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茶壺卻是空的。
餘景蕭看著沈頌將那提起的茶壺又放了回去,繼續道,“以師兄的性子,若非當真生了心思,就算師妹再追個幾十年,也不見得大師兄會生出同情。”
餘景蕭能讓林常青收為關門弟子,腦子自然不會愚蠢,如今活了二十五年,還是有那個本事去看清一個人。
從在自己的家門口,看到沈頌扔在那的巫山箭頭,他就明白,大師兄是後悔了。
他存了私心,沒去捅破。
如今到了局面,他便也沒必要再裝下去,直接戳破了沈頌,“大師兄難道就從未想過,自己不喜歡師姐,那為何在這十幾年裡,也沒喜歡過其他姑娘。”
“大師兄若是覺得無望了,那便好好想想師姐的這十三年,到底是如何過來的。”餘景蕭看了一眼依舊沉默不語的沈頌,眼神微帶鄙夷地道,“沒有哪個姑娘不喜歡花燈,世上也很少有人,像大師兄這樣,眼裡隻有日子,容不得半點風花雪月,事實證明,大師兄這是在害人害已。”
餘景蕭靜靜地盯著沈頌那隻握住茶杯的手,越來越緊,再一次刺激道,“大師兄自來聰慧,逆流而上,也算成為了人上之人,可別到了這最後一步,輸了整個人生。”
餘景蕭的目光下落,掃了一眼他手邊的空茶壺,“若是之前,大師兄屋裡的茶壺,何曾空過。”
餘景蕭說完,轉身便走了。
他所做的並非是為了大師兄,而是為了師姐。
他不願師姐在多年之後,深夜無人之時,再念起自己曾經那段沒有結果的十一年時,即便心中已經沒有了感情,不再會黯然落淚,也會神色恍惚,想起那個人曾經佔據過自己的青春。
解鈴還須系鈴人。
餘景蕭離開不久,阿吉終於趕上了山。
一隻腳還未跨進屋,沈頌便拿了一套幹淨的衣裳,去了後山的水池子,阿吉又憋著一口氣,跟著他爬了一段山路。
從水池出來,沈頌穿了一身靈山的家服,終於將自己收拾得幹幹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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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便去找了林常青,跪在他的面前,喚了一聲,“師父。”
師公變師父,什麼意思已經很明白了。
十一年前林常青看上了他的天賦,確實很想收他為徒,如今過了十一年,林常青早就放棄了。
知道他又來了靈山,原本心頭就有了防備,再被他一拜,立馬堤防了起來,“我怎麼能高攀得起你這大人物,你還是回去吧。”
沈頌也不急,衣袖輕輕一拂,抬起頭看著林常青,笑著道,“師父,你可有覺得呼吸急促?”
林常青吸了一口氣,警覺地看著他。
“中了此毒的人,還會覺得周身瘙痒,再加上血液流動加快,半柱香的時辰,周身便會奇痒無比,生不如死”
林常青已經從那椅子上跳了起來,伸手撓著脖子,忍住痒,去摸自己袖筒裡的解毒丸。
看著林常青將那解毒丸,吞下去了,沈頌才又抱歉地笑了一下,“師父莫怪,徒兒忘了告訴師父,這毒一遇解毒丸,效力更甚。”
不用沈頌說,林常青也感覺到了,一面伸手繞著全身,一面咬著牙瞪向他,氣笑了,“行啊,好本事。”
“徒兒沒本事,不過是在師父面前班門弄斧,若是師父願意收了徒兒,徒兒不僅不會砸了師父的招牌,還會讓師父的畢生成果得以傳承。”
“做你的春秋大夢,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注意,我告訴你,晚了”林常青一激動,身上的那股奇痒更甚,不耐煩地對著沈頌道,“解了!”
沈頌脖子一梗,“師父還沒答應徒兒。”
林常青“嘶”了一聲,“我就沒見過你這種混賬”
“徒兒記得,師父曾經同師母說過,這天下就沒有師父解不了的毒,師母信以為真,徒兒也相信師父”
“閉嘴吧。”林常青一腔脾氣愣是沒地兒發,指著沈頌,學起了韓夫人的樣子,罵了一聲,“孽徒。”
能讓他林常青中招的人,沈頌是第一個,拋開他和林冬的恩怨,這樣的人,他確實難尋。
沈頌見好就收,當下便遞給了他一顆藥丸,隨後磕頭道,“多謝師父。”
林常青答應是答應了,卻先一步掐斷了沈頌的念頭,“我收你為徒可以,但除此之外,你不得有任何歪念,不能再去招惹林冬。”
“徒兒明白。”
林常青身為男人,怎不知道他是什麼心思,同餘景蕭一樣,從他沈頌追上靈山來的那個晚上,他就知道怎麼回事了,壓根兒就不信,“你發個誓。”
“徒兒發誓,若有違背,天打雷劈。”
林常青見他態度如此堅決,神色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倒也不用這麼毒”
林冬見完沈頌,便沒回屋,午時,宋凝出去在河溝旁的石頭上找到了她。
曬了一陣太陽,林冬有些暈暈欲睡。
“怎麼到這兒了。”
林冬聽到聲音,這才揭開了面上的樹葉,坐起了身,宋凝及時遞出去了一個水壺給她,“河邊蚊蟲多,困了回屋歇息一陣。”
林冬伸手接過了水壺,站起身來,“多謝。”
“我要走了。”宋凝看著她,神色溫和地道,“婚禮將至,我得先回眉山籌辦。”
林冬理解,點頭道,“好,路上慢些。”
適才遮在臉上的樹葉,被她額前的發絲弄得有些凌亂,幾根發絲垂在了臉側,宋凝下意識地伸出了手,手指還未碰到,林冬自個兒也察覺到了,快他一步將那一縷發絲理在了耳後。
宋凝一笑,收回了手,“我在眉山等你。”
林冬又點了下頭,“好。”
宋凝轉身,腳步沒入叢林之間,從始至終,沒去問她一句,適才沈頌同她說了什麼,林冬輕輕松了一口氣。
回到院子時,林冬的腳步走的極快。
一路過來沒再見到那人,林冬這才徹底地放松了下來,回屋睡了一覺,醒來已過了午飯的點兒,林冬看了一眼屋內的沙漏,意外今兒屋外怎麼如此清淨。
一打開門,便先看到了一個食盒。
目光一掃,便定在了那隻提著食盒的手上,指關節修長,骨節分明,即便是化成灰,她都認識。
門扇“啪”的一聲關上,卻沒能合得上,沈頌的一隻腳及時地卡進了門內,聲音盡量沉穩地道,“師妹,沒別的意思,隻為送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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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第 164 章
沈頌林冬13(2)
林冬冰涼的面色,僵硬了一瞬,這話她早就用過了,就用在他沈頌身上。
林冬出神的一瞬,沈頌身子又是一擠,愣是從那一條門縫兒裡,將自個兒塞了進來,之後便神色自然地道,“天熱,你出去一趟定會生一身汗,我順路,剛好給你帶了過來,你別多想。”
林冬完全低估了他突然厚起來的臉皮。
到嘴的話,被他這一句,“你別多想。”徹底地堵回了喉嚨,憋著氣兒從他手裡打算接過食盒,“多謝”
“裡頭有湯,我給你取出來。”林冬伸手卻撈了個空,沈頌繞過她徑直坐在了她屋裡的木幾上前,將裡頭的飯菜一樣一樣地拿了出來。
林冬沒坐,立在對面看著他。
等飯菜擺好了,沈頌才抬起頭來,對上林冬眼裡明擺的不待見,沈頌絲毫沒有自知之明,“餓了便先吃,不用管我。”
林冬:
誰管他了。
林冬看都不想看他,“我已同宋家定親,師兄是外男,男女共處一室,不太合”
“外面日頭大,我喝口水就走。”
故技重施,林冬有些不耐煩,將頭扭到了一邊,直接回絕,“抱歉,我屋裡沒有多餘的”
話還沒說完,餘光便見沈頌從那食盒內,平靜地取出了一個茶杯,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哦,我今兒自己剛好帶了茶杯,不用師妹去尋。”
林冬眼皮子當下兩跳。
“都是些涼菜,天氣大,放不了多久,你先用飯。”沈頌說著,便將筷子擱到了她跟前,見她依舊杵在那,又抬起頭看著她,坦蕩地道,“師兄妹之間,吃一頓飯很正常,下個月師妹就要成親,今兒這頓飯,就當是師兄為你踐行。”
那神色之間的坦蕩如君子,要是林冬再說什麼,倒是她多想了。
林冬不是沒同師兄弟吃過飯,若是以師兄妹相處,林冬也並非是那等放不下的人,便也沒再猶豫,落座在了沈頌的對面。
十一年來,兩人實則早就已經習慣了坐在一起用飯。
一個埋著頭用飯,一個靜靜地看著。
今日也一樣,隻不過角色反了過來。
沈頌喝完了兩大杯茶水,林冬也用完了飯,擱下筷子後,林冬起身,這回不待她出聲趕人,沈頌極有自知之明地起身,收拾好了木幾上的碟盤,“你不用管,碟盤我拿回去便是,這幾日日頭猛,有什麼需要就吩咐底下的弟子去跑跑路,下個月就要出嫁了,曬黑了可不好。”
林冬看著沈頌提著食盒,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突然不明白他想要幹什麼了。
不管他目的為何,適才的神色也好,語氣也好,似乎也已經放下了兩人的過往,林冬比早上輕松了許多,慢慢地也忽略了,他對自己突然說的那句混話。
天色黃昏時,沈頌又來了,抱了一堆的東西過來,“忘了告訴師妹,我已拜了師公為師,這些東西,是師兄為你整理出來,日後用得上,你挑幾樣自己喜歡的帶去眉山。”
林冬雖不明白他為何突然拜了師,但也不關她的事,看了一眼他懷裡的瓶瓶罐罐,淡淡地道,“沒興趣。”
“這個塗在臉上,成親前不用絞面,皮膚也能光滑。”沈頌自顧自地拿起了其中一個瓷瓶,同她解釋完,又拿了另外一瓶道,“還有這個入水即溶成五色,等師妹日後到了眉山,見到了宋家那位白撿來的兒子,可以逗他玩玩”
林冬:
“宋凝的先夫人是因肺病而亡,此疾有一定的傳染性,雖說宋家也有醫師,宋公子當也無事,但凡事都有意外,咱們事先預防總是好的,我制作的這瓶清毒丸,清養肺胃,你拿給宋”
“行了。”林冬一聲打斷他,“給我吧。”沈頌卻沒給她,又從她身旁擠了進去,“東西太多,我還是給你放桌上。”
林冬轉過身看著他,立在門口沒動。
“師妹,你過來,我同你說說用法”
等沈頌一樣一樣地慢慢地同林冬解釋完,天色已經黑透了,沈頌抬頭,林冬早就站累了,盤腿坐在了木幾前,那午後剛挽起來的發絲,不知何時又落下了幾縷,沈頌隻看了一眼,極為自然地伸手,“別動。”
林冬大抵也沒想到他會突然動手。
就在林冬愣住的一瞬,沈頌動作極快地將她那幾縷發絲挑起來,傾身抽了她的發簪,熟練地替她挽了一個結,再將那發簪插進去,若無其事地道,“之前就同你說了,不是用簪子去挽發,而是先要將頭發固定好了,再插上發簪”
從沈頌傾身,到那簪子離手,前後不過四五息的功夫。
林冬看著跟前神色平靜,就似是什麼事都沒發生的這張臉,幾乎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何事,半晌才吸了一口氣,臉色瞬間結成了冰,“沈”
“記住了,這要是將來到了婆家還如此,豈不是讓人家看了我靈山的笑話。”
林冬就覺得離譜,“靈山什麼時候成了你”
“天色不早了,我該走了,免得讓旁人說了闲話。”
林冬:
林冬盯著跟前的一堆瓶瓶罐罐,總覺得哪裡不對,卻又說不上來。
倒是突然懷疑,那十一年,自己到底是不是當真了解他。
幾日過去,沈頌每日幾乎都在往林冬的屋裡跑,沒同林冬提一句喜歡的話,嘴裡大多說的都是林冬未來的夫家,宋家。
對宋家的了解,沈頌似乎比林冬還熟。
從宋凝跟前的那個三歲大的孩子開始,說到了宋家老夫人身上。
說的林冬耳朵都聽起了繭子,“師兄繁忙,我的事,就不勞師兄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