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幻夢終醒 3607 2024-11-06 10:24:43

「你說這是不是報應啊,誰讓他當初眼那麼瞎,都是自找的!」


我正要打字,一邊的同事突然驚呼道:


「我靠,對面是不是有人跳樓啊!」


我順著她的目光朝對面看去,隻見對面公司大樓上正站著一個人,看不清面容,但我馬上就認出了那是誰。


姜芊!


我一驚,連忙站起身來。


「走啊,趕緊出去看看!」


同事拉著我就往外跑。


一出門,樓下已經圍得裡三層外三層,大家都在看熱鬧,也不管認不認識,交流著彼此的信息。


「聽說是鬧分手呢,男的要分手,女的不幹,這不就要跳樓威脅人家。」一個大姐滿眼放光興奮地八卦著。


一個年輕男人撇撇嘴:「鬧分手就要自殺,這不是道德綁架嗎,那人家不喜歡了還不能分手了?」


他身邊的年輕女孩皺眉:「也不能這麼說吧,不喜歡當初幹嗎要在一起,非要把人逼到這種地步嗎!」


我從人群中看過去,最前面站著那個人背影很眼熟,在一起兩千多個日夜,我一眼就認出了那是陳以淮。


比起上一次相見,他似乎憔悴單薄了很多,白襯衫被風吹得鼓起來,空蕩蕩的。


對面的公司隻有六層,能很清楚地聽到姜芊的怒罵。


「陳以淮,你他媽的不是人,我為你付出了這麼多,你玩夠了拍拍屁股就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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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珠有些凸起,看著駭人:「你做夢!」


「你有病吧!」


陳以淮表情惡狠狠的,眼裡全是紅血絲:「我不喜歡你了,不想跟你在一起還不行嗎?!」


「你放屁!」


姜芊暴跳如雷:「那你為什麼要為了我跟那個賤女人分手?!是不是那個賤女人勾引你的!」


陳以淮幾乎崩潰:「我豬油蒙了心,我瞎了眼行不行?!」


「早知道你是這樣的人,我打死也不會跟菁菁分手!」


這句話一下子刺激了姜芊,她五官扭曲形如惡鬼:「你想甩了我去找那個賤女人,你做夢!」


「陳以淮,你這樣對我,我死也不會放過你!」


「你趕緊死,趕緊去死!」


陳以淮徹底繃不住了:「在一起這麼幾個月,你說了幾百遍死了,你現在就去死好不好!!!」


我呆呆地看著陳以淮,他好像瘋魔了似的,跟我印象中那個意氣風發的男人判若兩人。


短短幾個月,他到底經歷了什麼,怎麼好像換了個人似的?


他們不是因為相愛才在一起的嗎?


姜芊說要跳,卻半天都不跳,一直在跟陳以淮打嘴仗。


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姜芊是個很怕死的人,她每次威脅陳以淮都是嘴上說說,我們在一起那七年她也沒少出幺蛾子,每次也都沒真的敢去死。


雙方就這麼對峙了一個多小時,就在我以為事情就會這麼結束的時候,意外卻突然發生了。


姜芊大概是站得腿太麻了,腳下突然一個沒撐住,打了個滑。


「啊——」


在所有震驚的目光中,她尖叫著摔了下來。


兩秒鐘後,一聲悶響!


姜芊猛地摔在了地上。


……


「啊啊啊啊!!」


「救命啊,死人了!」


「快打120!!!」


圍觀群眾瞬間炸了,陳以淮也驚呆了,反應過來後踉蹌著連滾帶爬地跑過去。


120來得很快,幾個醫務人員抬著姜芊上了車,紅色的燈一路閃爍著帶著她遠去了。


萬萬沒想到事情竟然是這個發展。


我過了半天才回過神來,怔怔地跟著同事回去了。


我沒怎麼發過朋友圈,同事們都不知道陳以淮是我前男友,回去的時候還在嘖嘖感嘆:「那男的挺好看的啊,怎麼找了這麼個女的,又醜又瘋,怎麼想的啊?」


另一個同事搭話:「說不定這女的家裡有錢呢。」


「那怎麼又要分手了呢?」


「嗐,太醜了忍不了了唄,你看見那女的沒有,滿臉痘和麻子啊,要是我跟她一桌吃飯我都得惡心得吃不下去。」


「人都跳樓了,你說話可積點德吧……」


……


07


後來的事情,我是聽閨蜜說的。


姜芊命大,居然沒死。


隻是沒死也沒好到哪兒去,這一摔傷到了脊椎,她高位截癱,脖子以下徹底動不了了。


簡單來說,她癱了。


陳以淮把醫藥費墊上,照顧她到出院就忍不了了,要跟她分手。


卻沒想到姜家人不幹了,能培養出這種女兒的家庭能講理到哪裡去。


他們一口咬定是陳以淮把自己閨女害成這樣的,要陳以淮拿出三百萬來賠償,還要他照顧姜芊一輩子,跟她結婚。


陳以淮家裡不差錢,雖然他畢業後就沒跟家裡要錢了,但除了這種事兒他父母不可能不出面。


他父母的意思是,三百萬賠償可以商量,但是結婚沒門兒!


本來姜芊氣死了陳以淮的奶奶,他爸媽就恨毒了她,打死也不可能讓她進門的。


更不用說她現在人都癱了,真要是結婚陳以淮一輩子都毀了,他們更不可能同意了!


姜家卻咬死要陳以淮負責,不然就去告他,搞臭他的名聲,一輩子不讓他好過!


兩家鬧得不可開交。


「聽說陳以淮都快被逼出精神病來了!」


閨蜜忍不住笑:「上次有同學去看他,說他眼神都發直,胡子也不刮了,整個人都木了。」


掛了電話,我心裡五味雜陳。


過了這些日子,我已經不像剛分手時那樣撕心裂肺地難過了。


後來我才想明白,其實沖淡一切的不是時間,而是習慣。


習慣了和一個人在一起,分開後便像割去了一部分血肉,疼得不堪忍受。


可是慢慢地,那傷口漸漸愈合後,也就習慣了獨自一個人,不會再那樣疼了。


說來真是可怕,七年光陰,如影隨形。


隻要短短幾個月,就可以盡數抹去。


剛分開時,我也恨得淬血,希望陳以淮和姜芊趕緊遭報應,也好讓他們嘗嘗我的痛楚。


可現在他們真倒霉了,我卻也沒那樣快意。


隻是覺得有些唏噓,世事難料。


幾個月前,我們還是這世上最親密的人,我滿心歡喜地為嫁給他做著準備。


現在隻過去兩個季節,一切就都變了。


……


晚上回家,上樓的時候我看到家門口蹲著一個人。


我嚇了一跳,凝神看去才發現那是陳以淮。


隻是他的變化太大了,我一時竟沒認出來。


短短幾天不見,他比之前更瘦了,眼下大片青黑,胡子拉碴,整個人活像被吸幹了精氣似的。


聽到動靜,他木然地轉過頭來。


隻是還沒說話,眼淚就從通紅的眼眶裡掉了下來。


我心裡泛酸,卻還是冷著臉道:


「你來幹什麼?」


陳以淮的嗓子像是被砂紙打磨過,啞得不像話。


「菁菁……」


他紅著眼:「如果我現在說我後悔了,會不會太無恥了?」


我居高臨下看著他:「你知道就好。」


「可是,」他僵硬著手臂,慢慢抱住自己的頭,嗚咽起來。


「可是我真的後悔了,我好後悔啊!」


「明明我已經擁有了一切,可為什麼會這樣啊!」


畢竟曾經真的愛過,他說得我都有點淚意了。


然而我還是忍住了,輕聲道:「這都是你自己選擇的不是嗎?我也曾經求過你,可你還是拋棄我選擇了她。」


陳以淮的聲音裡好像摻著血,痛苦得無以復加。


我看到他抓著自己頭的手泛起青白,手背上青筋暴露。


「她那樣追我,一開始我也很討厭她,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竟然覺得有點兒感動。」


「她那麼掏心掏肺地愛我,我開始覺得她有點可憐,就忍不住回應她。」


「後來——後來——」


「我以為我是喜歡她的,可是在一起之後我才發現不是,我自己以為的喜歡其實不過是感動,而感動是變不成喜歡的。」


「在一起之後,她就好像變了個人似的,她看我看得很緊,每天都檢查我的手機,她把我微信裡所有的異性都刪掉了,她打電話警告我的女同事離我遠點,罵我的男同事讓他們不許帶我出去……」


他哽咽難言,「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根本不喜歡她,曾經我對她有憐惜的,但是慢慢地我看到她的臉就開始煩躁!我甚至不想在家裡多待一分鐘,下了班都要在車裡坐很久才能鼓起勇氣回家……」


他像是憋久了不知道對誰訴說,崩潰般地訴說著。


「我想分手,可她不許,她總是威脅我。」


「可我沒想到竟然真的會這樣,我也不想的!我該怎麼辦啊!」


他失聲痛哭,身體顫抖著,像一把快要繃斷的弓。


「我好後悔啊,本來我擁有了一切,為什麼我要這麼糊塗!如果我們不分手現在應該已經結婚了吧,我們在一起這麼久,我幻想過那麼多次你穿婚紗的樣子——」


他哭得聲嘶力竭。


我以為我會傷心的,可我心裡竟然隻有一個念頭。


他哭得比我失戀時,看起來難過多了。


終於感受到了吧,我的痛。


陳以淮看起來並不需要我的回應,他隻是憋不住了,想要找個人傾訴。


半晌後,他抬起頭來,眼睛紅腫,帶著一絲卑微的祈求和小心翼翼。


「菁菁,我們能不能——」


「不能。」我冷冷地打斷了他,「你以為我是什麼?」


「撿垃圾的嗎?」


陳以淮的臉色瞬間煞白。


「讓開,」我面無表情道,「我要回家了。」


「我給過你太多次機會,隻是你當時都選擇了姜芊。」


「路是你自己選的,結果你也要自己承受。」


陳以淮沉默了片刻,晃晃悠悠地扶著墻站了起來。


他嘴角扯出一絲慘笑。


「你說得對。」


「現在再說這種話,我自己都覺得惡心。」


「隻是不問出來,我總覺得不甘心。」


樓道裡的聲控燈在靜默後黑了下來,樓道被暗色鋪滿。


陳以淮慢慢地下了樓。


走下最後一級臺階時,他轉頭過來,背後是一望無際的夜。


「菁菁,」他開口道。


「我是個王八蛋,現在遭報應了,是我活該。」


「但你很好。」他聲音裡帶上了哭腔。


「別因為我難過,你會遇到比我好一千倍一萬倍的人。」


說著,他轉身離開。


我看著他的背影,久久無言。


08


那之後,我再也沒聽過陳以淮的消息。


不知道他是帶著姜芊離開了這裡,還是怎麼了。


我也沒再去關心過。


我漸漸地走出來了,回想往日,更多的隻剩下感慨。


過去七年,就好像一場幻夢。


前半段是甜的,後半段則苦得讓人難以忍受。


然而無論怎樣,現在夢醒了。


而我也該繼續向前走了。


在奶奶墓前放上一束百合花,我站起來輕聲道:


「奶奶,我現在很好,你在那邊放心吧。」


墓園裡靜悄悄的,隻有風聲從耳邊打著轉兒掠過。


深冬已經過去,墓園四周的迎春花已經迫不及待地冒出了新芽。


我裹緊了大衣,向外走去。


冬天過去了。


春天就要來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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