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錢艾對他就沒那麼溫柔的耐心了,直接伸手在他眼前晃:“哎,看這裡,你是出來旅行的?”
小青年總算元神歸竅,三兩下站起來,莫名其妙地瞪錢艾:“你誰啊?”
又不會被這位追擊到現實,所以他不怕自報家門:“錢艾。”
小青年卻在聽見這名字時立刻黑臉,轉頭語氣不善地衝錢二嚷:“你把家裡人找來也沒用,我倆又沒結婚,談戀愛不受法律保護,我已經說了我不愛你了,你什麼時候才能認清現實!”
錢艾無語,這姓撞一起了,真是百口莫辯。
愛時,句句似蜜,不愛時,字字如刀。錢姑娘低頭不語,肩膀輕輕顫抖,仔細聽,極微小的抽泣聲。
錢艾母胎單身了二十九年,做夢都想找個軟妹子捧手心裡疼,哪忍得了這個,一時也忘了這並非現實,無比真情實感地一巴掌拍小青年腦袋上:“你他媽會不會好好說話!還有,分手就分手,旅個屁行啊,吃飽了撐的!”
小青年飛快衡量了一下自己和錢艾的體格差距,最後含恨忍住反擊衝動,隻捂著腦袋喊冤:“是她要來旅行的!你當我樂意?”
錢艾猝不及防,下意識看錢姑娘。
後者終於抬起頭,一臉淚痕,聲音啞得厲害:“是,是我要來分手旅行的,但我沒讓你帶著新歡。”說到最後,她的聲音愈發的輕,卻在極輕裡飄出一絲恨。
錢艾瞪大眼睛,這他媽不就是人渣嗎!
小青年也一臉錯愕,顯然沒料到女朋友還有這種洞察力。不過很快,他又坦然起來,反正已經敗露,索性一口氣說明白:“我之前就和你說過,變心是我不對,但感情是沒辦法控制的,我就是愛上她了,我從來沒有這樣愛過一個人,愛到可以為她付出生命,你懂嗎?我不能背著她來和你旅行,那是對她的背叛!”
錢艾看著小青年一臉義正言辭,感覺到自己的世界觀正在顫抖——這他媽是什麼歪理邪說?!
錢姑娘忽然站起來,眼帶淚痕,卻步伐堅定地朝小青年走去。
小青年先前的氣焰瞬間湮滅大半,似乎也知道自己理虧,不自覺後退半步。
然而錢姑娘走到兩個座椅中間的過道便停住了,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定定望著小青年,問:“你真的那麼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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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年毫不猶豫點頭:“當然。”
他答得太過篤定認真,目光炯炯,連嫌棄死他的錢艾,也不得不客官說一句,對那位“第三者”,這貨可能的確是真愛。
理論上講,這句回答應該會給錢姑娘造成二次傷害,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反而笑了,淡淡的,甚至有絲甜。
“你覺得她愛你嗎?”她又問。
“當然。”同樣的回答,同樣的篤定。
錢姑娘歪頭,天真地眨了瞎眼:“那為什麼我們吵了這麼久,她還裝睡不起來呢?”
小青年被問住了,目光無意識往斜後方的座位上瞟。
錢艾也呆愣愣地隨著他往那個蒙著毛毯根本看不清下面人的第五號座位上看……這是什麼情況?分手旅行,現任、小三、渣男買連座票?!
“也許,也許她不想讓你難堪。”渣男終於為“真愛”尋到了借口。
錢艾毫不避諱地翻個白眼,連他這個沒談過戀愛的都知道,人家“三兒”這時候裝蔫那是怕麻煩好嗎!你能為她獻出生命,人家說不定隻拿你當消遣甚至是備胎呢!
“呵,你把她想得真溫柔,”錢姑娘重新走起來,不過不是走向渣男,而是走到第四號座位跟前,伸手輕輕捏住毛毯一角,“她是怕讓你難堪。”
隨著這聲低柔呢喃,錢姑娘將毛毯用力往上一掀!
毯子下的寬敞座位裡,女上男下,衣衫不整,黯然銷魂。
錢艾人高馬大,不用走過去,低頭一掃,一覽無餘。姑娘微卷波浪,蜂腰紅唇,男士英俊健碩,胸肌發達。
二人沒輕舉妄動,而是鎮定地維持著“親密姿勢”,目光掃過掀開毛毯的錢二,瞠目結舌的錢艾,最終落到臉部顫抖的小青年身上,尷尬笑笑:“嗨。”
打臉來得太突然,還夾著丘比特的心碎劍,小青年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渾身每個細胞都在拒絕這樣的峰回路轉。
錢艾也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到吳笙的椅子上。他現在知道六號座位為什麼空著了。但——什麼消遣什麼備胎他隻是隨便說說的,劇情不用這麼刺激吧!而且他倆是怎麼做到一點聲音沒有的?蓋著的那是隔音毯嗎!!!
“你真行。”一直看著窗外的趙一緩緩站起,轉過身來,沒離開座位,隻站在原地,靜靜看著後方的男女,五官精致的臉上再沒活潑笑容,隻剩一抹譏诮,“我還真以為你是陪我來工作的。”
健碩男士這回沒法再淡定,慌忙推開身上女人,手忙腳亂整理衣衫:“不是,你聽我解釋,我和她就是一時興起,逢場作戲……”
錢艾腦瓜仁疼,他的生活裡還沒出現過這麼燒腦的人物關系。短發趙一和健碩男人是一對,眼鏡錢二和小青年是一對,波浪美女三了錢二,拿到了變心小青年的真愛,然後和趙一的男人搞“一機情”?
簡單過日子不好嗎!!!
“等等,趙一,別!”健碩男子忽然驚慌失措地大叫。
錢艾虎軀一震,直覺姑娘要做傻事,剛要撲過去——不管她拿出什麼自殘利器,他都有信心奪下——結果發現姑娘手裡還是最初那個空杯。
錢艾及時剎車,沒魯莽行事,畢竟擺弄個空杯不算什麼大事……呃,等一下,她職業是什麼來著?
一閃神,趙一手中的空杯已再次神奇一翻,憑空消失。
下個瞬間,六號座位上發出百獸之王的怒吼。
那吼聲氣勢震天,竟在頭等艙裡卷起一陣疾風!
所有人都被嚇傻了,渾身僵硬,一動不敢動。
錢艾算是膽大的,但也深吸口氣,後背不自覺貼緊座椅,目光盡量不去和盤踞在六號座位上的雄獅對視,同時在心裡盤算著拔腿就跑和原地裝死哪個獲救的成功率更高。
然而結論都很悲觀。
因為這頭在貨倉睡得安詳猶如小貓的獅子,已徹底蘇醒,且怒發衝冠,目光銳利兇猛,儼然金毛獅王本王。
他想起來了,趙一姑娘是魔術師。
但你是不是應該多說一句,你是馬戲團的魔術師啊!!!
第18章 商務艙
商務艙。
最初發現炸彈的人尖叫時,吳笙是一路從頭等艙衝進經濟艙的,雖然途徑了商務艙,但根本沒多看一眼。這次分工之後的二探,才算真正意義上第一次進了商務艙。
這是一番何等繁榮的景象啊。
遮光板全開著,整個機艙透亮得像落地玻璃圍成的辦公區。不算況金鑫,這裡的旅客一共十五人,全部都在自己的座位上忙碌,或敲筆記本,或捧IPAD,或認真專注聚精會神,或喃喃自語苦思冥想,急促的鍵盤敲擊和隻有同道者才能看見的於機艙半空時不時炸開的靈感花火,交織成務實高效、欣欣向榮的大型奮鬥現場。
吳笙站在商務艙的門口,就一個感覺——誰能把他的筆記本哪來?他也想開工!
幸而吳同學還是個分得清主次的,想歸想,但在深呼吸兩口之後,還是艱難壓下為事業沸騰的熱血,邁步向前。
商務艙的過道寬敞些,走起來比經濟艙從容,每排四個座位,兩兩分列左右。沒人注意到這裡多了個“外人”,心無旁騖的大家忙碌依舊。
按照況金鑫的說法,這裡的人,名字都是按順序起的,從鄭七、馮九開始,陳一零、褚一一、衛一二……一直排到何二一、呂二二,唯一跳過的八號位,是他自己佔了。
這和徐望反應的情況很相似——炸彈危機發生前,他聊過五個人,名字依次是尹一零零、穆九八、和九七、黃九六、平九五,跳過的九九,正是他自己的座位。
如果不出意外,吳笙相信那些還沒有交流過的旅客,名字也應該遵循姓氏序號的格式,序號,即是從頭等艙開始,依次排下來的序號,姓氏,則很可能就是百家姓的順序。
趙錢孫李,周吳鄭王,馮陳褚衛,蔣沈韓楊……直至和穆蕭尹,正好是百家姓前一百個。吳笙念高中的時候曾因為好玩背過,至今記得清楚。
他曾懷疑密碼和旅客的名字有關,但看現在這架勢,就算真有關,這每人都頂著一個1-100之間的阿拉伯數字,想憑空靠腦袋想出來其中的關聯根本不可能,還得按照小抄紙走——嘴勤。
時間有限,吳笙採取“一對多”、“按排聊”的策略,結果剛和第一排搭上話,就明白為什麼況金鑫把整個商務艙都聊了個遍,卻還沒得到任何有效信息了。
“你是小況的朋友?”
“那孩子太招人喜歡了,懂的也多!”
“對的,聽他講完,我都有點想喝茶了。”
交換完名字就開始講茶——況同學哪是和人“聊天”,分明是單方面的“傳道”!
不過也不是一點好處沒有,至少把這一排的三位女士都聊成了“姐姐粉”,讓吳笙這個“套近乎苦手”省了許多事。
有一搭沒一搭“群聊”的同時,吳笙也在仔細觀察這第一排的三個人。
靠窗坐的是鄭七,一身休闲打扮,筆記本開著文檔,像在寫文章。
她旁邊的空位是況金鑫的。
這邊臨著過道的是馮九,亮起的Ipad上是一堆柱狀圖、餅狀圖的分析資料。
她旁邊靠窗的陳一零,拿著觸控筆在Surface上批改塗寫。
作家,市場營銷,老師。
吳笙幾乎是一瞬間就對三人的職業有了清晰判斷。
職業並不會讓她們洗脫嫌疑,卻可以讓“詢問”有更針對性的方向。吳笙勾起嘴角,這是他得意或者說胸有成竹時的小動作,通常情況下,這表示他已經一切盡在掌握了。
提問三連擊!
“我從小就想當作家,可惜,後來棄文從理,能和我聊聊你寫的文章嗎?”
“巧了,我現在就是做市場的,咱倆是同行。”
“當老師很辛苦吧,您是教什麼的?”
什麼叫高效,別人三分鍾完成的他可以三線並行,壓縮在一分鍾以內搞定,這就是實力!
連珠炮似的提問並未引起三位女士的厭煩,相反,她們很欣然地給出了回答——
鄭七:“我不是作家,我是一名體驗師,這是我寫的‘第一次上天體驗感’。”
馮九:“我是搞財務的,你是搞市場的,同行在哪裡?”
陳一零:“這是我兒子的作文,學校要求家長先幫著看看改改……”
俗話說得好,步子邁太大,容易扯著蛋。
完美避開所有正確答案的吳同學,悻悻地收回三條線,坐到況金鑫的位置上緩了半分鍾,輕輕拍拍臉,再抬頭,又是一名睿智青年。
“體驗師?我都沒聽過。”二度開口,他的語氣自然得就像先前被打臉的是別人。
“其實應該叫‘初體驗師’,”鄭七衝他笑笑,“我隻記錄第一次做某件事的感受。第一次上天,第一次下海,第一次坐火車,第一次騎摩託,第一次吃帝王蟹,第一次喝莫吉託,第一次戀愛,第一次接吻,第一次上……”
“OK!”吳笙及時打斷,作為一名單身男同學,莫名其妙被扔到這樣的關卡裡已經很悲催了,他不想再被NPC塞狗糧,“所以這是你第一次坐飛機?”
“嗯,我之前一直有點害怕,雖然總說飛機是最安全的交通工具,但真要攤上事,那就百分之百沒得逃了。”
“可你現在還是來了。”
“既然做了體驗師,總要有一點職業道德,我希望能給像我一樣害怕坐飛機的朋友一些有益經驗。”
鄭七說話時的神情、態度都很自然,至少吳笙找不出破綻。
他坐在況金鑫的位置,其實就算是鄭七的同桌,一側目,便能看見鄭七筆記本上的文字。
【……和想象中的不同,如果閉上眼睛,不會有正在天上飛的真實感。飛行之前我害怕發生“驚險”,飛行之後卻忽然覺得如果真發生些什麼就好了。對於真想體驗飛翔感覺的朋友,包括我自己,或許】
光標在“或許”兩個字的後面閃啊閃,鄭七究竟想輸入什麼,吳笙猜不出。
但“真發生些什麼就好了”這句話太可疑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這才是商務艙的第一個人,他耗時太久了,思及此,吳笙索性抬手輕點了一下光標位置,直截了當地問:“或許什麼?”
他的聲音裡帶著毫不掩飾的懷疑。
如果鄭七因此惱羞成怒,徹底攤牌,那更好了。
然而出乎他的預料,鄭七不僅沒生氣,反而喜上眉梢,滿眼“我就等著你問呢”的興奮,那洋溢的悅然之光將她整張臉映得熠熠生輝。
“當當當當——”她自帶伴奏地從座位底下掏出個大包,獻寶似的捧到吳笙眼前,迫不及待地問,“你猜著是什麼?”
“降落……傘?”吳笙在美國的時候玩過這個,但誰會在飛行中的客機上跳傘?就現在的高度、氣壓,連艙門都打不開!
他這邊懵逼著,那邊鄭七已經按了呼叫鈴。
空姐很快過來,親切微笑:“您好,需要什麼幫助?”
鄭七已經把傘包背上了,一本正經道:“麻煩開一下窗戶,我要跳傘。”
空姐愣愣地眨了眨眼,看模樣是這輩子第一次聽見這樣的要求。
吳笙終於反應過來,努力扯出笑容:“你別開玩笑了……”
鄭七歪頭,皺眉看他:“我沒開玩笑啊,我說了我是體驗師,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體驗中去,坐飛機我已經體驗過了,現在我要飛翔。”
吳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