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沉著冷靜地去盲抓手機,第一次沒抓穩,撲通掉到了地上,趕忙彎腰撈起來,想著網上看到的梗,火速下載拼夕夕,然後顫抖著給林尋舟分享了個鏈接。
【請幫我助力,提現800元……就隻差你了】
第2章
人在陷入絕境的時候是很難找到邏輯的,尤其是偷偷畫硬盤play圖,還手抖發給暗戀多年的心上人後。
晏檸橙屏息凝神,看林尋舟長久未有反應,開始不管不顧地瘋狂為自己著補。
她隨便在“人體參考”的文件夾裡挑了張雙人模特圖,p上胡編亂造出的網址,一齊給林尋舟發了過去。
懊惱地抓散頭頂隨性盤著的丸子頭,又覺不妥,似是還差什麼步驟來著。
指尖在鍵盤上飛躍,遊覽器彈出數條。
【被盜號後如何像朋友解釋】
晏檸橙選擇了看起來最靠譜的回答:
【首先發朋友圈闡明被盜號事實,然後根據涉案金額陪同朋友報警……】
於是晏檸橙很快發出了人生中第一條沒有分組屏蔽的朋友圈,內容參考該回答斟酌措辭。
【抱歉,被盜號了,醒來才發現,如果大家有財產損失務必聯系我,我全額補償,負責到底。】
為了做出真切的被盜號模樣,還又準備等幾分鍾再去找林尋舟對話。
然而什麼叫絕望?抬起眼望望。
晏檸橙這幅畫從稿線到完稿足足花了她八天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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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畫中男性角色玉質金相的建模臉勉強算是正常創作。
應該……不會……被林尋舟自我帶入為他自己的話。
那麼完全東方面孔卻帶藍色瞳孔的“她”又該如何辯解?
晏檸橙生於帝都,早年被奶奶帶著照顧,後來才隨著父母輾轉多地經商,最終定居港城的。
四合院的夏日是她對世界最初的了解,意識到自己和別的小朋友有區別,就是因為瞳孔的顏色。
她有雙寶藍色的眼睛,異於常人。
稚子無心,覺得稀奇,繞著晏檸橙圍觀。
再大點兒學會了在被問到時背詞般地同人解釋,“我是中國人,外婆是蘇聯人,混了四分之一的血統,所以瞳孔是藍色。”
晏檸橙母親是純正的黑瞳,她繼承了素未謀面外婆的基因。
外婆走在一九九零年冬,這位終生為共產主義事業而戰鬥的戰士懷揣著人類的崇高理想撒手人寰。遺憾的是沒能看到女兒的婚禮和外孫出生,幸運的是沒目睹蘇維埃共和國解體。
晏檸橙很喜歡自己的這雙藍色眼眸,哪怕少年時代因此遭受許多詬病冷眼甚至是孤立和霸凌,都未曾動搖過。
然而現在她後悔了……這個事情很難再解釋清楚了,要不還是先下手為強,把林尋舟刪了緩解尷尬吧。
晏檸橙眉頭打褶,躊躇了幾分鍾,才硬著頭皮按照計劃編:【我電腦沒關,被黑了,微信被盜號,剛剛沒跟你借錢吧?】
一秒、兩秒……半分鍾……一分鍾。
見林尋舟那頭遲遲沒有回音,就在晏檸橙松了一口氣,覺得事情徹底糊弄過去,不會再有下文時。
手機屏幕再次亮起。
是條收款信息。
晏檸橙茫然地點開來,人都麻了。
拼夕夕:【收款通知,來自商家轉,賬收款金額80000】
錯愕地切回才下載注冊的拼夕夕,金紅大字正給她拉提現成功的恭喜。
看記錄零星就拉了三十幾個人,個個都是新用戶,看同步出的微信頭像,多半是職場人。
商家難得沒搞詐騙噱頭,可晏檸橙想死的心都有了,她對天發誓自己沒想要這八百塊,沒想過林尋舟真幫忙拉人給自己點了。
長久沒有回應的林尋舟幾乎在同一時刻發來消息。
Lin:【沒借錢,但你剛剛和我表白了,我答應你了。】
被反將一軍的晏檸橙問號六連:【??????】
Lin:【圖片jpg】
託主屏幕足夠大的福,根本不需要點開圖片,晏檸橙就能看清楚上面的內容。
聊天框赫然是復刻了自己與林尋舟的微信聊天界面,兩張圖在上,下是兩行對話。
川中島白桃:【我喜歡你。】
時間線是隔了三分鍾後,林尋舟才回話。
Lin:【收到,所以,你要和我在一起嗎?】
簡直毫無ps痕跡,如果不是晏檸橙清楚知道自己沒被盜號,真就以為是又似從前那般被人惡意搞了這樣一出。
她線上對外佛系、對好友社牛,熱衷於以在吃桃子品種更改昵稱。
前天晚上空運到貨了天價、但號稱一口就感動的川中島白桃,甜度測量為31。
口感清甜,好吃得快哭了,所以目前的她昵稱就是“川中島白桃”。
川中島白桃:【我不是,我沒有,你能聽我狡辯嗎?】
晏檸橙近十二三年裡都孤僻得驚人,大多數時候靠發信息和手寫交流。
能正常對話說長句的人屈指可數,還總是溫吞緩慢,若沒提前在腦海中醞釀多次則完全無法利落表達訴求,至於撒謊則更不擅長,一不小心就把心裡話說了出來。
林尋舟沒有再打字,他發了條語音過來,如若夢中般的清洌微沉,透著冷感,“那你狡辯吧,我聽著呢。”
半山豪宅,浴室。
水珠順著被隨意抓成背頭的發絲滾落,淌過飽滿額頭、凌厲眉眼,無聲的砸到浴巾中。
林尋舟長腿斜撐,倚著盥洗臺,饒有趣味地看著手機屏幕,左手把玩著隻機械打火機,骨骼分明的手指推著蓋開合。
“啪嗒、啪嗒。”
幽藍火光和彌散水霧交錯,浴室橙橘暖光照不穿幽深眸底。
林尋舟有晨跑的習慣,今天剛跑完進門,就看到了某隻從未脫離視線範疇的兔子突然自投羅網,是他此前未曾想過的開端。
不過無所謂,林尋舟是鋼鐵叢林裡搏殺的人,絕對遵循叢林法則。
既如此,便沒有放過的道理。
助理成有全發消息:【已經按照您的要求幫忙助力成功,這是您今天的行程,洪發集團洪總的飛機因天氣延誤還未起飛,會面時間幫您暫時由午餐調整至……】
Lin:【知道了。】
他切回置頂界面,看著那串保持了六分鍾的“正在輸入中……”,薄唇微揚,嗤笑加碼。
Lin:[圖畫還不錯,不過我有八塊腹肌,你不想自己試試嗎?]
心快要從喉嚨裡跳出來了,晏檸橙現在隻想死,她手足無措得想給舒悅窈打個語音求助,肢體動作過於機械僵硬,不小心碰倒了滿杯的拿鐵。
試圖拯救手機,卻沒能扶住,反而改變了杯子潑灑的方向。
濃鬱的咖啡馥香湧入鼻腔,晏檸橙無可奈何地捏著手機,望著褐色水流順著電源插排淌進去,三臺屏幕齊刷刷的黑掉,一百八十度照出她這張欲哭無淚的臉。
手機沒能被搶救成功,跟著哥哥們同時宣布罷工。
這就是背著人偷偷畫他小黃圖的報應嗎?
晏檸橙扔開手機,她想去敲自己的頭靜靜,可滿手咖啡漬,亦沒有多餘氣力先去衝洗。
真正的畫師敢於直面崩潰的軟件和突然死機的電腦主機,畫到今天,晏檸橙所有的東西都帶備份,強迫症到每兩分鍾保存一次psd,把損失降到最低。
她不憂心別的,隻是崩潰自己在這個關鍵時刻再次突然消失跑路,林尋舟會怎麼看自己呢?
且不論色字頭上一把刀,單說喜歡了這個人快十年,總是想看、想試的……
晏檸橙蜷著腿抱膝在凳子上鬱悶了半晌,光著腳去翻到備用手機,然後就發現了世界上最離譜的事情。
神他媽的為了安全起見請使用原設備掃碼或手機驗證碼登錄。
如果能登錄原設備的話,又為什麼要換設備啊?
晏檸橙急得團團轉,又不好為了這事特地叨擾還不到起床時間的父母。
有大型商場要十點鍾開門,最近的一家倒是離自己不過兩三公裡,奈何現下才剛到七點半。
她在無盡的忐忑裡熬過每分每秒,徹夜未眠的倦意與無窮盡的心裡壓力反復再體內對衝,呼吸開始被拉長。
晏檸橙把自己癱成個大字,頹然躺在地板上看天花板,家裡每處都是她自己參與了設計的,華麗復古雕花的石膏頂角線,紋路繁瑣。
陽光透窗落進來,延展到發絲邊緣。
晏檸橙闔眸,回憶鮮明地闖進了腦海。
她的成長經歷頗為傳奇,又或者說是父輩七十年代生人的半部拼搏發家史。
晏檸橙出生到小學四年級前都長在帝都,目睹奶奶車禍逝世後患上過心因性失語症,被接到父母身邊。
後來輾轉在江浙、雲南磕磕絆絆地讀到初二,為了尋夢遠赴俄羅斯進修油畫準備考學。
每一處的氣候人文都需要重新熟悉,聽不懂得方言、需要新接觸認識的師友。
人是社會性群居動物,必須適應環境。
總是花大力氣學到五成熟,勉強夠明白對方意思,不待開嗓就該換地方的流離的生活貫穿著晏檸橙的少女時代。
直到十五歲油畫夢破碎,才徹底停下來,跟隨父母扎根港城,插班就讀於滬江維多利亞學校。
滬江維多利亞是所頂尖的私立貴族學校,價格不菲,晏檸橙上學早,中間也跳過級,哪怕美術預科耗費過一年,也才剛滿十五歲四個月。
學費捐得足夠多,想念哪個年級由她自己挑,晏檸橙決斷不了,最後還是通過測試卷子,選擇了從中四念起。
那是二十一世紀初的港城,根深蒂固的英屬殖民文化還沒能全部被清除,晏檸橙是個徹頭徹尾的異類。
她穿鵝黃色的素色連衣裙,齊劉海扎高馬尾,膚白如雪,狐狸眼藍眸,顧盼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