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直到進來後,小豆子才斂住臉上的笑。
他一通七拐八繞來到一座帳篷前,遲疑了一下,掀開帳篷的簾子。
若不去看四周用木條和布圍起的牆,其實這地方跟灶房沒什麼兩樣。正中是一排現砌的灶臺,有五個灶眼。正對灶眼的上方,有一個木制的梯形的大罩子,罩子上還接了一個粗木管,木管通往帳篷外,像是一個特制的煙筒。
挨著牆放了許多粗瓷壇子和籮筐,裡面放著各種幹貨、腌菜、米糧、佐料之類。另一邊有一排木制的櫥櫃,櫥櫃旁有幾個大水缸,還有一面牆則被一個很大的臺案佔據。
此時灶眼裡燒著火,但灶臺前卻沒有人,本該站在灶臺前的王來福,躺在距離這裡不遠處的一把躺椅上。
他半闔著眼睛,似乎比以前更瘦了,臉色有些發灰,整個人蜷縮在褥子。
小豆子進來後,看見王來福的模樣,沒忍住抹了抹眼睛。
“把她打發走了?”
“走了,幸虧外面有侍衛,不讓外人進,不然……”小豆子哽咽道。
“哭什麼?你不是正做菜,快做,不然等會陛下那派人來催。”
小豆子這才想起還有活兒要幹,忙去洗了洗手,去了臺案前。
“……你剛才泡的蔥姜水應該可以用了,往剁好肉餡兒裡放鹽、醬油、胡椒、一些花雕酒,打一個雞蛋拌勻,蔥姜水分三次放進去,順著一個方向把餡兒攪上勁兒……”
“爺爺,餡兒我剛才已經弄好了,現在是往豆腐裡填肉餡。”
“……哦,現在是填豆腐?這時就看你刀工了……也怨我,教你太晚,你的刀工不行,若是福兒,她能填得嚴實合縫的……”
小豆子回頭看了看王來福說話有氣無力的模樣,抹了抹眼淚,道:“爺爺,我是不如福兒姐姐,但我會認真學,總有一天能學會,我現在就怕這菜等會兒送上去,讓陛下不滿,連累了爺爺……”
“什麼是你連累我?應該是我連累你。別怕,不會的,陛下知道我病了多時,已經掌不了廚了,這次要不是宣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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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你總這麼瞞著福兒姐姐也不是個事,她遲早會知道……”
王來福重重地咳了兩聲。
過了一會兒,才能說話。
“做你的菜,先不要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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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帳前,馮先看見提來的食盒,終於松了口氣。
忙揮了揮手,讓提著食盒小太監進去了。
帳裡,食案早已擺好。
元豐帝居中,下面左右各設兩案,分別坐著宣王、太子、四皇子、五皇子,沒有其他人。
今兒的御膳似乎來得有些遲,但元豐帝都沒說話,旁人自不敢說什麼。
一溜小太監端著託盤,把御膳呈了上來,在各個案前擺上。隻見菜上還冒著熱氣,可謂是色香味俱全,讓人不禁食指大動。
元豐帝對宣王道:“趕緊用罷,若不是朕知道是朕下旨讓你來的,朕還要以為你來就是因為饞王御廚的手藝。”
宣王笑道:“沒想到這都被皇兄發現了。還別說,皇兄來承德這些日子,臣弟日日念想,現在才發現臣弟隻是饞王御廚的菜。”
元豐帝哈哈大笑,道:“邊用邊說,”又吩咐馮先,“把酒給宣王斟上。”
不光宣王有酒,太子及四皇子五皇子都有。接下來先是三位皇子給父皇敬酒,再是給宣王敬酒,宣王又給元豐帝敬酒。
一番觥籌交錯,宣王夾菜來吃,吃了兩口,他用筷子撥了撥面前的梅花豆腐,露出遲疑之色。
“嘗出不是王御廚做的了?”元豐帝道。
“忘了跟你說,王御廚年紀大了,最近一直病著,朕也好一陣子沒吃過他做的菜了。這趟你來,朕專門讓人去說,王御廚說宣王念著他的手藝,就算他現在起不了榻,但他還有徒弟。今兒這些菜應該都是他徒弟做的,比起王御廚手藝來說,差了許多,隻得其味十之二三。”
說著,他露出幾分憐憫之色,“他侍候朕御膳多年,如今也是實在為難,咱們就先將就將就吧,等明兒王御廚病好了,朕再讓他親手為你做這道梅花豆腐。”
“皇兄仁慈!”
宣王贊道,端起酒來:“臣弟敬皇兄一杯。”
隻有衛傅恍然想起,這位王御廚似乎就是福兒的師傅。
他病了,怎麼沒聽福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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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傅本打算等回去後,問問福兒的。
誰知用罷膳後,他沒能回去。
前面說過,大燕皇帝來承德避暑是一,威懾草原上其他對大燕蠢蠢欲動的異族部落,也是其一。
承德當地駐扎了許多兵力,每年皇帝都會借避暑各族觐見的機會,以宣揚大燕之威當著各部練兵。
一邊籠絡,一邊威懾,這才是大燕遠距離控制草原各部多年的原因。
這趟宣王來承德,就是為練兵。
當年承德屯兵之時,宣王就過來幫著練了兩年的兵,近些年每年當著各部練兵都是由他率領。
膳罷,元豐帝帶著幾位皇子,和宣王一同,特意去軍營走了一趟。
等回來時,已是傍晚了。又是為宣王設宴,並邀蒙古各部同宴,太子自然要列席陪伴。
宴散,太子回來時,已是深夜。
這時福兒已經睡了,太子便忘了提這件事。
接下來數日,太子十分忙碌,宣王竟在練兵時請奏帶他一同前去。
衛傅其實看出父皇似乎有些不願,但礙於宣王,倒也同意了。
這是衛傅第一次真正進入軍營,不是像之前那樣每次都隻是走個過場,而是換上真正的鎧甲,身臨其境地看這些兵士們擺陣列隊,呼聲震天,格外讓人熱血沸騰。
他甚至有些迷上了,連著幾天每天都跟著宣王往軍營裡跑。
皇後病好後,見太子竟和宣王混在一處,忍了又忍,沒將太子叫來訓斥,而是尋了個機會找上宣王。
“你到底想做什麼?”
第34章
白日的宣王,看起來道貌岸然太多。
一身黑色的魚鱗甲,肩上是麒麟肩吞並黑色披風,腰間束著獸首腰帶,顯得他十分冷峻威武,滿身鐵血之氣,仿佛他天生就該是穿著這麼一身盔甲。
“皇嫂為何來質問本王?”
“本宮為何來質問你,你難道不知緣由?”
宣王似有所悟:“原來娘娘是不喜本王和太子太過親近?”
皇後被他這明知故問,氣得冷白的臉頰有些微紅。
“你最好離太子遠一點!”
宣王失笑,看著她。
“娘娘在怕什麼?怕本王對太子不懷好意?”
皇後板著臉道:“你明白就好!”
宣王搖了搖頭:“太子的騎射當年是本王教的,本王要對他不懷好意,也不會等到今日。娘娘就因為這點事來質問本王,本王不信。”
“你——”
“本王練兵帶太子同去,陛下都沒說什麼,沒想到娘娘竟然有異議。難道娘娘不想讓太子在一眾將士面前露露臉,讓這些將士們知道我大燕有太子不輸軍中好兒郎?難道娘娘想把太子永遠關在東宮,不為人所知?
“那娘娘何必籌謀讓太子入朝觀政?觀政是為接觸朝政,是讓眾臣體會到太子之仁德,那些官員大多都是文官,隻籠絡文官,不籠絡武將,未免舍本逐末。本王本是一片好意,沒想到娘娘竟如此狠心無情,誤會本王。”
宣王這一番話,說得皇後啞口無言。
對方說得確實沒錯,從目前來看,他做得也確實是為了太子好,可經過那一晚,皇後卻知道宣王目的絕不會這麼簡單。
而且他為何說她狠心無情,說她狠心無情時,為何又要盯著自己看?
可眼神這種事,太過虛無縹緲,她若真因此斥他,反而顯得自己自作多情。
“總之,你離太子遠些!”
至此,皇後其實已經氣弱了。
宣王也看出來了,笑道:“娘娘,你就這麼怕本王?”
“本宮才不怕你!”皇後慌忙斥道,“宣王你不要胡言亂語!”
“若娘娘不怕本王,為何不讓本王接觸太子?”
“你——”
皇後語塞。
“總之,你給我離太子遠些!”
說完,她微抬起下巴,睨了宣王一眼。
若她沒有轉身就走,沒有微微提起裙擺步履那麼急促,也許她這一番裝腔作勢還能唬人,可惜終究色厲內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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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王大柱也到了地方,該是和孫女婿劉長山分開的時候了。
這一路上急行軍,可把王大柱折騰得夠嗆。
他本以為孫女婿這趟出公差,就是護送什麼人或者什麼物,也就十來個兵丁最多,誰知卻是來了兩千人,還都是騎兵。
這明顯就是去打仗,但去哪兒打仗卻不知道,隻是讓跟著走,劉長山是個小旗,手下也管了幾個人,就把王大柱塞進火頭兵裡了。
火頭兵,顧名思義就是專門管給兵丁做飯的兵卒,平時除了造飯外,也沒什麼活兒,一人身上背著口大鐵鍋,跟著跑就對了。
王大柱就這麼背著鐵鍋,跟著隊伍不分晝夜跑了十來天,終於到了承德。
接下來的路,王大柱就不能再跟了,也是孫女婿劉長山不敢讓他跟。
他們這趟出來,按照上面的指令不準走漏風聲,一路避著人走,這時候再不讓王大柱走,劉長山就怕走不了了。
“山兒啊,上面就沒說去打哪兒?咱們大燕太平了這麼多年,也沒聽說要跟哪兒打仗啊。”
“誰知道啊爺,但既然來承德,肯定跟那些蒙古人有關。”劉長山想了想道。
“跟蒙古人打?”
王大柱倒抽一口冷氣:“那打得贏不?你們老子還不知道的,都荒廢多久了?刀槍還能提起來不?那些個軍官們個個侵吞屯田,讓你們天天種地,兵把式都練成莊稼把式了。”
劉長山也清楚他們這些人不中用,但媳婦爺爺這麼明晃晃說出來,就不好了。
“反正就是湊個人數,估計是嚇人的,不然怎麼突然給我們發了馬還發了這些衣裳和軍備?爺,你快走吧,這點銀子你拿著,你先往京城去,要是咱妹子在宮裡頭挨餓了,你多買點饅頭給她送進去。若你回來的早,就在這條路上等著,回去時我再把你捎回去。”
“好,那我就走了。山兒,真要是打起來了,你就往後躲,怎麼著也不能讓咱大妞守寡。”
劉長山點頭道:“爺你放心,大妞跟我那三個兒子我可放不下,肯定好好的。”
王大柱緊了緊腰上綁著的棍子,接過孫女婿遞過來的幹糧袋子和銀子,順著樹林子進去,轉眼間就沒影了。
到了承德後,上面人就不讓造飯了,也不讓夜裡燒火,現在離天亮還有段時間,就這麼趁著黑跑了,誰也不知道隊伍裡少了個人。
王大柱打算先慢慢走,等天亮後找人問了路,就直接上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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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兒見太子日日往軍營跑,實在沒忍住問他每天去軍營做什麼。
誰知衛傅卻神神秘秘,就是不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