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嗯。”沈頌看著她手上明顯快起來的動作,沒再同她說話,轉身走了出去。
等沈頌做好了早食再進來,林冬已經將頭發梳好了,一頭青絲挽了一半,散了一半,沒有多復雜的法式,簡單的鬢發上,隻插了一根白玉素簪。
沈頌認得,那簪子是他送給她的。
她戴了很多年。
他卻已不記得,自己是在她哪個生辰送出去的,沈頌的目光在那簪子上頓了頓,柔聲喚道,“洗漱好了,過來吃飯。”
林冬剛洗完臉,臉上的血色,比起適才好了許多,沈頌擺好了碗筷,見她坐到了跟前,便同她傳了裴椋的話,“師公在尋你。”
林冬今兒許是餓了,捧著碗喝了幾口米粥,含糊得應了他一聲,“嗯。”
沈頌也沒多在意。
這十一年,師傅和師公三天兩頭的都在尋人,過兩日便是她生辰,此時傳話當是要她回靈山過壽,以往十年,師父師公來催,也沒見她回去過,沈頌早就有了心裡準備。
用完飯收拾完碗筷,沈頌便打算出去一趟,臨走前交代了林冬,“屋子裡悶熱,你先去後院的樹底下乘會兒涼,那有一股涼風,我先去買冰塊。”
林冬依舊是往日那副痴痴的模樣,坐在木幾前,撐著臉,目光直勾勾地看著沈頌,笑著道,“好。”
沈頌收拾完桌子出去後,沒再進來,直接去了前院,上了馬車,並沒有先去冰窖買冰塊,而是讓馬夫跑了一趟新街的首飾鋪子。
從林冬遇到他的第一年起,隻要到了生辰,都會提前幾日過來同他索要禮物。
沈頌回回都滿足了她。
一時也想不起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沒再同自己索要過任何東西,而是自己什麼時候想了起來,空闲了下來,再去買個禮品,等到下回見了面,便給她補上。
沈頌眼前突地又浮現出了她頭上的那根發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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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了好些年,應該換了。
老街的鋪子,大多都是林玉的,沈頌為了避開熟人,省了沒必要的麻煩,特意繞路去了新街,沒想到到了老街還是碰到了熟人。
永寧侯府的五爺範哲也在。
兩人前後腳踏進去,範哲先到,到了鋪子後,如同做賊一般,上前便同鋪子裡的伙計吩咐道,“我範五爺在長安好歹也算有頭有臉的人,今兒要是被人瞧見我哄女人,豈不是被人看了笑話,你先將人清個場,我慢慢來挑”
誰知那伙計卻是一笑,完全不給他面子,“五爺這不是為難咱們嗎,就五爺如今這家喻戶曉的名聲,依小的看,完全沒必要遮遮掩掩,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買,再說了,耳根子軟,懼內,也不就見得是壞事,那是五爺心胸寬闊,疼愛範夫人”
“去去去”範哲知道自己又被人看了笑話,一聲打斷,也不同那伙計糾纏了,“拿,拿鋪子裡最新的款式,爺不差錢。”
“五爺,上回您那賬,小的還未交差呢。”伙計立在那笑嘻嘻地看著他,腳步絲毫不動,“五爺要不還是將夫人帶過來,夫人喜歡什麼也好自個兒挑,你說對不對。”
“你什麼意思,瞧不起我了?”範哲臉色一變,聲音大了些,同他講起了道理,“你可知,就你們家主子,辛淮琛,算起來還是我姐夫。”
範哲看著跟前一臉懵的伙計,一面彎腰去摸自己的筒靴,一面解釋道,“韓國公府的韓凌,是我四嫂拜過把子的妹妹,見了我還得喚一聲弟弟,如今她嫁給了辛家,你說說,辛淮琛是不是我姐夫?”
範哲說得那伙計一愣一愣地,也終於從那筒靴裡摸出來幾張銀票,“啪”地一聲甩到了伙計面前,“我五爺,缺的是錢嗎?”
那伙計看著案上皺巴巴的銀票,雖覺得飄著一股怪味兒,卻還是一把攥了過來,無不佩服地道,“五爺,這藏票子的地兒,可真絕了。”
“這算什麼,爺我有的是招兒”說完才意識到不對,盯著跟前一副看戲的伙計,“趕緊的,拿最好的出來”
範哲剛說完,回過頭便看到了沈頌,一時就似是見到了萬年開花的鐵樹,極為罕見,神色驚愕地看著沈頌,“喲,沈三爺,我沒眼花吧。”
沈頌一隻腳都踏進去了,看到範哲那張臉後,險些又挪了出去。
範哲的夫人範夫人,當初被自己家裡的姨娘使了心思,送到了巫山底下的莊子裡,一人過了好些年,辛虧得了沈頌的照拂,才安穩地長大成人,後來範哲在那場轟動長安的追妻路上,曾在沈頌手裡吃過不少苦頭,卻也是不打不相識,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
沈頌和林冬的事,這些年,範哲已經清楚得很。
也早就勸過了他,“女人心如針,千萬別得罪了,否則別說你一頭栽進去爬不起來,你就算放棄掙扎躺平了,也不會安穩”
如今見他終於想通了,見他挑起了簪子,範哲竟有了一種老懷安慰的觸感,嘆道,“林冬若是知道,做夢怕都要笑醒了。”
沈頌沒理會他,託伙計包好了挑中的首飾後,匆匆地出了鋪子。
範哲這段日子,為了哄自個兒的夫人安氏,老老實實地呆在府上愣是相婦教子,教了半個月的娃,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聽沈頌說要去冰窖,便也不請自來,跟著一道。
冰窟的老板認識範哲,兩人一進來,便熱情地迎上前,吩咐了伙計,“帶兩位爺下去自個兒挑。”
認識沈頌的人都知道,沈頌一年到頭,不會在一個地方久呆,若是怕熱,大可上巫山,範哲也看出來了,從冰窟下來時,便道,“這冰,怕不是給林冬買的。”
沈頌沒答,默認了。
範哲有些好奇,同沈頌熟悉了後,什麼話都聊過,此時又問,“十一年了,怎麼突然就想通了,之前你不是一直都是寧死不屈嗎”
範哲這句“臨死不屈”一點都不誇張。
想當年,林常青,韓夫人,林玉,還有林冬本人那般上門逼迫,也沒見他屈服。
如今怎麼突然就想明白了。
前面一處臺階,沈頌沒再往下走,想著不過就是取幾塊回去,給林冬消暑,用不著挑多大的,沈頌腳步往回一轉,被範哲堵住不讓,這才無奈地回答了他,“再過幾日,林冬二十五了。”
範哲這才錯身替他讓了路。
待回過神來,便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你莫不是顧忌林冬的年齡,才”範哲覺得稀奇了,直接問道,“這些年,林冬在你心裡到底是個什麼身份。”
良久,冷飕飕的冰窟內,才淡然地傳出了一聲,“師妹。” 落在了空蕩蕩的冰窖內。
範哲又說了些什麼,聲音卻越來越遠,聽不真切。
不久後,兩人便選好了冰塊,走出了冰窖。
老板看到兩人出來了,這才突地想了起來,底下還有一位客人沒上來,趕緊讓那伙計又下去了一趟,“底下還有位姑娘,你去瞧瞧”
伙計又折了回去,剛到冰窖口子處,便見到了那位姑娘,抬起頭一時被她蒼白的臉色嚇了一跳,忙地道,“這地窖裡放得可都是冰,涼得很,姑娘不能呆太久”
“嗯。”
伙計見她神色不對,趕緊將人讓了出來,又問道,“姑娘,可選好了?要沒選好,小的再”
“不用了。”伙計的話還沒說話,就見那姑娘扔過來了一錠銀子,面色極差地地走了出去。
伙計饒了饒頭,拿著銀子回去同老板交差,“那客人銀子給了,東西沒要”
老板愣了愣,卻也沒空理會。
回頭便同跟前的沈頌結了賬,又吩咐了那伙計替他裝好了車。
範哲這回沒再跟著他,到了門口,正要同他辭別,便聽沈頌道,“過幾日我會去靈山。”
範哲知道靈山,是韓夫人的地盤,林家一家如今都住在了那,便隨口問了一句,“又要送林冬回去了?”
沈頌沒應他,一腳跨上了馬車,才背著嬸子同範哲撂下了一句,“提親。”
這一番耽擱回去後,日頭早就掛在了頭頂上,馬車到了鋪子前,裡頭的伙計出來卸冰,沈頌則先走進了裡院。
火辣辣的太陽曬在了院子內,院內那顆樹下並沒有人,此時隻撐著幾根木杆,上頭曬著他床上的褥子。
還有他昨兒剛換下來的衣裳。
已經洗過有一陣子了,撲鼻的太陽味兒,完全壓過了那股幽幽的藥香。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來啦,番外大概還有十來天,整本書就完結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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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第 152 章
沈頌林冬4
沈頌看了一眼跟前那排洗曬的褥子和衣裳,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自己竟然已經習慣了這樣被打擾的日子。
那在心底深處,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有了一股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出來的安穩。
沈頌並沒在意,轉身上了屋前的臺階。
房門閉著的。
最近幾日天氣本就悶,房門再一關,裡頭大抵已經燒成了蒸籠,沈頌上前一把推開房門,嘴裡的話脫口而出,“不是說讓你在外”
門扇被推開,裡頭並沒人。
兩人經常坐的那張木幾上被擦洗得一塵不染,上頭整齊地擱著他鹽鋪子裡的賬本,和兩個扣在託盤裡的茶杯。
茶盞是林冬特意買回的。
為了區分開來,怕兩人用錯,林冬還在兩隻青花瓷茶杯身上,用她的劍刻上了名字。
一個是頌,一個是冬。
沒見到人,沈頌的聲音戛然而止,腳步踏進去,下意識地瞧向了珠簾後的裡屋,本想不予去理會,屋裡的一股熱浪撲來,沈頌又才走向了裡屋。
隨著那珠簾一響,沈頌及時撇開目光,開口道,“屋裡熱”
半晌沒見回音,沈頌這才轉過頭,床榻上的褥子被拆了面兒,空無一人,跟前那張圓桌前也是空無一人。
不在。
沈頌淡然地放下了珠簾,將買來的那隻玉簪,輕輕地擱在了圓桌上,那雙一向沉靜的眸子裡並沒有任何意外。
她何時又曾一人乖乖地在屋裡呆過。
沈頌轉身出去時,鋪子裡的小廝已將冰塊抬到了裡院,沈頌讓幾人砸了幾塊,自個兒動手放進了屋內。
之後便又坐在了木幾上看起了賬本。
太陽慢慢地升到了頭頂,沈頌抬頭看向了屋前那根圓柱留下的影子,起身去了廚房。
做好了飯菜回來,端進了屋內,屋內還是他適才離開時的模樣,木幾上堆滿了凌亂的賬本。
沈頌候了一會兒。
日頭開始偏西,還沒見到人,便自個兒用起了飯,收拾完回來,圓柱的陰影已經傾斜到了一邊。
沈頌走回屋裡,繼續看著賬本,直到太陽落山之前,前院的吳嬸子進來問道,“三爺,您要是沒空,那褥子,奴才就替您收進去”
沈頌這才起身,“不用,我自己來。”
跟著吳嬸子出去,沈頌的腳步下了臺階,似是不經意間地問了起來,“林姑娘何時走的?”
吳嬸子在鹽鋪子裡幹了好些年的活兒,自然清楚林冬和沈頌之間的糾葛,平日裡嘴閉得死緊,如今沈頌問起來,才說了個詳細道,“三爺走後,林姑娘便打了井水洗起了褥子和衣裳,晾好了人就走了,還拿了一頂帷帽,說是外頭日頭大,怕三爺曬著了”
至於為何沒有同三爺一道回來,吳嬸子同沈頌一樣,也不覺得稀奇。
這些年,林姑娘自來是來無影去無蹤。
沈頌聽完沒再問。
吳嬸子又看了一眼那些褥子道,“三爺趕緊收進去吧,這時候收,上頭還有一股太陽味兒,等到日頭一過,味兒就散了。”
沈頌點頭,“好,多謝嬸子。”
火辣辣的日頭曬了大半日,褥子早就幹了,沈頌上前緩緩地取了下來。
沈頌身邊從來就沒請過丫鬟,隻有一個打粗的小廝阿吉。
平日裡,他的被褥和衣裳都是自個兒動手洗換,後來漸漸地被林冬搶了活兒,每回過來,屋裡的被褥衣裳都要替他清洗一遍。