
四五名追兵奔襲而過。
聽得商音不得不懸起心緒,緊張地閉著眼死死攥住他衣衫。
隋策的手本就輕扣在她腦後,察覺到懷裡有不自控地戰慄,於是加重了力道,又將她往胸膛處掩得更緊了幾分。
青年的視線從斜上方茂密的枝葉間投出去,一直等所有動靜皆平息落定,方轉回頭。
商音爬起來恂恂地往外看了一眼,問他:“走了……”
隋策食指豎在唇峰:“噓。”
她忙捂住嘴,認真點了點頭,放輕了聲音,悄悄的:“走了嗎?”
“應該是。”
他緩之又緩地直起身體,“我用你的衣服仍在岔路混淆視聽,興許能拖住一陣。”
他倆情況不太好。
隋策在官道時便受了傷,沿途又掛新彩,戰力大打折扣,更別說商音的腳之前崴到,至今還未痊愈,跑了這麼一回兒已經有些難以為繼。
倘若正面遇敵,他眼下能不能給她爭取到逃出險境的時間都兩說。
青年靠著矮坡將自己支撐起來,剛站穩就打了個跄,嚇得她忙過去攙扶。
濃霧裡,他深色的衣衫融進夜幕,看不出傷勢如何,商音隻嗅得一股鐵鏽般的腥氣。
“你臉好白啊。”她湊上前,盯著他的臉直擔憂,“嘴唇也發青。”
隋策閉目笑了下,語氣居然還挺輕松,“失血過多,是這樣。”
“那怎麼辦?”商音託起他的胳膊問,“我們現在去什麼地方?”
隋策抿唇定了定神,抬手指道,“那邊走。”
“此前經過時,我見這附近有塊巨石延伸而出,正好能做個遮風避雨的屏障擋擋風。”
“好。”商音自無異議,抱起一條胳膊讓他靠在自己這邊借力。
可隋策哪敢真的壓著她,他又不是不知道自身的重量,放了力道恐怕她撐不住,隻能打起精神讓自己盡量走得平穩些。
兩人一個瘸,一個虛,磕磕絆絆地在山間探路。
就這麼片刻工夫,天光便全黑了,蒼穹灑了把星河,鋪天蓋地籠住四野,微涼的夜色彌漫山間,草木林中萬籟俱寂,隻有小蟲活動的聲息。
那巨石確實夠巨大,頂天立地地展開來不比半間屋宇小,左右滿是依附著茁壯生長的野植,乍然瞧著像個小山洞。
商音扶隋策過去坐下。
“慢點……”
他胸前那團用來止血的破布爛條半途也拿去誑惑追兵了,此時傷口大喇喇地敞著,深紅的顏色染透了半身衣袍,難怪面容這般難看。
商音在他旁邊蹲下,此生從未遇到過這等突發意外,望著那血窟窿簡直手足無措,連胳膊都不知該怎麼擺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