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還是輪班制的,必須要來。
老尚書考完科舉後,四書五經就被他扔到角落裡去了,幾十年都沒再摸過,讓他給太子講經?
講什麼經?
於是他便給太子講刑名上的事。
為了在儲君面前顯示一番老夫除了不擅長講經,其實還擅長許多別的,他特意把自己會的一些東西交給了太子,美曰其名學好後,頗有大用。
你想想,你作為儲君,日後的帝王,要判斷下面官員是否騙你吧?衛傅就是因為聽信了這點,很是用功學了不少。
等他學會後才發現,其實這些法門也沒有老尚書講得那麼神乎其神,這種判斷犯人是否說謊,是需要特定場景,還需要特定布置,用以日常的話,頂多隻能起到一點輔助作用。
當然這點輔助作用,其實在之後日子裡,很是幫了衛傅不少,但由於太細碎,這裡就不詳細敘述。
總之通過這點小法門,衛傅還真抓出一個說謊的百姓。
經過一番嚇唬問話之後,才發現這個人說謊也是有原因的。
那個馬匪確實犯了這件事,卻由於此人並不是苦主,不符合衛傅所說的必須苦主親自來,所以才會假裝苦主來告狀。
事情是這樣的,被抓的馬匪中有一人禍害了個姑娘,那個姑娘事後跳了江,而來告狀的這個年輕獵戶,與這個姑娘是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
本來兩人都快成親了,誰知迎來了這種禍事。
年輕獵戶得知姑娘跳江後,整個人都要瘋了。他也試過去報仇,但馬匪人多勢眾,他隻有一人,根本無法抗衡。
這次新到的安撫使大人說接受百姓訴狀,年輕獵戶得知後,大喜過望,就去尋姑娘的家人前來衙門告狀。
可姑娘的家人膽小怕事,說獨眼豹還沒抓到,誰知道會不會被人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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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匪之所以人見人怕,就是因為他們報復心極強,經常惹上一個,招來一群人。
總之姑娘的家人不願來,年輕獵戶才假冒是姑娘的家人,特意說謊是姑娘的哥哥,誰曾想被衛傅看破了。
“隻要你能找來證人替你作證,你這訴狀我就收了。若是證人怕被報復或連累,也可尋個人少的時候來,本官在後門留了人守門,什麼時候來都可以。”
年輕的獵戶激動地點頭道:“證人我有,我有許多同伴都知道這件事,我這就去找他們來給我作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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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獵戶叫薩倫山,是黑城郊外前東山屯的人。
前東山屯非一個族群,也非一個姓氏聚在一處,而是雜姓居之,所以屯名是以附近的東山為名。
屯中的屯民大多都是獵戶,靠著捕獵採參採珠為生。
其實黑城當地大多數人都是靠著這些為生,畢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但由於交通不便,以及經過當地官兵和商人的剝削,其實他們日子過得很貧苦。
這幾日衛傅一邊忙著接受百姓訴狀,一邊命人出去打聽各種消息,用以判斷當地形勢。
而通過和前來告狀的百姓交談,也讓他了解到當地不少事,對當地有了個大致的印象。
總的來說,黑城這地方,富的很富,窮的很窮。
富的一般都是商人或是大勢力者,窮的自然是窮苦百姓了。
而此地盤踞的勢力也多,城裡多以商人主,這些商人拉幫結派,多數都與當地勢力有所勾連。
例如他們請當地勢力在百姓手裡收購各種皮貨,參、珍貴木材等當地才有的特產,轉手運出去賣到外地,同時再販來布匹、茶葉、絲綢、糧食等物,或是自己售賣,或是交給當地勢力售賣。
當地勢力多是住在城外,那些以族群姓氏為主的屯莊。當然也有自己幹的,不需要和外地商人合作,那就需要相當大的勢力。
還有毛蘇利,由於他是官身,代表著朝廷,也能算是一方勢力。
整個事情似乎看起來很簡單,實則因為人多勢力多族群混雜,彼此之間各有矛盾各有心思。
再加上代表著朝廷勢力的官府常年對當地人的盤剝,致使許多人都仇恨著朝廷,以前發生過好幾起襲擊殺害官兵之事,所以朝廷勢力在當地十分難以立足。
毛蘇利能盤踞在此,是借了阿爾丹氏族的勢力,不然這樣一個地方也不會讓他一坐就是十幾年。
衛傅在心裡分析了一會兒,越想越煩悶,便揉著眉心,去後院找福兒。
福兒正在折騰她的洞子菜,叫了幾個劉長山手下的人,幫她打下手,把其中一個跨院的房子給拆改了。
主要是給地上填土以及拆窗子和換窗紙。
“幸虧我來時早有提防,管我爹要了些他泡好的油紙,不然我還得從給紙泡油防潮開始弄。”福兒指了指一旁正在換窗紙窗戶道。
衛傅失笑。
她這不是早有提防,是早就有來這裡種洞子菜的打算,臨走時還把衛琦丟去跟老丈人養了一陣的蘑菇,帶了幾個老丈人做出來的叫什麼菌包的東西。
現在,衛琦就在旁邊一間屋裡折騰那幾個菌包,渾身弄得髒兮兮的,全是土。
“你還別說,那位毛守備官還挺奢侈的,官署裡竟然蓋了地龍。這個院不是正房,竟然也有,倒省了我找人搭炕了。”
由於男人們都粗手粗腳,換窗紙這事隻能福兒自己來。
所以她換了一身最破舊的衣裳,頭上還包著頭巾,一邊跟衛傅說話,一邊把窗紙往窗扇上裝。
“怎麼了?我的青天大老爺,今兒怎麼沒在前面忙,反倒跑到我這兒來了?”
青天大老爺是福兒對衛傅的戲稱,看他最近忙著替百姓申冤訴苦,跑來告狀的百姓可不光有告馬匪的,還有告別的狀的。
暫時衛傅手裡收到了許多訴狀,這些訴狀由於沒有書辦,都是他親手寫的。還親自安慰百姓,說過陣子把馬匪處理了,會親自處理這些案件,於是才被福兒這麼戲稱。
“你又損我。”
屋裡亂糟糟的,也沒地方坐。
不過衛傅現在也不像以前那麼講究了,把官袍下擺一撩,蹲在福兒身旁看她安窗戶紙。
看了一會兒,他覺得學會了,讓福兒讓開,他來幫她弄。
第95章
福兒一看他這樣,就知道他定是心情煩悶。
“怎麼了?”
“也沒什麼。”
衛傅把方才分析的局勢,大致跟福兒說了說。
福兒想了想道:“其實你倒也不用這麼頭疼,我覺得你想的那個拉一個打一個的法子不錯。那些老姓長老勢力不好撼動,你可以拉攏年輕人嘛,你方才說的那個帶了許多年輕人來給自己作證的年輕獵戶就不錯。
“你看看,他想報的仇,你幫他報了,他必然感激你。你可以把他以及跟他交好人品好的年輕人收入官署,給他們發個官身,我們來給他們發薪餉米糧,每個月也花費不了多少銀米,還能借機拉攏他們所在的屯莊,那毛守備不是各種借口不願給人嘛,那我們就自己募人。”
官署中沒人打理日常公務,衛傅不是沒動過找毛守備的要人的念頭。
官衙怎可能沒有常備差役?都是朝廷出錢養著的,可毛蘇利就是以他手下的那點兵丁要在城中巡邏、守備城門為由,一個沒給衛傅留。
也是這地方天高皇帝遠,說是官署,就是毛蘇利的總管府,衙役什麼的都是由他手下兵丁充之,要不就是他私人的家僕。
即使那些兵也是他的私兵,還真就可以從道理上一個人不給衛傅。
衛傅一愣,停下手裡的動作。
“我還真沒想到這些。”
福兒略有些心疼地看著他最近顯得有些消瘦的臉頰。
“你不是沒想到,你是太忙了。你忘了把安撫使的名頭打出去,樹立起自己的威嚴,拉攏大多數打那些少數的,這法子還是前兩天晚上睡覺時你跟我說的?還是趕緊找個文書回來幫你,不然你成天忙這種瑣事,難免耗費精力,正事都幹不了。”
說起找文書,衛傅苦笑。
他也想找個文書回來幫自己忙,可這種地方,讀書的人都少,到哪裡去找文書?隻能看老爺子回來時,能不能帶一個回來,他之前有專門囑咐過老爺子這事。
福兒奪下他手裡的東西,拉他站起來。
“你也別給我幫忙了,歇一歇去,喝點茶醒醒神,我看你就是太辛苦了。”
衛傅也就聽她的,正打算走,突然想起少了個人。
“大郎呢?”
正說著,裡面屋裡傳來了一聲爹。
大郎髒得像個小花貓似的,站在裡屋的門檻後,不是他不想出來,而是他面前攔著一個矮幾子。
大郎可憐兮兮地巴著幾子站在那兒看著爹娘,也不知小可憐站多久了。
而他的身後,站著他叔衛琦。
衛琦也是一身髒,垮著一張臉瞪著福兒。
“他才來,你就心疼他,讓他別幫忙去喝茶歇歇。我都幫你幹了半天活兒了,也沒見你說讓我去喝茶歇歇?”
衛琦忿忿道:“未免也太厚此薄彼了。還讓我幫你看兒子,瞧他現在髒得一身泥,可不關我的事,是大郎自己要來幫我弄土,我不讓他弄,他還說我壞。”
“壞!”臉上白一塊黑一塊的大郎,還不忘告狀。
福兒窘窘的。
平時衛傅就說她把大郎當玩意擺弄,沒想到現在竟被他抓了個現行。
“我這不是在弄窗紙,他在邊上給我弄破了幾張,這紙是我從家裡帶來的,破一張少一張,我才讓他進去跟小五兒待一會的。”
難得見守財奴會心虛氣短,衛琦瞅瞅衛傅,這是在他哥面前才心虛氣短?在他面前就是又兇又悍。
可憐的大郎終於被爹從那個可惡的幾子後拯救出來了,他終於逃出了生天。
第一件要幹的事,還是告狀。
“娘,壞!”
他說著,指指那幾子,意思是把他關裡頭了。
“現在知道說娘壞了?早上要吃煎雞蛋時,怎麼就是娘好?”福兒叉腰道。
“蛋好,娘壞,關。”
說著,他還泫然欲泣起來,多麼可憐的一個小可憐啊。
“衛傅你看見沒?他竟然還會裝哭!”
福兒趕緊大聲告狀。
衛傅哭笑不得:“行了行了,你們娘倆別吵了,都回去洗洗歇一會兒,你們也忙了大半天,這些事一時半會也做不完。”
福兒倒不累,但既然衛傅願意把話題轉移,她自然樂見其成。
又見衛琦傻憨憨地杵在那兒,格外礙眼。
這一個二個都告她的狀,都是平時給他們吃飽了。
“才幹了多大點活兒啊,你就嫌累?你看你壯得像頭牛,幹點活兒就累,還不如我呢。”
“我是嫌累了?”
我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不然人家一家子都去歇著了,他一個人在這幹活,不是顯得他很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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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福兒正和衛傅說年輕獵戶的同時,一群年輕人剛離開黑城,準備回各自的屯莊。
他們所在的屯莊都在這附近,平時經常會一起約著去打獵採珠捕魚。
“薩倫山,你說新來的安撫使大人,會幫你報仇?”說話的是個穿著棕色皮袄的青年,矮矮胖胖的,身材很敦實。
叫薩倫山的年輕人,臉上有一道蜈蚣形狀的疤痕,這讓他本來還算英俊的面孔顯出了幾分兇惡。
這道疤痕就是當初他想為雲珠報仇,被那群馬匪抓住,馬匪沒有當場殺掉他,而是把他打成重傷,又戲弄地在他臉上留了這道疤痕,就把他扔在了山林裡。
誰知他卻僥幸被人救了沒死,自那以後他便躲著那群人走,卻一直沒忘記仇恨。這些事恩錫和察噶都知道,因此不免對伙伴滿懷希望的事充滿了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