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徐望疑惑:“五關以後的情報倒騰不來嗎?”
茅七平搖頭。
“一看你就不是做大買賣的,”徐望嘆口氣,“既然幹了這行,就得舍得花錢。”
茅七平也嘆口氣:“不是錢的事。”
徐望愣住。
茅七抬頭看他:“能闖到第五關的人,那就是打定主意死磕了,沒人願意為一點錢,把自己沒日沒夜拿命換來的關卡信息和攻略賣掉。因為他把情報賣我,我一定會轉手賣給其他闖關者,回頭所有人都順利闖關,跑到前面和他一起競爭了,接下來的闖關路不就更難了?”
徐望沒想到這一層,或者說,他所經歷的,還沒有讓他對“前路”有那樣切實的、窒息的沉重感。
“闖過二十三關就可以解脫,再不用回到這裡嗎?”徐望問了一個提綱上沒有問題。
“我不知道,不,應該說沒人知道。”茅七平苦笑一下,“我進來一年了,排行榜上見過的成績最好的隊伍,也才闖到十三關。”
“才十三關?”徐望心裡一沉。
“對,等榜單開啟,你們也會看見的。”茅七平說。
霧愈來愈濃,濃到從船上,都看不太清茅七平的臉了。
茅七平連忙用伸縮杆扒拉,好像這樣能讓霧散開一點:“其實不確定也未必是壞事,不確定,就代表了有可能,這也是那些堅持闖下去的勇士最重要的信念了。”
徐望挑起眉毛:“你別以為暗搓搓地給我們戴個‘勇士’的高帽就能忽悠我們掏錢。”
“我剛才說了那麼多無盡海的信息,多夠誠意啊,”茅七平提高音量,免得被濃霧擋住,傳遞不到主顧耳邊,“要是嘗著不錯,就買點兒唄——”
“……”徐望剛起的一點沉重感,又被這一嗓子驅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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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換情報,聽著多高端洋氣上檔次的事兒,就算不是無間道天臺風,也至少弄個神秘暗號懸疑風,這瓜果梨桃買賣風是什麼鬼!!!
第31章 砍價
船下的茅七平在漂浮球裡耐心等待客戶下單, 船上的四人則聚到稍遠一點的甲板上,研究自己的購買力。
這年頭, 一個手機就能走天下, 沒幾個人會隨身帶太多現金了, 徐望身上一共六百塊,還是拜昨天二刷機場的福, 發現現金可以在“鸮”內流通,特意從新建立的公共賬戶裡取出來放身上, 以備不時之需的。
哪成想“消費”來得這麼快。
“我這還有一百五。”錢艾把全部家當——一張一百,一張五十——交到隊長手裡,五十元那張還是昨天機場裡被找的零。
“我隻帶了一百。”況金鑫同樣將私人財產給組織交公。
“行,”徐望把錢收到一起, “先記賬, 算公共賬戶欠你們的。”
捏著八百五十元的徐隊長,很自然望向唯一沒出聲的吳軍師。
吳笙幹淨利落搖頭:“分文沒帶。”
徐望無語:“經過昨天了,你進來還不帶錢?!”
吳笙被質問得十分茫然:“我帶著你啊。”
一絲微風從濃霧裡鑽出來, 吹得人臉上挺舒服的。
錢艾看看突然就開始專心低頭數錢的隊長,再看看仍滿眼無辜的軍師,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他理解吳笙的言外之意是, 既然有你這個隊長拿著公共錢包了,那我還帶什麼錢。但怎麼換到“言內”, 一省略成五個字,聽起來就點……情意綿綿?
選徐望當隊長是對的,錢艾忽然後怕起來, 這要真選了吳笙,溝通起來要麼一水的“邏輯”“架構”完全聽不懂,要麼就冷不丁給你一句“土味情話”,作為隊員壓力太大了。
徐望把重數了一遍的錢放進口袋,又將三張清單擺開來:“一共八百五,咱們研究一下買哪些情報吧。”
“一個第三關內容就四百。”錢艾對於自己小隊的購買力實在沒啥信心,“還有這個日常刷關經驗,時價?這是賣海鮮嗎?!”
“第三關是肯定要問的,”徐望拍拍錢艾,安撫一下伙伴激動的情緒,然後問另外兩位伙伴,“剩下的呢?”
“無盡海吧,”況金鑫說,“總要把眼前的事情弄清楚。”
徐望斟酌一下,伸手輕點無盡海清單上的幾條問題:“那就……2,4,7?”
“還有這個。”吳笙把規則清單往前推了推,指尖叩了叩第二條。
眾伙伴的意見總結到一起——
【規則類】
2.受傷、死亡相關。(100元)
【關卡類】
3.第三關內容及通關攻略。(400元)
【無盡海類】
2.四座燈塔是什麼?(100元)
4.四條航線的最優攻略。(200元/條,打包價700元)
7.四座燈塔的最優攻略。(200元/條,打包價700元)
徐望剛要開始心算,吳笙已經準確給出打包價:“一千,還是在航線和燈塔的攻略都隻選擇一條的情況下。”
“錢不夠啊……”況金鑫有點苦惱地咕哝。
“嗯,”吳笙點頭,“至少還要砍掉一項。”
“那就隻能砍這個了,”錢艾指指無盡海裡“四座燈塔是什麼”這一項,“反正還要問攻略的,說不定能用攻略反推最後的獎勵?”
“砍什麼砍!”徐望衝著這幫“不思進取”的隊友翻個白眼,攏起三頁紙就走到了欄杆邊,探頭衝下面喊,“茅七平——”
霧已經把船下的海面遮得徹底看不見了,幸而茫茫白色裡很快傳出熱情回應:“在呢在呢——”
隨著應答,伸縮杆自迷霧中緩緩探到欄杆外。
徐望很配合地把三頁紙重新掛上去:“我們選好了,要規則類2、5,關卡類3、4,無盡海類2、4、7。”
三伙伴愣住,他們好像沒選這麼多吧?
“好嘞——”茅七平的聲音立刻上揚,透出“即將數錢”的喜悅。
疑惑間,伸縮杆已被主人收回。
一秒。
兩秒。
三秒。
迷霧裡的茅七平終於確認,他隻收到了紙,還是自己打印的那三張。
“要規則類2、5,關卡類3、4,無盡海類2、4、7——”短暫安靜裡,徐望又大聲說了一遍。
下面終於傳來茅七平強忍著抓狂的聲音:“我知道,但你得給錢啊!”
“我們錢不夠。”徐望說。
茅七平崩潰:“那你有的沒的問這麼多——”
“相見就是有緣,你給個友情價唄。”徐望不急不躁。
迷霧裡半天沒動靜,估計是在算金額,不一會兒,茅七平再度開口:“一共一千六,我給你打個九折,一千四百四,四十零頭我也給你抹了,一千四,夠意思吧?”
徐望:“五折唄,八百,都不用抹零頭了。”
茅七平:“……再見!!!”
“哎哎,還價還價,有砍有加,你別激動啊。”
“你一刀給我攔腰斬,還談什麼!”
“不是我想攔腰斬,我們身上就八百,不信你上來搜,但凡搜出八百零一,我十倍給你!”
“那也不行,有多少錢,就拿多少情報,我這風裡來浪裡去的,賺的也是辛苦錢,不可能半賣半送。”
口風是一點沒松,但語氣倒比先前和緩了,是個掏心窩子聊的意思。
徐望沉默半晌,狠下了決心似的:“這麼的吧,成績單相關和第四關內容我不要了,一千四扣一百,再扣六百,還剩七百。七百元,我買23247,我們窮是我們的事兒,不能讓你吃虧!”
茅七平總覺得哪裡不對,算來算去,算明白了:“你在我打完九折的錢上扣沒打折的原價?!”
“旁聽”的三伙伴不出聲,但心裡都算了這筆賬,1600元打到1400元,其實等於裡面的每一項都打了折,要把成績單和第四關兩項從1400裡摘出,也該扣700元的折後價,結果徐望直扣700元,裡外裡又多抹掉了幾十塊錢。
隊長,你可以的。
備受隊員肯定的徐隊長,這會兒正瞪大眼睛捂胸口,也不管底下看不看得見,反正從動作到聲音都是痛心疾首:“我直接讓兩項這麼有誠意,你和我計較那塊八毛的?!”
砍價這種事,該軟的時候要軟,該硬的時候要硬,雙管齊下,方為王道。
“行吧行吧,”茅七平終是松了口,“誰讓我今天沒遇見別人,就遇見你們了呢。”
徐望露出舒心微笑:“這就是了,千裡一線牽,我們都得珍惜這段緣。”
伸縮杆又上來了:“拿錢吧,一問一結,大家都放心。”
“哦對,我們剛才還討論呢,”徐望扶住伸縮杆,“你這個日常刷關經驗分享的‘時價’是什麼意思啊?”
“意思就是看我心情,”茅七平顯然正處於心情不大好的階段,“你們不是隻有七百塊嗎,問這麼多有啥用?”
“我剛剛在駕駛艙裡又撿到一百塊,換你這個問題唄。”
“但凡搜出八百零一,我十倍給你……是我幻聽了嗎!!!”
“那你也沒上來搜呀。”
“……”
“我保證,這真是我們全部家當了,”徐望說著把錢疊成長條,一張張系到伸縮杆上,“也別一問一結了,你給我們友情價,我們也信你這個朋友,八百塊都在這裡,收好!”
系完最後一張五十元,徐望輕輕搖了搖伸縮杆。
伸縮杆緩緩收回,安靜良久,久到讓人不得不懷疑他是不是拿錢跑路了,茅七平的聲音穿透迷霧,緩緩而來——
“在這裡,受傷是真的,死亡……”
交易,達成。
800元買了1000元的情報,又附贈一條“時價”信息,最後預算還剩50元沒花光。
吳笙、況金鑫、錢艾彼此看一眼,感慨萬千。
上來就說要買的多,先賺個折扣價,然後攔腰斬,崩塌對方的心理價位,再抽掉兩個問題讓一步,顯得還是有商有量的,最後貼一百加個問題,完全不給對方思考和喘息,就一舉用付全款的誠意和大氣俘獲了對方的心。
他們的隊長,人中龍鳳。
“死亡也是真的?”徐望還沒來得及體味砍價的喜悅,就被茅七平的情報攪沉了心。
“應該這麼說,死亡那一刻的感覺是真實的,真實到你不會想要體驗第二次。”
“但死亡還是不存在的,但凡有死亡危險,‘鸮’就會把人彈回現實,對吧?”
“對,”茅七平默認了“鸮”的命名,顯然這種叫法是主流,“不隻是死亡,重傷也算,隻要被判定有受到嚴重傷害甚至死亡的危險,‘鸮’就會將人送回現實,我把這個叫‘啟動保護機制’。”
吳笙插話:“什麼樣的傷可以保留,什麼樣的傷會觸發保護機制,有明確界限嗎?”
茅七平說:“沒有,但根據我搜集來的情報,皮外傷和普通的骨折好像都會保留,再嚴重的傷還沒有見過,所以我的理解應該是不太影響行動的傷,都會被認可。”
“都骨折了還不影響行動?”錢艾懷疑“鸮”在傷情鑑定的認知上和人類社會存在偏差。
“還好啦,”茅七平說,“骨折無非就是打個石膏柱個拐,我還見過隊友幫著推輪椅的呢,那跑起來嗖嗖的,風馳電掣!”
“……”錢艾不關心受傷的,就想採訪一下推輪椅那位隊友的心情。
“自殺呢?”吳笙忽然問,“自殺也會被彈回現實嗎?”
茅七平沉默半晌,答:“會。”
吳笙皺眉,神情就像在調試中發現了BUG:“如果是這樣的話,不想在這裡待的人,每天進來投一次海,轉眼不就回家了。”
“你能想到的,早有人想到了。”迷霧遮著,看不見茅七平的臉,卻聽得清他話裡的苦澀,“死也是需要勇氣的,像在這裡,你落了海並不會立刻彈回現實,而是在海水裡一點一點的失溫,下沉,窒息,當從頭到尾嘗過了瀕臨死亡的滋味,才會被送回現實。這種體驗,一次就夠了,沒有幾個人願意嘗試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